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來垣鄉(xiāng)近五年,寧柔不曾交到什么朋友。 洛繁星這種熟稔又親昵的傾訴口氣,瞬間讓她忘記了生活壓在身上的重?fù)?dān),情不自禁就彎著唇笑了笑。 這個年齡段的小朋友是調(diào)皮了些,跟她們相處,要多些耐心。 洛繁星知道這話是對的,還是忍不住低聲吐槽。 就洛白月這性格,誰敢跟她比耐心?偷偷告訴你,洛真可怕她了,回洛家見著她都繞著走。 不知怎么,又聽見了洛真的名字。 寧柔唇角笑意微斂,腦海中想象起洛真鎖著眉、冷著眼,對著大哭大鬧的洛白月卻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直到洛繁星的聲音再次響起,她才稍稍回過了神。 嫂子、寧柔姐,你這次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回去? 以什么身份回去? 寧柔神色平靜,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復(fù)。 這里的日子很好,我不打算回海市。 這個回答,干脆又利落,聽得洛繁星有些著急。 沒來得及細(xì)想,她就立刻出聲反駁。 哪里好了?每天打工這么辛苦,白天上班,晚上也要上班,為什么不跟洛真回去呢?她找了你整整五年 聽見五年這兩個字,寧柔的眼神無意識閃過一絲動搖。 但也僅僅只是動搖。 靠自己的能力賺錢生存,我不覺得有什么辛苦。 反而是阿洛,她的身體受不了這里的高溫,你應(yīng)該多勸勸她,讓她早些回去。 洛繁星聞聲咬了咬唇,心底失落頓起,終于想通了一點寧柔不止不愿意跟洛真回去,而且還盼著洛真早點離開。 這樣的兩個人,真的還有在一起的可能嗎? *** 回到酒店,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了。 洛繁星腦子亂亂的,總覺得洛真再也追不回寧柔,就連看書的時候,都在想這件事。 歷史書打開半個小時,就只翻了兩頁,復(fù)習(xí)效率可謂是低下。 正是失神之際,手機鈴聲也跟著響了。 本以為是洛振庭打來的電話,沒想到按下接通鍵后對面響起的,竟然是一道低柔婉轉(zhuǎn)的女人聲音。 繁星meimei,是你嗎? 繁星meimei這世上,也只有四個人會這么叫自己了。 洛繁星眼睛微亮,瞬間想起說話的人是誰。 子寧jiejie!是我!你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了?是要找洛真jiejie嗎? 簡子寧、路瑤、周未之,是跟洛真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幾人關(guān)系一直很好,早年洛真還沒有搬出去住的時候,她們?nèi)齻€人常常去洛家找洛真玩,一來二去,年幼的洛繁星也跟她們熟悉了起來。 嗯,洛真手機關(guān)機了,我聯(lián)系不上她,洛叔叔說你們都在垣鄉(xiāng)。 簡子寧臉上化著精致的妝,身體半倚在沙發(fā)上,兩條腿又細(xì)又長,隨意交疊在一起,姿勢慵懶又風(fēng)情。 房間里除了她,還有三個女人,年齡和她差不多大,估摸著都是二十五歲左右,相貌、身段、氣質(zhì)都非常好。 其中有兩個看上去成熟些的,估計就是洛真另外兩個好朋友,路瑤和周未之。 洛繁星知道簡子寧和洛真關(guān)系很好,沒多想就將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洛真jiejie是在垣鄉(xiāng),她說近期不打算回海市,你們找她,有什么事嗎? 垣鄉(xiāng),誰不知道那里是個熱滾滾的火爐? 簡子寧挑了挑眉,眼中有些驚訝。 不回來?那里那么熱,她那身體怎么熬得?。?