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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潰決(一) 醒來時,率先看到的依舊是那茫茫一片的白,伊楠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那不過是單調(diào)的天花板而已,不是夢里令她絕望的無垠蒼白。 她試著轉(zhuǎn)頭。也許是因為驟然醒來,眼睛有點兒模糊,她定了下神,才看清掛在頭頂?shù)狞c滴瓶,塑料管通往她的左手,液體正一滴一滴地緩慢滲進她的體內(nèi)。她掙扎著試圖爬起來,才動了一下,周身立刻很痛,簡直動彈不得,腦子里更是嗡嗡作響,像置身于一口剛被敲過的鐘內(nèi),余音不斷。 她緊皺眉頭,輕吁一口氣,旁邊立刻有人回應她,“你醒了?”沙啞的嗓音里含著一絲驚喜。 她的視野中很快出現(xiàn)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眉眼間溢滿焦灼,卻還強露笑意。這張臉比任何鎮(zhèn)靜劑都能令她安心,她對著他足足盯了十秒,才舔一舔干燥的嘴唇,道:“我渴,大叔,能給我倒點兒水喝嗎?” 梁鐘鳴怔怔地望著她,忽然笑了起來,而這一次,卻不再是那種勉強的笑容。 主治醫(yī)生和護士相繼趕來,給她做了幾項必要的檢查,都松了口氣,“醒過來就好,沒什么大礙,但是肯定要好好休養(yǎng)一陣才行?!?/br> 梁鐘鳴送醫(yī)生到門外,又竊竊私語了一番才折身回來。 伊楠被折騰得徹底醒了,腦袋在枕頭上轉(zhuǎn)動著,也不似剛才那般暈眩,也許是之前睡得太多了。 她盯著梁鐘鳴,問:“你們在偷偷說什么呢?不會是我得了絕癥,想瞞著我吧?” 他低斥道:“你胡說什么?” 她發(fā)現(xiàn)他嚴厲起來也挺能唬住人的,心里卻不害怕,反而感到溫暖,因為他的在意。抿了抿嘴,她嬉笑道:“不好意思,我韓劇看多了。” 他有點兒無奈地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去給她倒水。 伊楠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只覺得像在夢境里似的。慢慢地,她回憶起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便越發(fā)覺得像在做夢。 他端著玻璃杯過來,小心地扶她起來給她喂水。盡管動作輕柔,還是觸碰到了她疼痛的地方,她不覺低哼了一聲,他立刻很緊張地問:“還疼嗎?” 伊楠半偎在他胸前,頭頂正好抵在他的下頜上,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心里立刻被異樣的情緒所漲滿。她咧嘴笑了笑,很違心地搖頭,“不疼了?!?/br> 這一笑,就覺得腦門上緊繃繃的,她探手摸了摸,原來綁了紗布。 梁鐘鳴用手指輕輕在紗布上撫了撫,心疼地說:“腦袋磕在水泥沿上,蹭破了皮,身上也有幾處蹭傷和骨折,不過醫(yī)生說不嚴重?!?/br> 伊楠有些疑惑又有些擔憂,“究竟是什么人要對你……”一想到那車子沖上來時的狠勁兒,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梁鐘鳴的眼神微微一寒,整張臉都沉了下來,低聲道:“還不知道?!?/br> “你得小心一點兒?!币灵滩蛔《诘?。這一次他純屬僥幸,多虧自己反應還算敏捷,可是,難保下一次…… 聽著她關切的話語,梁鐘鳴輕摟著她的胳膊驀地收緊,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有一種異樣的疼痛。他沒有回答她,只是把杯子湊到她嘴邊,啞聲道:“來,喝水?!?/br> 沒幾口就把水喝光了,伊楠轉(zhuǎn)頭望向窗外。天已是漆黑,遠遠的,有幾棟亮著霓虹的高樓,在彩色亮光的閃爍中忽明忽暗。 “幾點了?” 梁鐘鳴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一點了?!?/br> 伊楠很驚訝,“我居然昏迷了這么長時間?” 梁鐘鳴勉強笑了笑,她沒失憶,已經(jīng)是萬幸。他將她輕柔地放下,像哄小孩子一樣,說:“早些睡吧!乖乖睡覺才會好得快?!?/br> 確實很難受,腦子里像有零件脫線了,每次轉(zhuǎn)動時都嗡嗡作響,伊楠沒再堅持,皺著眉躺下了。梁鐘鳴仔細地給她蓋好被子,見她閉上了眼睛,剛要抬腳離開,手卻被她拽住了。 “你別走?!眲傉f出這一句話,她就感到沮喪,因為他說過,他遲早會離開自己??墒乾F(xiàn)在,她害怕一個人待著。 她的手很涼,也許因為在掛點滴的緣故。他的心又開始揪疼,反手握住她,將她柔軟的手掌整個兒包攏住,柔聲道:“你睡吧,我不走,陪著你?!?/br> 病房里僅開了一半的燈,他們被籠罩在昏暗的這一邊,明暗之間的交界線模糊不清。借著那一面的光亮,伊楠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梁鐘鳴,心里漸漸有悲涼涌上來。也許因為她總是在不斷提醒自己那終會到來的離別,所以即使此刻他們相偎相伴,她還是會覺得凄涼和酸楚。 她和他,終究只能在這樣昏暗的世界里徘徊著,永遠也走不到明處。 她累了,漸漸地,眼皮撐不住,還是睡著了。即使在夢中,她的眉眼還是緊緊地皺著,像有千重愁緒化不開。 梁鐘鳴的眼睛盯著輸液管,仿佛是看那些冰冷的液體如何一滴一滴地流淌進伊楠的身體里去。他的手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想給她多一點兒溫暖。 這個女孩兒,從認識他開始就沒有真正開心過,可她還是像飛蛾撲火一樣義無反顧地撲向了自己,她說這是緣分,怨不得任何人??墒?,他欠她太多,越來越多,他該怎么還? 正在這時,門口有人敲門。 梁鐘鳴小心地把伊楠的手擱到被子里,然后走過去開門。 馮奕沒進去,站在門口,低聲問:“怎么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