鄧川也只能跟她說聲晚安。

    徐薇去睡覺了，鄧川也關(guān)了燈，在床上躺下來。似乎是下午睡得太多，鄧川翻來覆去都沒能睡著，晚風(fēng)清涼，她沒開空調(diào)，敞著窗戶，外頭細(xì)碎的聲響不時傳進房間里。

    鄧川閉著眼睛，輾轉(zhuǎn)反側(cè)半夜，在迷迷糊糊里似乎聽見她爸媽回家的聲響。她說不清是什么擾著她的清夢，徐薇，北京，學(xué)校的比賽和作業(yè)，即將到來的或是已經(jīng)到來的秋天。

    她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里很不安穩(wěn)地睡著了。

    早上七點，她的鬧鐘響了。

    鄧川幾乎立刻便清醒了，她昨天晚上睡得不怎么好。腦子昏昏沉沉，倒也還記得昨天定鬧鐘是想買早餐跟徐薇道歉。

    她收拾好東西，朝爸媽都在的家庭群里發(fā)消息說自己去朋友家玩，便出了家門。

    她打包了小區(qū)門口她從小吃到大的牛rou粉絲湯，她心中最好吃的早餐，悄悄到了徐薇小區(qū)，又悄悄上樓，進了她的家門。

    出乎鄧川的意料，她悄悄進門的時候，徐薇已經(jīng)坐在了客廳里。清晨的光打在她身上，讓她在鄧川看過去的那一瞬間里仿佛離她很遠(yuǎn)，而等到徐薇聽見鄧川進門的動靜，抬起頭朝鄧川望來，她立刻又離鄧川很近很近了。

    徐薇面前的白瓷盤里放著洗好的李子，在這潔凈的早晨，她清醒而又自如，好像鄧川一走她立刻就恢復(fù)了規(guī)律生活似的。

    她只看了鄧川一眼，便云淡風(fēng)輕地低下了頭，繼續(xù)翻著手里的書。

    鄧川把打包的牛rou粉絲湯放在她面前，沖著她笑：我家樓下超級好吃的牛rou粉絲湯。我從小吃到大品質(zhì)認(rèn)證！

    徐薇本來沒什么反應(yīng)，聽見鄧川說她從小吃到大的才揚了揚眉：是嗎？

    嗯嗯。鄧川幫著她把打包盒拆開，又殷勤地把筷子遞到她手里：你嘗嘗?？葱燹狈路鸩粸樗鶆拥臉幼樱终f：你嘗嘗嘛

    徐薇嘴角悄悄彎起來，可臉上卻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好吧，那我勉強嘗一下吧。

    鄧川靠到她旁邊坐下，被她往后避了避：坐這么近干嘛，不嫌熱。

    鄧川厚著臉皮伸手抱她：我不怕熱。又拖長了聲音，軟聲哄：別生氣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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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徐薇聽她這話， 眼里的笑意又明顯了不少，只是嘴上仍道：誰生氣了。我從來都不生氣。

    鄧川輕輕抱著她，側(cè)過臉靠在她的肩膀， 從下往上抬眼看她：那我可以親你嗎？

    她看見徐薇漂亮的下頷線動了一動：不行。

    好吧

    徐薇從來都沒有這樣對待過她， 小朋友話里失落的意味特別明顯。知道鄧川在偷偷看她的臉色，徐薇心里好笑，但面上不顯， 只掙了掙被鄧川抱著的肩膀：你放開，我要吃我的早餐了。

    鄧川望著她，你還說你不生氣， 你說話都不看我一眼。

    徐薇輕飄飄地看她一眼。

    溫度適宜，兩個人湊一起剛剛好。鄧川索性就沒放手， 下巴靠在徐薇的肩膀， 眼巴巴地看她取紙巾擦著一次性筷子， 活像一只垂頭喪氣的狗狗：你別生氣了我下次干什么一定和你說一聲。

    徐薇動了動， 身體微微向前， 隨著她的動作而垂下來的長發(fā)被她握在手里，她伸長筷子撥弄著桌上的牛rou粉絲湯：嗯。

    鄧川自覺，貼心地幫她把蘸料盒打開，放在一邊，又聽見她說：還有呢？

    鄧川使勁想了又想。

    徐薇自顧自夾了一片薄薄的牛rou， 在筷子上顫顫巍巍， 鄧川緊盯著它，這片不蘸料的牛rou被徐薇慢條斯理地放進嘴里， 她垂著眼睛，而后抬眼望來，臉色靜靜的。

    徐薇投過來的眼神意外地柔軟， 并沒有什么嚴(yán)厲或是審視的意味。鄧川望著她的眼睛，心不知不覺便變得沉靜下來，她在沉靜中認(rèn)真地想了想，誠懇道：嗯還有不該吃泡面。