/br> 你別告訴我,她這次千里迢迢從海市跑去垣州,還是為了找老婆? 記憶回轉(zhuǎn),簡子寧又想起了五年前幾人在酒吧聚會的那個夜晚。 洛真結(jié)婚的事,頭兩年除了洛家人再沒有人知道。 直到第三年,她和寧柔真的發(fā)生了關(guān)系,相處模式也越來越接近正常的情侶,她才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自己的三個好友。 洛真那冷淡又強勢的性子,簡子寧幾個人都很清楚,聽到她說自己三年前就結(jié)了婚,沒有一個人敢相信,全都當(dāng)她在開玩笑。 就連心思最簡單的路瑤,也笑著打趣了一聲。 洛總,你可別忽悠我們,哪個男人有這么大的本事能跟你結(jié)婚? 直到洛真下一句話響起,三人才變得正經(jīng)起來。 我說結(jié)婚,就一定是跟男人嗎? 彼時法律已經(jīng)通過了同性婚姻法,只要雙方愿意,無論是男人和男人,還是女人和女人,都可以結(jié)婚組建家庭。 海市的豪門二代們私底下雖然玩的一個比一個花,但真找同性結(jié)婚的,倒真是一個都沒有。 洛真向來不喜歡隨意說笑,更不可能用這種事來尋開心。 周未之腦子轉(zhuǎn)得快,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嚇得臉都白了。 什么意思?洛真,你不是說真的吧?你真找了個女人結(jié)婚? 難怪當(dāng)年成洛兩家那場聯(lián)姻取消之后,成安跟丟了魂一樣跑出了國;難怪你一下班就往家里跑,連酒吧都不肯跟我們一起去了,感情是在玩金屋藏嬌這一套呢。 簡子寧聽見這兩句話也變了變臉,很顯然,周未之的分析是對的。 洛真的變化,這幾年多多少少有那么一點,最明顯的,就是四人談?wù)撈鸾Y(jié)婚嫁人的話題時,她不再像以前那么反感了,甚至好幾次還說結(jié)婚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要知道,以前最抗拒結(jié)婚的人,就是她。 震驚過后,先是祝福,到最后,才是不滿的埋怨。 結(jié)婚三年,現(xiàn)在才跟我們?nèi)齻€說,洛總,你有沒有心呀? 路瑤第一個出聲指責(zé),緊接著,周未之也嘆了口氣。 白認(rèn)識這二十幾年了,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你老婆叫什么、長什么樣。 雖然都是玩笑語氣,但說的的確是實話。 簡子寧乘勢追擊,也跟著催了催。 什么時候把她帶出來給我們見一面?至少,得認(rèn)識認(rèn)識吧? 這一聲聲的暗示,實在是太明顯了。 洛真本想同意,可想起寧柔那安靜沉悶到接近自閉的性子,還是搖了搖頭,罕見地跟三人開起了玩笑。 說話的時候,她眼里的冰冷瞬間消散,全換成了綿綿的愛意。 我老婆乖巧體貼,溫柔賢淑,和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我才舍不得帶出來給你們看。 再等等吧,等我回家問過她的意見,再安排你們見面。 這一等,就是整整五年。 至于原因,沒有別的,因為洛真離婚了,就在那次聚會的半個月后。 時至今日,簡子寧三人仍然不知道洛真當(dāng)初是不是真的結(jié)了婚,又和誰結(jié)了婚。 她們唯一清楚的,就是洛真這五年來,一直在找一個女人。 此時聽說洛真去了垣鄉(xiāng),簡子寧雖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 不等洛繁星應(yīng)答,她就將自己的請求說了出來。 算了,你跟她說,裴儀回來了,問她什么時候有空回海市一趟,大家一起約個飯,聚一聚。 裴儀? 洛繁星呼吸一滯,愣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個名字的主人是誰。 