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邊是海 山：情動（9）

    愛是什么？對那時的伊楠來說，愛是第一眼時就能許定的鐘情，是想到對方就滿身戰(zhàn)栗的悸動，是奔騰的激流，是燃燒的火焰。

    可是梁鐘鳴給她的感覺永遠(yuǎn)是安寧平和的，他是一塊溫潤的玉，一潭寧靜的水。他對她，是一個特殊的個體，介于長輩與朋友之間。

    一度，她曾在心里用“忘年交”這個詞來形容兩人的關(guān)系。連梁鐘鳴自己都說，以他的年紀(jì)，做她的叔叔都綽綽有余了。但伊楠很快就把“忘年交”這個詞否定了，因為她不喜歡聽他說自己老，事實上他也并不老。他所謂的老，是比照著她說的，他越說自己老，就越顯得伊楠年輕幼稚，這不是她期望的。

    伊楠一直努力為兩人之間這種云淡風(fēng)輕的“友誼”找一種合理的解釋。直到有一天，在書上讀到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她豁然開朗，將這句引為經(jīng)典。

    君子之交淡如水，這不正是她跟梁鐘鳴最貼切的寫照嗎？沒有名利的交換，更不涉及欲望，他們的友誼甚至比清水還清，伊楠堅信這種友誼能長遠(yuǎn)地延續(xù)下去。

    年輕而未經(jīng)涉世的女孩兒，總希望能有這樣一份特殊且純凈的秘密，來滿足她的憧憬。她為此還自鳴得意過好一陣。

    是從什么時候起，她跟梁鐘鳴之間的感情潛移默化地發(fā)生了變化呢？

    臨近畢業(yè)，同學(xué)們都陷入了找工作的瘋狂之中。伊楠也希望能留在C市，再怎么說這里也是省城，有小城鎮(zhèn)無法媲美的各種機(jī)會。

    梁鐘鳴曾婉轉(zhuǎn)地問過伊楠是否需要他的幫忙，伊楠一口拒絕了。這并非是清高，她只是天真地認(rèn)為，如果自己接受了對方的好意，那么好不容易維持到現(xiàn)在的友誼就會蒙上塵埃，不再純潔。

    她實習(xí)的那家公司雖好，但因為只是一個辦事處，又非總部的重要支柱，便好似一潭死水，太過風(fēng)平浪靜了，時光在這里總有凝滯住的感覺。當(dāng)然，在這里養(yǎng)老是很不錯的，只是對伊楠這樣剛踏出校門，正摩拳擦掌準(zhǔn)備有番作為的年輕人來說，實在不是很適合。

    她跟同學(xué)一起進(jìn)入了人才市場洶涌的滔滔洪流中。幾經(jīng)翻騰、滌蕩，她終于如愿找到工作，在一家新興的生產(chǎn)型企業(yè)里做工程部助理。

    畢業(yè)后，伊楠又與幾個要好的同學(xué)合租了一間房，熱熱鬧鬧地住著，仿佛只是從一間宿舍挪到了另一間。當(dāng)然，這一間明顯要自由得多，再沒有宿舍老師的管頭管腳。

    新環(huán)境和新工作令伊楠振奮不已。更讓她激動的是，從今以后，她再也不用向家里、向母親伸手要錢了，相反，她還可以給爺爺奶奶錢。

    第一次領(lǐng)工資時，盡管錢沒多少，她還是豪邁地請了一次客，請客的對象自然是梁鐘鳴。

    在包廂柔和的橙黃色燈光下，服務(wù)生給他們開了一瓶香檳。梁鐘鳴望著伊楠閃亮的雙眸和紅撲撲的臉蛋，微笑著道：“嗯，能賺錢了，是大人了?！?/br>
    他上午剛到C市，開了一整天的會，此時連笑容也略帶疲倦，但心情是輕松的。

    以往一起吃飯，每次理所當(dāng)然都是梁鐘鳴埋單。而這一次，伊楠揚言她來，頗有些揚眉吐氣之感。

    伊楠心滿意足地嗅了嗅杯中的美酒，一臉的得意。

    “爺爺奶奶是不是高興壞了？”他用公筷往她的盤子里夾菜，她的胃口一直不錯。

    伊楠嫣然笑道：“爺爺說這兩天頭都不怎么暈了，我還笑他心理作用太強(qiáng)烈了呢！”

    梁鐘鳴端著酒杯，含笑聽她講著。他能體會到一家人那種簡單的快樂，不由心生艷羨。

    山那邊是海 山：情動（10）

    很多時候，快樂不是用金錢即可堆砌起來的。他這些年來最深切的體會是財富越多，快樂反而離他越來越遠(yuǎn)。

    和她在一起時，時光總是太短，不經(jīng)意間就飛逝而過。最終，他還是趁伊楠上洗手間的工夫，偷偷結(jié)了賬。

    出來時，伊楠的嘴依舊不滿地嘟起。他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疼惜，頓了一下道：“給爺爺奶奶買些東西吧，這可是你第一份薪水呢！”

    錢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他感動是因為她那份清空囊包的心意，又隱約覺得太重，自己有些受不起。

    伊楠當(dāng)然不會像他那樣想得如此深遠(yuǎn)。她做事一切憑直覺，很少會探究原因，直到那一天，那一刻，一切赫然改變。

    多年后，伊楠也曾努力回憶，那天的事究竟是怎樣發(fā)生的。如果她只是心血來潮，那么后來的糾纏又是為了什么？

    她想了許久，卻只能搖頭。感情，沒有辦法找出涇渭分明的路，它總是悄悄地沿著自己固有的軌跡行進(jìn)，不聽人指揮，也不受理性的控制。

    梁鐘鳴曾經(jīng)跟她提及過他的家庭，寥寥數(shù)語，卻足以令她明白他有著怎樣完美的生活。

    也許，她的錯誤正是自認(rèn)為很理智，所以才會那樣心安理得地走在他的身邊，而絲毫不感覺到怪異和微妙。

    有那么一陣子，他突然來得很少，也不怎么聯(lián)絡(luò)伊楠。而她正處于對新工作、新環(huán)境不適應(yīng)的苦惱之中，跟周遭的同學(xué)訴苦，卻因境遇類似而都束手無策，除了抱怨泄憤，別無他法。

    伊楠的情緒逐漸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迷，可是又說不出所以然來，似乎不完全是因為工作的原因。

    直到她再次接到梁鐘鳴的電話，心頭有什么東西悄悄地落下，她才隱約明白自己的焦躁不安原因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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