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太近，鄧川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在越來越近的哐當聲里，冷不丁伸過來一只溫暖干燥的手，胳膊被狠狠拽了一把。

    鄧川猛地睜開了眼睛。

    窗外有細微的，淅淅瀝瀝的雨聲，雨聲叩著窗扉，枕邊的手機無聲地亮著。

    周遭如此安靜。鄧川無意識地呼出一口氣，她沒發(fā)現(xiàn)亮著的手機，抬起胳膊擋住眼睛，在發(fā)呆中賴了一會床。

    半晌，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去摸枕頭邊的手機。

    手機的鎖屏界面上提醒著她有一個來自徐薇的未接來電。還有幾條來自微信的新消息。

    鄧川忍不住彎了一下唇角。她下意識地抱緊懷里的毯子，只覺得不管是在傾盆大雨的夢之后，還是在下著細雨的清晨，它都是柔軟的慰貼。

    鄧川蹭了蹭毛茸茸的毯面，然后解鎖屏幕。

    微信當然還有其他人給她發(fā)的新消息，但她看也不看，只點進置頂里頭去。

    聊天里，徐薇新發(fā)了一張圖。

    圖片是她新養(yǎng)在陽臺的一盆洋桔梗。這是她最近發(fā)展的新愛好，徐薇做什么都很有耐心，養(yǎng)花養(yǎng)得好，包括教育折騰花的兩只貓也格外威嚴。

    得益于徐老師的精心照料，這盆紫色的洋桔梗很快開了花，徐薇的手搭在一邊示意著，給鄧川拍了這張照片，陽光下，她捏著花莖的手指白得透明。

    鄧川抿起嘴巴笑，在床上翻了個身，動動手指打字：好漂亮。

    那邊的狀態(tài)很快顯示正在輸入中，沒等徐薇回消息，鄧川又發(fā)了一句：也讓我看看漂亮的徐老師好不好？

    她網(wǎng)絡(luò)不怎么好，這句話在她這邊顯示轉(zhuǎn)了幾個圈才發(fā)送成功，但就在發(fā)送成功的下一秒，徐薇的視頻電話便撥了過來。

    鄧川翻了個身，用一種堪稱死亡的角度側(cè)臥著看鏡頭。

    她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只黏黏糊糊地湊近屏幕撒嬌：徐老師在干嘛？又說：你現(xiàn)在又養(yǎng)了花，又分走對我的一點愛了。

    徐薇說：分走一點愛，指的是我大中午蹲在陽臺拍花給你看嗎？

    她輕輕哼了一聲：真是的。

    小朋友的臉占據(jù)了大半個屏幕，她呼出的熱氣讓鏡頭有點糊，一貫分明的五官便仿佛陷落進雪白的背景里，影影綽綽地看不真切。

    徐薇不由自主地盯著鄧川仿佛要碰上屏幕的鼻梁看，又掩飾般地瞅了一眼鄧川背后的天花板，嘴上仍舊平靜地說：還撒嬌嗎？嗯？

    鄧川乖巧地直搖頭，又埋頭進旁邊的毯子里蹭蹭。

    徐薇看見了自己的那條毯子，心下有些無奈地笑笑，隨口問道：有這么喜歡嗎？

    鄧川忙不迭地點頭。

    當然啦。她笑著說，這可是徐老師陪著我一路漂洋過海過來的毯子，又陪著我一起度過了這么多時光，你想啊，我每天三分之一的時間都跟它一起過呢？

    徐薇走到室內(nèi)，小心地邁步防止桔子沖過來碰瓷，聞言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怎么一起過？

    我抱著它啊。小朋友毫無知覺地說。就像現(xiàn)在這樣。

    徐薇閑適地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就聽見她說：就像抱著你一樣。

    小朋友咬著嘴唇，看上去有點寂寞了。

    徐薇說：那你會抱著它干什么壞事嗎？她看著因為她這句話呆住，慢慢臉紅到耳根的鄧川：不是說像我一樣嗎？

    當然不會。鄧川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她似乎想松開那條毯子，又不舍得，只能推開一點點，看著徐薇沖著鏡頭挑眉，急忙補充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知道了。徐薇小聲笑了：不用說得這么大聲。

    鄧川臉上發(fā)燙，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但徐薇剛才說那句話的曖昧笑容始終在她眼前晃，她傻愣半天，終于下定決心，推開那條毯子，直起半個身子，靠在床頭，擺出一副很正氣凜然地拍證件照的角度和表情，說：徐老師想不想我？

    徐薇不知道為什么臉紅了一下，然后輕聲說：想的。

    嗯鄧川原本是想說些什么話，好把她剛才的羞澀和熱意一并還給徐薇，可徐薇一擺出這樣一副輕柔的樣子，她立刻又毫無立場的倒戈了，把原本想說的話吞下去，軟軟地說：我也想你。

