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0)
薄嶠被迫仰起脖頸,他有預感,這個宋五七真的會殺了他,受制于人的恐懼讓他渾身都在緊繃,本來另外一只手已經(jīng)抬起,卻被一顆淚砸懵了。 也不知道是宋五七還是宋羽河在落淚,但那張臉上依然是獨屬于宋五七的冷厲漠然,他微微用力,逼迫薄嶠將頭又仰起一點,另外一只手掐住他的后頸,讓他動彈不得。 說的真有道理啊。宋五七壓低聲音,貼在薄嶠耳邊,森冷地道,我總算知道羽河為什么這么癡迷你了。 薄嶠被扼住脖頸,根本說不出話,只能朝他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宋五七的力道又用了些,他冷冷道:那他待在南淮星呢?難道就可以得救嗎? 薄嶠嗆出一口氣來,掙扎著吐出一句:我能救他。 宋五七笑了起來:你能救?我記得你的實驗數(shù)據(jù)似乎出了問題,本來打算三年之內(nèi)能研發(fā)出來的藥現(xiàn)在又推遲到幾年呢?羽河能活著等到你研究出來嗎? 薄嶠微微一咬牙,一直冷淡薄情的眼睛終于帶了些兇狠的攻擊。 你能做什么呢?宋五七大概很享受薄嶠這種眼神,你不能保證在三年之內(nèi)真的研究出靶向藥,但是我這一次帶著羽河逃走一定讓你們心生警惕,為了保護他肯定會想要將我這個人格抹殺 薄嶠心中打了個突。 之前是他想錯了,他一直以為宋五七這個人格是個自負自大又易沖動行事的性格,但現(xiàn)在薄嶠猛然驚覺過來。 宋五七并不沖動,甚至還是個極其冷靜的人格。 他能在轉瞬之間就將對宋羽河的利弊分析清楚,且不是那種受感情驅使的人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這么狠心丟下宋關行宋晏和向玖,就這么毫不留戀地離開南淮。 你們一心只想著他病了,但是你們有誰想過,我這個人格到底是怎么來的?宋五七的力氣突然又用得大了些,甚至有種想要把薄嶠直接掐死的趨勢,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飄出來的。 57報廢后,幾乎每一天都會有人過來報復他,他們之前被57那樣修理,一直心懷著怨恨,那時終于找到了發(fā)泄的途徑。 那么多人,那么多石頭,那么多的欺辱,有誰來幫過他嗎? 沒有人來幫他。 宋五七說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宋羽河的眼淚又爬滿了臉龐,他的聲音依然平穩(wěn):沒有人幫他,那我就幫他。我?guī)退麑⒛切┢圬撍娜巳稼s走了,我讓整個莫芬芬都沒人敢欺負他 薄嶠已經(jīng)不再掙扎了,眼神復雜地看著他。 宋五七無法理解薄嶠和宋關行的做法:我們兩個相依為命這么多年,怎么回個家就要受到這么多阻撓呢? 薄嶠終于嘶啞著聲音開口:你們不是回家,只是回去等死。 宋五七滿臉淚痕地笑了起來:難道在南淮星就不是等死嗎?只是會舒服點?但你問問羽河,他連活得舒不舒服都不在意,還會在意死得漂不漂亮嗎? 薄嶠說:那你讓他來和我說話。 宋五七卻看出來他的打算,伸出修長的手指在薄嶠俊美的臉上撫摸了兩下,然后猛地將手附上去,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你是我見過最壞的人。 如果不是你,我們早已經(jīng)回莫芬芬了。 宋五七的眼神越來越冷厲,看著薄嶠的眼神終于有了殺意:你偷走了他的心,還想利用他對你的感情讓他做他不愿的事。 薄嶠的眼睛猛地睜大,意識到宋五七真的打算把他掐死在這里,也沒有再猶豫,手指掙扎著按住宋五七的脖頸,將細微的藥劑用力按在皮膚上。 那特制的藥勁太兇,宋五七坐在薄嶠身上的動作一頓,接著身體一軟,毫無征兆地昏了過去。 薄嶠這才從宋五七的桎梏下逃離,他握著全是淤青的脖頸大口喘息著,好半天才緩過來。 宋羽河安安靜靜趴在他肩上,溫順得好像剛才那場發(fā)瘋似的蓄意謀殺并不是他做的。 第78章 相依為命 好像做了一場噩夢。 宋羽河感覺出了一身冷汗,四肢也開始隱隱作痛,直至蔓延到心臟,他痛苦地掙扎了一下,口中發(fā)出含糊的呻吟。 很快,一雙溫暖的手將他輕輕用在懷抱中,宋羽河微微一呆,鼻息間全是淡淡的薄荷香。 這個氣息讓他太有安全感,他小聲嘟囔:先生? 那人沉默了一下,好一會才發(fā)出一聲如釋重負的笑聲:嗯,是我。 另外一只手輕輕捏著自己的手腕,傳來一點刺痛后,冰涼的液體緩緩流入血管,沒一會他身上的疼痛便一點點蟄伏下去。 宋羽河終于舒服了些,意識再次沉沉陷入黑暗中。