    徐薇沒答話，安靜地咀嚼一會，白皙喉嚨很明顯地一動，把那塊牛rou咽下去了。鄧川只覺得有根看不見的線牽引著她的目光，讓她控制不住地盯著徐薇的脖子看個沒完。

    徐薇察覺到小朋友的注視，很坦然地任她看，嘴里繼續(xù)平靜問道：為什么不該吃泡面？

    鄧川立刻在心里搜索吃泡面的危害，高油鹽，沒營養(yǎng)，上火，也不好吃總的來說，泡面十惡不赦，而吃泡面的她，錯得徹徹底底。

    她帶著這樣的覺悟，論吃泡面的十大危害的論文到嘴邊卻拐了個彎，回答徐薇：因為你不喜歡。

    徐薇的眉毛立刻就皺了一下。

    她盯著鄧川看了一眼，確認(rèn)她說這句話是故意的，她是為了逗她也好，真心誠意是這樣想的也好。徐薇只覺得從昨天到現(xiàn)在心里憋著的那股氣莫名其妙就升騰了上來

    你自己都不好好照顧自己，我喜歡有什么用？

    話一出口，徐薇立刻就后悔了。

    后悔之余，她心里還有些驚訝她已經(jīng)很少感受到自己這么鮮明的氣憤情緒，更遑論還是對著鄧川。

    好在小朋友并沒有因為她這句話而黯淡下去，鄧川認(rèn)認(rèn)真真地思忖了好一會，對著徐薇說：對不起。

    她抱著她，看著徐薇的眼睛：我以后不會這樣了。我發(fā)誓我好好照顧自己。

    她說：你為我好，我都知道。你別生氣，我以后不會再讓你這樣生氣了。

    鄧川的聲音里帶著些笑意：雖然你不喜歡我說這種話，但我還是要說，你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

    她說著，語氣也隨之輕下去：但還是別生氣了，好不好？

    徐薇頓住。半晌，把臉別到一邊，避開了鄧川的目光，她的聲音低低的，有些不好意思：嗯。

    鄧川抱著她，笑著挨挨她的臉，把又把桌上的牛rou粉絲湯推了推：快吃吧，怎么樣，好吃嗎？

    徐薇剛才那塊牛rou其實沒嘗出什么味道來，卻也點了點頭。

    她看見小朋友的眼睛彎起來，自己也笑了。

    剛才的緊繃氣氛一下子變得溫情脈脈。徐薇飯量不大，吃了半份左右就把剩下的往鄧川的方向推：我飽了。

    鄧川三兩口把她吃剩下的粉絲吃完，又想哄她多吃幾塊rou，被徐薇搖了搖頭拒絕了：我剛才其實喝過牛奶了，不餓，你吃吧。

    鄧川收拾完桌面，把垃圾提到門口，周六懶洋洋地在陽臺攤著肚皮曬太陽，見鄧川從它旁邊經(jīng)過也只是搖了搖尾巴。鄧川蹲下身，摸摸它大大方方亮出來的肚腹，又回到徐薇旁邊坐下來。

    徐薇翻了會書，在余光里注視著鄧川的動作，見她在自己旁邊坐下來，自然地伸手摟自己的腰，垂眼看著手機，不知道看見了什么信息。她的眼睛亮了亮，嘴角也勾起來，在晨光里顯得格外意氣風(fēng)發(fā)。

    徐薇看了一會，悄悄去握她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指。

    鄧川察覺到，將她抱得更緊：怎么了？

    對不起。

    徐薇摩挲著她的手指，低著頭說。

    鄧川感覺到她的觸碰很輕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自己的指尖，像她此時此刻的語氣：我不該對你發(fā)脾氣的。對不起。

    鄧川放下手機，雙手擁著她，說：你哪有對我發(fā)脾氣。

    有的。徐薇抬起頭看她，臉上有些難過：我其實沒想對你生氣，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就生氣了

    她往鄧川的懷里靠了靠：對不起

    嗯。鄧川嘴角仍然噙著笑，你不生我的氣了，我也不會生你的氣。你就別想了好不好？

    好。徐薇乖乖地說，又親親她的嘴角：昨天晚上沒睡好想你。

    鄧川的心軟得一塌糊涂。她用力摟了摟徐薇的腰，把她往自己懷里帶，徐薇任她動作，伸手摸摸她的臉：你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怎么黑眼圈都出來了。

    鄧川抱著她，使勁搖了搖頭：不好

    那你去睡吧。徐薇支起身子，望著她的眼睛，又被小朋友往下?lián)В耗愀乙黄鹚?/br>
    不行。徐薇安撫地摸她的臉：我待會還有個會要開。你去睡覺，聽話。

    好吧。鄧川捧著她的臉，湊過來親了好一會，她的手掌心暖烘烘的，像一個小太陽，徐薇想到在陽臺攤開肚皮曬太陽的周六，只覺得自己在她懷里也像只袒露肚腹的貓。

    兩個人靠一塊親熱，氣氛正好，鄧川的困意也隨著愜意上來，她在沙發(fā)上抱著徐薇不肯走，徐薇看著她半睜不睜的眼睛，拍拍她：去睡覺。

    鄧川撒嬌：你跟我進去。

    徐薇笑著捏捏她的臉，還是很好脾氣地被小朋友擁著往臥室走。她幫鄧川把窗戶闔上，又拉了窗簾，轉(zhuǎn)過身就見鄧川站在床邊開始換睡衣，上衣掀到一半，露著緊實的馬甲線。