    徐薇笑了一聲，從旁邊撈起一只拱來拱去的桔子，舉到了鏡頭前：它呢？

    桔子已經(jīng)長大了，腹部上因為絕育手術(shù)剃了毛，正戴著個伊麗莎白圈，在徐薇的臂彎里晃頭晃腦地掙扎。

    超級想的。鄧川說，我走的時候，桔子還那么小，一只手就能提起來。

    徐薇說：按它跟著周六混的勢頭，總有一天我要把它倆送到醫(yī)院減肥。

    似乎是說到了吃飯相關(guān)的問題，徐薇眉頭忽然輕輕一皺，問鄧川：你剛醒，不去吃飯嗎？

    鄧川不在意地拽了個枕頭靠著，撐起膝蓋支著下巴，又湊到鏡頭前面了：等會再去。

    徐薇抓著桔子的爪子沖著她揮揮手：快去吃飯。

    再說一會話。小朋友皺著眉頭可憐兮兮地說，再陪我一會。

    一直陪著你呢。徐薇說，說話不急于一時，快去。

    鄧川慢吞吞地下了床，慢吞吞地套上了拖鞋，又慢吞吞走到廚房里先給自己倒了杯水，在徐薇滿意的注視下咕嘟咕嘟喝干了，才走到衛(wèi)生間里去洗漱。

    乖。徐薇看著那頭咬著面包片的小朋友，現(xiàn)在還早，還有很多時間。

    可能要彌補這段時間一直沒怎么視頻的遺憾，徐薇陪著鄧川吃完了早飯，又聊了好一會天，才戀戀不舍地把視頻轉(zhuǎn)為通話，各自看起了書。

    鄧川這邊中午的時候，徐薇那邊正有很好的晚霞，她再一次站在那盆開著花的洋桔梗旁邊，給鄧川一連拍了好幾張照片。

    真漂亮。鄧川的聲音在那邊溫柔地響著，謝謝徐老師。

    晚霞般溫柔悠長的一天就這樣結(jié)束了。徐薇跟鄧川道過晚安，狀如平常的睡了。鄧川卻仍舊坐在書桌前，翻閱著本周要分析的案例和習題，一坐坐到了大半夜。

    凌晨兩點，她的手機振動起來。

    鄧川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嘴角就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上揚，她很快接了電話，趕在徐薇開口之前，搶先說：生日快樂！

    鄧川說：花收到了嗎？我特意交代他們不要太早送的。

    徐薇的聲音軟軟的，讓鄧川不由自主地摁緊了手機，要跟她貼得更近：嗯

    她好像還有些發(fā)怔：很漂亮謝謝。

    是不是以為我忘了？鄧川笑著說。

    哼。她聽見徐薇小聲地吸了吸鼻子，真是的我昨天晚上特意熬到了十二點過的。

    是??！所以我真的憋了好久的！差點就憋不住了。鄧川說，徐老師明天去學(xué)校，辦公桌上有我的生日禮物。

    真是的，又是紅玫瑰。徐薇一邊聽著鄧川在那頭說話，一邊在柜子里找出一個干凈的玻璃瓶，她們一同去買的這個瓶子，作用就是要放鄧川送給她的花。

    她緩了好一會情緒，才輕聲說：你收買了什么人，敢往我的辦公桌上放禮物？

    小朋友笑得相當?shù)靡猓好孛埽?/br>
    徐薇把花從包裝紙里取出來，小心翼翼地移到這個空曠了有一段日子的玻璃瓶里，擺在了餐桌上。周六和桔子好奇地跳上桌子探頭探腦，被她趕了下來。

    徐老師開不開心？鄧川忽然問。

    徐薇毫不猶豫：開心。

    那視頻好不好？鄧川說，我想看看你。

    好。

    在鄧川看不見的地方，徐薇的嘴角掛著不由自主的笑容，她的臉上帶著的少女般的忐忑和欣喜，任誰看見都要心馳神往。

    通話并沒有很快被接通，徐薇握著手機，快速地走到房間里，對著鏡子確認過自己的狀態(tài)，才接通了鄧川撥過來的視頻通話。

    作者有話要說：　　好喜歡徐老師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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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視頻被接通之后， 徐薇就看見鄧川正坐在書桌前，支著頭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的樣子。

    鄧川穿著白色的家居服，一只手支著頭， 另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桌上。手邊有一只被削得很短的鉛筆， 把她的手指襯得格外的修長白皙。她面前擺著一本翻開的書，兩三支水彩筆，還有立起來的平板， 平板前的白紙上已經(jīng)零落地用英文寫了兩三段什么筆記，淺黑色的鉛筆字，書寫得有些凌亂。