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 宋羽河迷迷糊糊地看著天花板好久,身體才逐漸找回知覺。 一旁傳來薄嶠的聲音:醒了嗎? 宋羽河渾身疲憊,眼睛也不想睜,哼唧了一聲代表醒了。 薄嶠走上前,將他輕柔地扶起來靠在懷里,將一杯加了蜂蜜的溫水湊到他唇邊,柔聲哄道:喝點水。 宋羽河病怏怏的,動都不想動,但他喉嚨干澀,活像是被火燎了,只能勉強張開唇,小口吞了一點水。 甜絲絲的蜂蜜水順著他的喉嚨吞咽下去,讓他恢復了一點力氣,終于能睜開眼睛了。 薄嶠正將水杯放在桌子上,臉上的神色難得頹廢,連平日里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都有些凌亂,看著好像許久沒好好休息了。 宋羽河好像已經(jīng)不記得昏睡前的事,聲音沙啞,小得幾乎讓人聽不到:先生,我哥哥呢? 宋關行這一天遭受的打擊太大,在找回宋羽河就徹底撐不住昏過去,現(xiàn)在虛弱得氣若游絲,正在隔壁躺著。 薄嶠沒告訴他實話:他有事,需要等會再過來。 宋羽河點點頭,本能地往薄嶠懷里又靠了靠。 薄嶠本來還如臨大敵地等著宋羽河問57的事,但宋羽河好像太疲憊了,看樣子竟然打算再睡過去。 薄嶠也沒想提醒他,正要將他小心翼翼放回床上,本來已經(jīng)要睡的宋羽河突然伸出手,虛軟無力地勾住薄嶠衣襟的扣子。 只是他力氣太小,手指只是胡亂勾了一下就頹然落了下來。 先生。他好像有些不滿,額頭在薄嶠脖頸蹭了蹭,嘀咕地說,別走。 薄嶠無奈地說:你不是要睡覺嗎? 宋羽河說:我不睡,你抱一抱我。 回想起宋羽河一直很想要修好57,讓那個仿生人給他一個擁抱,薄嶠心尖一酸,緩緩收緊手臂將宋羽河抱在懷里。 嗯,好,我抱一抱你。 宋羽河突然輕輕笑了一聲。 薄嶠將被子扯過來裹住他,低聲問道:笑什么? 宋羽河呢喃地說:好溫暖啊。 薄嶠抬手摸了摸宋羽河毛茸茸的頭發(fā),沒有說話。 宋羽河將臉埋在薄嶠脖頸上,本來安安靜靜地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但隨著薄嶠溫柔的安撫,他單薄的身體逐漸發(fā)起抖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將薄嶠衣服浸透的熱淚。 薄嶠一愣。 宋羽河終于恢復了些力氣,他死死抓住薄嶠的衣襟,將哭音死死壓抑著,眼淚簌簌落下來,頃刻就將薄嶠肩上的衣襟打濕一塊。 薄嶠撫摸著他腦袋的手一僵,本來已經(jīng)有些麻木的心像是被利刃穿透,開始發(fā)出隱秘的疼痛來。 宋羽河緊緊閉著眼睛也止不住眼淚往下流,他的哭音再也忍不住,露出一聲嗚咽,但很快就被他再次憋了回去。 薄嶠見過好幾次宋羽河的落淚,卻從來沒有像這一次一樣讓他心口都要炸開,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怎么開口安撫他,只能盡力將他抱緊。 宋羽河無聲哭著,直到眼淚險些哭干了,他終于呢喃著出聲。 原來,從來只有我自己。 在莫芬芬,從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不存在等待他修好的57,也不存在那些保護。 薄嶠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冷血薄情的人,但宋羽河這句好像自嘲又像是絕望的話說出來,幾乎把他的眼淚給逼出來。 也讓他第一次知道了何為感同身受。 他寧愿宋羽河放聲痛哭,將這些年的委屈全部發(fā)泄出來,但宋羽河好像徹底沒了力氣,說完這句話后便靠在薄嶠懷中,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夢中,他再次夢到了57報廢那天的場景。 57留給小小的孩子一句好好長大后,渾身的機能終于一點點停止,他安安靜靜坐在原地,眼睛黯然好像冰冷的珠子,不再有任何變化。 宋羽河屈膝爬過去,疑惑地伸手捧住57的臉,喊他:57? 57沒有回應。 自從落到莫芬芬的那場流銀爆炸后,57就總是時靈時不靈,宋羽河以為這次也是,也沒多想,熟練地拿起一個零件磨成的小扳手,開始修57。 57的程序接入一旁巴掌大的屏幕上,顯示出來一行字。 「運行程序停止,cao作失敗」 宋羽河并不認字,見紅光一直閃個不停,57卻始終沒動靜,疑惑地換了個方式繼續(xù)修。 但屏幕上顯示的始終是運行程序失敗的提醒。 57一直沒有反應,宋羽河陷入迷茫。 他盤膝坐在破損的仿生人對面,疑惑地問:57,你怎么了?哪里又壞了,我該怎么修?。?/br> 57耳后的開關按鈕微微閃著紅光。 宋羽河不懂這個意思,只好皺著眉頭繼續(xù)修。 