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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資上千萬去買一條所謂的國際化生產(chǎn)線對于我們森橋來說絕對是一種浪費!徐副總,我們的生產(chǎn)能力在周邊同行中早已遙遙領(lǐng)先,我認為你改革的目標不應(yīng)該一上來就放在砸錢上!”后面那句話中的火藥味已經(jīng)很露骨了。 短短幾句話儼然代表了森橋眾位管理人員的心聲,底下一片嗡嗡的私語,多數(shù)人都在頻頻點頭,喬世宇端坐在橢圓桌子的正中,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聚斂著草莽企業(yè)家特有的霸氣,他掃了四周一眼,沒有當即表態(tài)。這是徐承自進入森橋,在進行了一系列類似隔靴撓癢的紙面改革后砸下的第一枚重型“炸彈”。而這枚炸彈如果未經(jīng)他的許可也是不可能有機會在此類重要會議上被拋出來的,他的沉默也許是因為他對徐承的能力還需要掂量。 徐承對“炸彈”拋出后的飛濺效應(yīng)自然早有準備,待交流聲逐漸低下去,數(shù)雙眼睛徘徊在他臉上時才侃侃地解釋:“我計算過,目前我們的產(chǎn)品合格率始終維持在92%-95%之間,聽起來似乎不錯。但是,現(xiàn)在很多外企,包括國內(nèi)的一些大公司都在搞6Q,6Q的標準是百萬分之三點四,也就是說一百萬個成品里只有三點四個不合格品,如果用這個標準來衡量,”他轉(zhuǎn)身,在身后的寫字板上刷刷寫下了等式的左邊,“那么,以我們最好的成品合格率來計算,每完成一百萬個產(chǎn)品,我們就要報廢——”他把等式的右邊用一串數(shù)字填了上去,“五萬個!” 會議室里沉默下來,人人的目光都凝在他剛收筆的那個數(shù)字上,耳朵邊是他得出的結(jié)論,“以森橋每年的產(chǎn)量和平均單價來估算,我們有近三百萬的錢都是消耗在這些次品上,這是一筆不小的浪費。用這些累積的損耗去做投資,我想不能稱之為浪費吧?!?/br> 喬世宇在他的講述中微瞇起了眼睛,所有的企業(yè)家似乎都對成本和浪費有著難以自控的敏感。 石坤對他的論調(diào)卻是非常不屑,輕輕哼了一聲,“紙上談兵?!?/br> 喬世宇把目光轉(zhuǎn)向財務(wù)部的頭兒王萬林,“萬林,這筆帳你算過沒有???” 王萬林臉上有些擱不住,干咳了一聲,“喬董,我們的報表,咳,不是這么來算的。徐副總說的這些,固然有道理,但就常規(guī)而言,其實……我們的損耗情況跟其他廠家比起來,真的算不錯的了?!?/br> 徐承明白,石坤等人的反對理由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幌子,從他進入森橋的近半年來,他所作出的種種整改及規(guī)范舉措都讓草莽出身的森橋高管們頭疼不已,所以,他們對這個“空降兵”一絲好感也無,只是礙于喬世宇的面子不得不敷衍著,即便如此,忍耐總也有到極限的時候,雙方明里暗里的交鋒愈演愈烈。 徐承在最初的不適應(yīng)之后很快也就習以為常了,他憑著一腔熱忱和孤勇,把森橋當作了他實現(xiàn)抱負的一塊試驗田,不遺余力地找著企業(yè)的詬病,并開出藥方。 手中的筆輕輕擱在白板的邊緣,他轉(zhuǎn)身面向喬世宇,在這個小小的王國里,其實無需什么群策群力,只要他點下了頭就算大局已定,之所以還有這個會,只不過是他心中尚存猶豫,需要借他人之力來摸清前路。 “喬董,過去的十年來,森橋從一家校辦企業(yè)發(fā)展到了今天這樣規(guī)模上億的公司,我們有了穩(wěn)定的客戶和市場份額,但我知道,您的期望絕不僅止于靠為他人做嫁衣裳而分些殘羹冷炙來維持溫飽。森橋要想從數(shù)以千計的代工企業(yè)中脫穎而出,要擺脫所謂的山寨頭銜,就必須要有自己的特色,要接難度更高的單子,甚至可以有自己的研發(fā)項目?!?/br> 喬世宇的眼眸在他慷慨激昂的陳詞中逐漸放亮,徐承給他描繪的正是他希望看到的景象,但他同時清楚,當他帶著自己的團隊來到一個三岔口時,選對某條道路并不意味著之后會一帆風順,更何況在一開始,誰也無法判定出那肯定是條對的道路。一旦踏出去,從此驚濤駭浪,顛簸流離的可能性并非沒有。 徐承顯然讀懂了他眼中的猶豫,其實這種猶豫在他們私下里交流時他就已經(jīng)有所流露,頓了一頓,他退而道:“引進新的生產(chǎn)線的確不是個小項目,但是如果不做,我們很難突破目前的瓶頸??紤]資金方面的風險,我們可以分期上馬,局部試驗,如果效果好,再在整個工廠鋪行。” 不止是徐承,此刻幾乎所有人都緊盯著從進來就寡言少語的喬世宇。 用“一語頂千鈞”來形容喬世宇一點都不為過,當初徐承在跟他交流的過程中,正是被他身上這樣一股沉穩(wěn)篤定的氣勢所折服而不惜拋卻風平浪靜的生活,過來與他并肩航海。 他開口時嗓音不高,帶點沙啞,卻很有震懾力,“就按…….徐副總的意思辦吧?!?/br> 對于企業(yè)家而言,最難的不是勇氣或者資金,而是在關(guān)鍵時刻作出正確的抉擇。但這絕對是個高風險又高回報的領(lǐng)域,沒有冒險,就沒有醉人的收益。 會議室里原本緊凝成一團的空氣一下子松散開來,誰都知道,喬董一旦拍板了的事,哪怕是錯的,也沒有回旋的余地。 徐承暗舒一口氣的同時,感覺自己肩上的壓力更大了。 回到自己辦公室,徐承有些疲倦地在椅子里坐下,開啟了屏保,發(fā)現(xiàn)收件箱里有好幾封新郵件,其中一封是嵐嵐寫來的,他打起精神點開來看。 “親愛的老公,你現(xiàn)在在忙什么?注意休息,不要太累哦!告訴你一個振奮的消息,我馬上要去參加幼兒園的家長會了!這還是第一次呢!早上送圓圓去上學的時候,小家伙再三叮囑我不可以遲到,呵呵!所以我今天特意又多請了半小時的假。是不是有點厚臉皮?不過這邊的領(lǐng)導很好,工作節(jié)奏也不像我以前在MS那樣瘋狂,在這里上班感覺特別享受。至少目前如此。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下次再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