    徐薇倒也沒有避開眼神，大大方方地看，又幫換完睡衣躺床上的小朋友蓋好被子，親親她的眼睛：好夢。

    小朋友伸手摟著她的后頸，加深了這個吻。她的唇舌炙熱，幾乎讓徐薇沒法掙脫，她的手撫著徐薇的頸窩，摩挲著凸出來又凹進去的鎖骨，徐薇惦記著開會，退開些，摸摸她的臉，又伸手握住她亂摸的手：乖乖睡覺。我走了。

    鄧川的臉陷在枕頭和被子間，顯得格外無害，只是她的唇上有些瀲滟的水光，多添幾分情意。徐薇垂著眼睛，又摸了一下她的臉，轉(zhuǎn)身出了房間。

    徐薇輕輕地幫鄧川闔上了門。

    房間里溫度適宜，鄧川卷著薄被翻身，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徐薇的氣息和香味，昨晚上的那些患得患失的失眠幾乎一下便都消散無蹤了。

    她悄悄往徐薇睡的那一側(cè)挪了挪，腦袋挨上徐薇的枕頭，發(fā)香撲鼻，鄧川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立刻就睡著了。

    她這一覺睡得格外久，徐薇準(zhǔn)備吃午飯的時候進來看了一回，見她睡得很沉，不忍心喊醒她。

    她沒注意到小朋友睡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到吃完飯進房間準(zhǔn)備午休，才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位置已經(jīng)被鄧川牢牢霸占小朋友側(cè)著身子抓著被角，呼吸起伏，睡得特別沉。

    徐薇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見鄧川的眉頭隨著她的動作皺了一下，又安撫地順著她的頭發(fā)，輕手輕腳地繞到另一側(cè)上床睡覺。

    鄧川醒過來已經(jīng)是傍晚了。

    她這一覺睡得太長太久，幾乎讓她有些神思恍惚，腦袋沉悶悶的發(fā)疼，她睜開眼睛，看見了徐薇近在咫尺的臉。

    徐薇睡得很安靜，白皙的臉龐靠著她的肩膀，呼吸隔著布料輕輕地打在鄧川的脖子上。

    鄧川翻了個身，把她抱進懷里。

    她的動作已經(jīng)足夠輕柔，但徐薇還是醒了，她睜開眼睛的瞬間像是那些電影里讓主角一見鐘情的慢鏡頭，她怔怔地，愣了一會，靠著鄧川的肩膀，聲音有些含糊：你醒啦？

    嗯。鄧川擁著她，撫著她的背，再睡會兒？

    不睡了。徐薇撐起半個身子，去開床頭柜上的時間：幾點了？

    鄧川摟著她的腰，感覺到她看完時間又縮回自己懷里：五點多了

    你晚上想吃什么？徐薇在她懷里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又問。

    鄧川卻不答，她靜靜地?fù)е燹保e適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她的長發(fā)，靠過來貼著徐薇的臉，聲音沉下來，像此時此刻室內(nèi)昏暗的天色：真想像這樣，永遠(yuǎn)都跟你在一塊兒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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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人在心緒極度寧靜時總是說不出來什么話， 就如同此時此刻的徐薇。她把頭靠在鄧川的肩膀上，枕著少年人挺拔的骨骼，安靜地沒出聲。

    她的沉默是縱容的認(rèn)同。

    而鄧川讀懂了她的話。

    她們相擁著躺在柔軟的床褥間。窗簾之外， 是灰藍(lán)色的天幕， 極目望去的終點，隱約可見城郊的幾點遠(yuǎn)山。窗簾之內(nèi)，是昏暗的房間， 昏暗的呼吸，昏暗的沉默。

    這是一個十分長，又十分短的傍晚。

    日和夜?jié)u漸交融， 直至完成這項徹底的轉(zhuǎn)換，晚星亮起， 天色轉(zhuǎn)黑， 房間里真正的暗下來。

    周圍伸手不見五指， 只剩下柔軟的觸覺。

    月亮從遠(yuǎn)山的那一頭升起來， 云層少而薄， 像一觸即破的泡壁，一碰便會消散，露出高遠(yuǎn)純粹的夜空，于是明亮的月光便得以毫無阻礙地灑向人間。

    明天想必是個大晴天。

    而緊閉著的窗簾把月光闔在外頭，室內(nèi)， 徐薇沒有辦法再保持沉默了， 她攀著鄧川的肩膀，呼吸微亂， 指尖下是愛人分明的輪廓。動作間，她抓得有些用力，但鄧川靜靜忍著， 沒出聲。

    周圍很黑，感官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這讓兩個人都對對方有些依賴，于是對彼此的探尋和確認(rèn)活動便更緊急而迫切地降臨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傳來玩鬧小孩各自回家的道別聲，遠(yuǎn)遠(yuǎn)的，微弱又溫馨。鄧川重新落入床褥間，聽得分明，她銜住徐薇溫?zé)岬拇缴?，把這種類黃昏的聲音所帶來的美好感觸傳遞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