裴儀,海市裴家三小姐,國際上最年輕的鋼琴演奏家,比洛真小三歲,從小就跟洛真一起學(xué)鋼琴,只是后來洛真選擇了讀書,而她卻依舊堅持自己的鋼琴夢,在十五歲那年出國求學(xué),再也沒回來。 和簡子寧三人相比,當(dāng)初的洛真顯然和一起學(xué)琴的裴儀關(guān)系最親近。 而這種親近,似乎并不只是友誼那么簡單。 裴儀出國前夕,曾經(jīng)一個人來洛家找過洛真,走的時候,眼睛還是紅的。 那時洛繁星只有八歲,并不懂什么情愛喜歡,卻在花園的垃圾桶里,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情書 一封洛真連看都沒有看,就直接撕碎的情書。 第十二章 洛繁星心臟跳的飛快,手下微一失力,紅色的圓珠筆便從指尖滾落,繞著課本轉(zhuǎn)了兩圈。 她還沒從裴儀回國的消息中回神,耳邊又傳來一道輕快愉悅的聲音。 繁星meimei,這件事可就拜托你了,對了,你跟洛真一起回來吧,裴儀也給你帶了禮物。 聽得出來,簡子寧的心情非常好。 裴儀今年二十四,是五個人里年紀(jì)最小的,因為從小學(xué)習(xí)各種樂器,氣質(zhì)清雅又斯文,性格也是文靜溫和,從來都不爭不搶,在其余四人眼里,她扮演的,更像是一個受保護(hù)的meimei型角色。 幼時好友,已有九年未見。 除了洛真之外的三個人,都在為裴儀的歸國感到高興。 想來,她們并不知道她當(dāng)年喜歡過洛真。 洛繁星沒想到裴儀居然還記得自己,怔了會兒才輕輕道了聲謝。 事情說完,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談話的內(nèi)容,仍是關(guān)于洛真。 等掛完電話,已經(jīng)到了下午四點。 想到午間和寧柔的那番對話,洛繁星總覺得心頭不安。 裴儀的優(yōu)秀,毋庸置疑 她三歲開始學(xué)習(xí)彈鋼琴,八歲和十二歲那年分別獲得國內(nèi)最重量級的心音鋼琴大賽兒童組金獎和青年組金獎、十五歲時又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世界頂級的音樂學(xué)院,現(xiàn)在更是成為國際上公認(rèn)的最年輕的鋼琴演奏家。 如果她沒放下當(dāng)年那段情,回國后繼續(xù)追求洛真,恐怕到了那時候,寧柔就是想跟洛真一起回海市也沒機會了。 畢竟,與她相比,寧柔實在是平凡遜色太多。 香茶軒門口,那輛黑色轎車依舊沒有離開。 洛真坐在后座,雙頰蒼白,眼睛半閉著,微卷的長發(fā)隨意披散在肩側(cè),眉宇間是藏不住的倦怠之色。 車?yán)锏臏囟炔凰愕?,只有二十七度,冷風(fēng)混雜著從窗縫中飄進(jìn)來的熱氣,讓她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她的身體有些歪斜,腦袋微微側(cè)著,瞳中目光冷冽清寒,透過車窗縫隙看向路邊的早茶店,死死盯著那個讓她念了五年也放不下的女人。 臨近晚飯時間,店里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 寧柔右耳聽力下降得厲害,沒法負(fù)責(zé)點餐和送餐的工作,唯一能做的,就是給用完餐的桌子收拾衛(wèi)生。 很簡單,也很辛苦的體力活。 首先是將剩飯剩菜倒進(jìn)泔水桶,然后把碗碟疊好送去后廚,最后用抹布將桌上的油污擦干凈,墊上一層干凈的餐布,再放上一套新的餐具,工作才算完成。 她的身體很瘦,手腕也很細(xì),手臂看上去分明沒有多少力氣,提起泔水桶的時候,動作卻是出人意料的干凈利落。 那么熟練。 洛真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心口頓時又酸又痛,還沒反應(yīng)過來,五指就不自覺得用力握了握,任由圓薄的指甲掐進(jìn)rou里。 