    小朋友的筆記習慣看起來已經(jīng)有所變化了。徐薇想。

    徐薇不做聲地看她， 鄧川也微微笑著，不說話地回視著徐薇， 看上去很沉穩(wěn)。小朋友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長了很多， 現(xiàn)在正低低地綁在腦后， 露出一整張干凈的臉， 英國正是深夜， 可她的眼睛還是亮亮的，含著一層水光一樣漂亮，像是正溫柔地清醒著。

    鄧川之所以會變成這一刻的鄧川，有一部分的原因正是因為自己。徐薇的腦海中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心里立刻軟了下來。

    小朋友仍舊看著她， 目光略微下移， 徐薇下意識地捂了一下領(lǐng)口，這才發(fā)覺胸前的睡衣不知道什么時候開了兩個扣子。她手一頓， 猶豫一下，若無其事地把手放了下去，又后知后覺地有些害羞， 掩飾性地清清嗓子，佯裝鎮(zhèn)定地說：花很漂亮，謝謝

    鄧川聽見這句話，挑挑眉，用支著腦袋的那只手揉脖子，毫不謙虛地把徐老師的道謝收下了：昂。她像是想到什么，又笑了起來：不枉我煩了那個老板好久。這一單過后，我可能就要被你家樓下的花店拉黑了。

    嗯。徐薇抿著唇，不露聲色地掩飾著自己的愉悅，說，你的使命完成了。

    幸不辱命。鄧川說。

    她并攏著食指和中指，很瀟灑地在額頭上往前飛了一下。

    英國生活毋容置疑地讓她變得更開朗了。徐薇看見小朋友這個動作，在心里這樣想。

    她當然很高興看見這樣的鄧川。于是又說：國慶跟同學(xué)出去玩得怎么樣？

    鄧川一般外出都會和她報備，可昨天兩個人打了一整天電話，不是學(xué)習就是閑聊，都沒顧得上交流小朋友的留學(xué)娛樂日常。

    嗯，去劃了船。鄧川說。徐薇微微頷首，又聽見她補充道，這邊天氣太坑了，劃了不到二十分鐘就下大雨。一群人被淋成落湯雞，跑到屋檐下躲雨。

    下雨的屋檐。徐薇說。

    鄧川笑了：沒有故事啦。

    她接著說下去：只有我們船上帶了傘，所以我們在屋檐下等著其他人去宿舍換完衣服回來，雨也停了。然后去超市買了菜，在家里煮火鍋吃。

    有個四川同學(xué)在國內(nèi)帶了她家里的自制底料過來，把大家都吃哭了。

    她看見徐薇笑，還很激動地把掌在脖子處的那只手拿下來，張開五個手指頭比劃：不夸張地說，每個人至少都用掉了五張紙巾擦鼻涕眼淚。

    太辣的就別吃了。傷胃。徐薇說。

    我知道的。鄧川重新收斂著笑起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徐老師不要擔心。

    她好像又沒變。徐薇想。

    鄧川又問：桔子和周六在干嘛？怎么沒有過來煩你。

    我把它們關(guān)在臥室外邊了。徐薇說。

    小朋友長長地哦了一聲。

    徐薇咬了一下嘴唇：想什么呢？

    沒有啊。鄧川笑瞇瞇的。

    只是在想她拉長了聲音，沒有小貓咪圍觀，豈不是什么都可以做。

    徐老師回以一聲哼笑。

    你才多大。徐薇說，小朋友應(yīng)該乖一點。

    鄧川端起桌上的水杯喝水，在水杯后頭看著她：什么才是乖徐老師給我一個標準好不好？

    鄧川的目光穿透透明的水杯，仿佛帶著些熱度，徐薇看著她杯子里的水位下降，喉嚨竟也感到有些干渴。尋常的對話似乎莫名其妙地就要拐到其他的地方去，還是在視頻通話里，這對她們倆都還是第一次。

    徐薇按兵不動，手指有些緊張地抓緊了睡衣下擺，嘴上卻平靜地說：你現(xiàn)在心里想的就不乖。

    可惜她低估了小朋友的嘴炮程度。鄧川聽見這話，立刻接道：我在想什么，徐老師告訴我好不好？

    鄧川這句話說出來之后，徐薇就不說話了，只抬起眼盯著她，也許帶著些審視的意思。但鄧川卻覺得她的目光似乎是拐著彎過來的，輕飄飄的，在自己的心上掃來掃去。鄧川被這樣盯著，一開始還有些緊張，但隨著徐薇的嘴角慢慢地露出一點笑來，她的膽子立刻又大了一點。

    她擰起了眉，對著徐薇的目光勇敢地看了回去，口吻無辜而認真：我有疑問，老師都不能解答嗎？

    你讓老師想一下。徐薇說，她的聲音輕輕的，目光也落下去，落到鄧川的嘴唇上。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鄧川無意識舔了一下唇，徐薇覺得自己更渴了，她想站起來，想給自己倒一杯水喝，身體卻一動不動。

    你想親我。徐薇輕輕地說，對不對？

    嗯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