他和57住在一個破舊的小屋中,那些仿生人的零件被他一一收集好堆在屋子里,宋羽河以為57的零件損害了,便去那些零件去找能替換的。 他小小的身體正在成小山的零件里找來找去,小屋外面隱約傳來腳步聲。 宋羽河嚇了一跳,本能地抱著頭蹲下去,借著零件遮掩住自己的身體。 但是那屋子太小了,最后他還是被人找到,拽著手腕粗暴地將他拎出來,胡亂扔在到處都是亂石的地上。 宋羽河額角被磕破了,他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本來坐著的57像是被什么重物碾過一般,狼狽地躺在地上。 耳后的紅光已經(jīng)不動了。 宋羽河瞳孔一縮。 哪怕身處夢中,那些曾經(jīng)的痛苦像是重新經(jīng)歷一遍一樣,讓宋羽河掙扎著蜷縮成一團,想要躲避疼痛。 深夜了,薄嶠要去忙INC靶向藥的事,已經(jīng)回蒲寸加班,宋關行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床邊椅子上。 察覺到宋羽河突然緊皺眉頭發(fā)起抖來,宋關行猛地激靈一下,忙上前:小止?小止。 宋羽河的腳趾緊緊繃緊,將潔白的床單蹬出一道道褶皺,他渾身都在發(fā)抖,拼命排斥著最怕的痛苦,卻依然被夢魘拽著不能醒過來。 宋關行慌忙把他抱在懷里,像是哄孩子似的輕輕晃著:不怕了不怕了,哥哥在你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宋關行的聲音太過熟悉,在噩夢中的宋羽河猛地喘了一口氣,全是暴戾的眼睛睜開后,動作完全不像之前那樣虛弱無力,竟然直接將宋關行拽著死死壓在床上。 宋關行愕然看他:小止? 你不在。宋羽河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厲,看著宋關行的眼神幾乎是帶著怨恨的,你從來都不在,一直都是我一個人,我到死都是一個人。 宋關行的眼睛緩緩張大,幾乎被這一句話刺痛得耳畔一陣嗡鳴。 但很快,宋羽河又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淚水大顆大顆地砸下來。 宋羽河拼命忍著不想哭出聲,眼淚卻根本不受他控制一點一點往下落,他哽咽著說:對不起,我不想這么說的,哥哥 宋關行呆怔看著他,完全不管宋羽河還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用力按著他的后腦將他死死擁在懷里。 你可以這么說。宋關行聲音都在發(fā)抖,你想怎么說都可以。 就算宋羽河真的怨恨他,打算殺了他,宋關行或許都不會有絲毫掙扎。 宋五七一直和宋羽河和平相處,只有在遇到危險時才會出來,但現(xiàn)在一場噩夢讓他幾乎失控地跑出來,瘋狂地想要將這些年的怨恨發(fā)泄出來。 但一看到宋關行絕望慘白的臉,他又害怕了,竟然直接縮了回去。 宋羽河第一次清醒地感覺到宋五七在cao控自己的身體,也從來不知道從自己的嘴中能說出這么惡毒的話,他死死抱著宋關行一直在道歉。 我錯了,我只是做了個噩夢 哥哥不要難過。 這一句句道歉讓宋關行幾乎再次崩潰,他死死抱著宋羽河,寧愿他怨恨自己謾罵自己,也不要將所有委屈都憋在心中。 因為這場噩夢,宋羽河不肯再讓宋關行和薄嶠靠近,只讓他他接近自己。 宋羽河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醫(yī)生來給他診治時他十分聽話,讓扎針就扎針,讓吃藥就吃藥,乖巧得很。 他他一直在旁邊陪著,見宋羽河總是呆呆地望著窗外,猶豫許久,終于試探著開口:羽河。 宋羽河眼睛動都沒動,心不在焉地輕輕答應:什么? 他他說:你想回莫芬芬嗎? 宋羽河終于有了反應,他轉過頭安靜地看了他他一會,才開口:他想帶我回莫芬芬,是嗎? 嗯。 宋羽河似乎笑了一聲,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宋五七是宋羽河衍生出去的第二人格,宋羽河當然知道他為什么總是執(zhí)著想要回莫芬芬。 不是因為莫芬芬讓他們感覺到安全。 也不是他們把莫芬芬當成了家。 而是 沉默了好幾天的宋五七終于出聲了。 他將僅存的冷靜和溫柔都給了宋羽河,連說話都是輕輕的,像是怕碰碎了他。 宋五七說:羽河,你不需要我了嗎? 之前宋五七曾問過宋羽河這個問題,但宋羽河卻給他的是否定的答案,當時的他需要57,一心只想要修好57,索要欠了他這么多年的擁抱。 但是現(xiàn)在,宋羽河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