五年了,一點變化都沒有,總是笨的讓人心疼,明明累得連腰都直不起來,卻不知道去角落里偷個懶休息一會兒。 就這么缺錢嗎? 為了賺錢,無節(jié)制的消耗身體,連命都不要了。 洛真抿抿唇,喉嚨干澀得發(fā)疼,艷麗動人的臉龐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唯有眼睛里不斷起伏的慍怒與痛意,才顯露出她此時真正的情緒。 一生之中,她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恨意 她恨那個不知名的男人,將寧柔從她身邊奪走,卻沒有讓寧柔過上溫飽富足的生活。 氣氛倏地有些冷肅陰寒。 駕駛座上的男人放下手機,悄悄抬起了頭。 車身中央的后視鏡里,映出一雙微微泛紅的雙眼,看的出來,雇主此刻的情緒非常不好。 男人叫鄭邦,是一名私家偵探,昨天晚上剛收到手頭這個訂單,就立刻從外地趕了過來。 從確認(rèn)調(diào)查對象的身份到現(xiàn)在,差不多過去五個小時,期間他并沒有下過車,但也在助理的幫助下查到了不少信息。 看著鏡子里女人那張冷若冰霜的臉龐,他心里竟有些發(fā)怵,猶豫半天,還是松了松唇,將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洛小姐,我們按照您的要求查過了寧女士近五年的生活軌跡。 資料顯示,寧女士在五年前的六月十日到達(dá)垣鄉(xiāng),奇怪的是,我們調(diào)查了那一年包括飛機在內(nèi)的所有大型交通工具的出行信息,都沒有查到她的身份登記記錄。 寧女士來到這里后沒有立刻定居下來,而是在垣鄉(xiāng)縣下屬的槐桑村住了整整一年,在此期間,她生下了一個女兒。 我們查過垣鄉(xiāng)所有正規(guī)醫(yī)院的新生兒出生記錄,同樣沒有查到她的住院信息,如果沒猜錯,她當(dāng)時并沒有去醫(yī)院生產(chǎn)。 另外,關(guān)于她女兒的戶口信息也是缺失的,目前只知道名字叫寧寶寶,患有先天性的心律不齊心臟病,幼兒園的報名登記信息顯示,這個孩子極有可能到現(xiàn)在還沒有上戶口。 至于她這五年具體的工作信息、人際關(guān)系、住所變動,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 男人的聲音低沉平靜,卻像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猝不及防砸在了洛真心上 寧柔懷孕后一個人在鄉(xiāng)下住了一年,分娩的時候竟然沒有去正規(guī)醫(yī)院,甚至于連戶口都沒有給孩子上。 那個男人,究竟是有多壞,多沒有良心? 洛真耳邊嗡嗡聲響個不停,再睜眼時,眼眶已有些紅了。 座前的空調(diào)正對著手腕,源源不斷的冷風(fēng)帶來一股滲人的涼意。 許是覺得冷,她輕輕喘了一口氣,襯衫下的鎖骨隨著胸口起伏微微顫了顫,心臟瞬間一片涼意。 她幾乎不敢想象寧柔孕期那十個月是怎么度過的。 茶餐廳里,女人仍在忙個不停。 一個桌子收拾干凈,馬上又有另一個桌子等著收拾。 怎么做得完呢? 泔水桶里的剩菜越來越多,她已經(jīng)快要提不起了,走路的時候,步子異常地慢,背影也顫顫巍巍的,兩只手臂即便藏在寬松的工作服里,依舊能看的出來在不停顫抖。 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艱難,就好像生活壓在她肩上的重?fù)?dān),明明那么重,卻怎么都沒有把她壓垮。 一個什么都不會,連字都不認(rèn)識的單親mama,帶著一個生病的、連戶口都沒有的四歲小女兒。 不做,哪里有錢吃飯交房租? 不做,哪里有錢送女兒上學(xué)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