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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潔反過來勸他,“算了,忍一忍吧,反正也是暫時的,等將來咱們自己買房子的時候再好好考慮好了?!本痛俗髁T。 只是天天擠地鐵當夾心餅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穿著薄衣短衫的夏天,還有很多別的意想不到的煩惱。 陶潔于是常在擠得滿坑滿谷的車廂中盤算買房大計,有點望梅止渴的意思。 但隨之而來的是又一層新添的煩惱。 自從有了買房的打算,陶潔就開始關注起北京的房市來,這一關注,她才發(fā)現在北京買房是一件比找工作要艱巨得多的任務,不是光靠決心與信心就能解決的,它需要的最關鍵因素還是實力。 家里有能干的mama和體貼的爸爸,陶潔從小到大就沒為柴米油鹽的瑣事煩過心,就連買房的事,也是父母作主就買了,她跟著搬過去就是,M市的房價近年來雖也噌噌飆升,但總體價位還是牢牢控制在萬元以下,根本不象在北京,一萬多塊一平米的房子,簡直可以說是便宜了。舉目望去,四環(huán)以內是想都別想了,就連她現在住著的這棟始終嫌棄的舊房子,即便她愿意以這個價格購下,房東也未必愿意賣。至于四環(huán)以外,那還得看地段、樓盤質量。 聽李耀明說,他有不少同事已經開始向燕郊方向發(fā)展了,因為當地開發(fā)出來了好幾個樓盤,都以價格低廉著稱,再配合上開發(fā)商宣稱的即將投入建設的城際鐵軌,據開發(fā)商介紹,從燕郊到過國貿附近,只需半個小時。 每平米五六千元的價格,陶潔聽了也頗為心動,可翻開地圖一看,燕郊根本連北京的郊區(qū)都算不上,它屬于河北廊坊管轄,她頓時氣餒不已,千里迢迢跑北京來扎根,難道還要扎到北京外圍的一個小城鎮(zhèn)上去?那還不如回自己家鄉(xiāng)呢。 不過即便他們打定主意買在燕郊,現在也根本沒錢可以付首付。房價成天往上攀爬,讓所有觀望的人都心驚rou跳,陶潔看著他們存折上那點錢在房市里的貶值速度不亞于跳水,心疼到幾近抽筋,又覺得惘然,究竟是什么在主導這樣的瘋狂?開發(fā)商?炒房團?還是每年蜂擁入京的畢業(yè)生? 對于小老百姓而言,分析這些因素無異于紙上談兵,意義不大,只要他/她還堅持要扎根在北京,那么怎樣才能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才是最具意義的事情,無數螻蟻們正為此殫精竭慮地付出努力。 又一個太陽升起的日子,陶潔從租房里出來,先在新村門口那一排煎餅果子的攤位前停下,順手點了兩樣,小販麻利地打完包遞給她,與此同時,她也把錢遞過去。吃過好多次了,彼此都有數。 今天早上又起晚了,沒來得及做早飯,李耀明上班比她早半小時,起床時見她沒醒,也沒叫醒她,悄沒聲地走了。 陶潔是被手機上自己設定的最后一道奪命鬧鐘催醒的,頭昏腦脹爬起來,嘆一口氣,又只能去吃油膩膩的煎餅果子了。她其實喜歡喝粥,在家里的時候,mama每天早上都會事先燉好,等她起來,一碗稠軟的米粥早已提前放置在餐桌上,就著面包或者油條吃,簡直是無上的美味。 陶潔狠狠咬下一口有點發(fā)硬的面食,把美好的記憶從腦海里驅趕掉,頂著白茫茫熱辣辣的陽光向著公交車站疾步奔去。 地鐵車廂里又是人滿為患。 陶潔感覺自己象書中的紙片一樣被掩合得嚴絲密縫,腦袋向左向右都轉動不得,不是旁人厚實的肩背就是呼出熱氣的口腔。 她只能向上看。 上面的景致也好不到哪里去,無數只蠟黃的手吊在橫桿和拉手上,象極了家鄉(xiāng)的大嬸伯母們春天里醃曬的雪里蕻,呼啦啦掛了一晾桿,凄苦地在風里搖擺??淳昧?,心頭陡然爬過一道森然的涼意,仿佛身臨一部恐怖片,她慌忙閉上眼睛。 車速驟減,很快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喘息,進站了。 短暫的松動后,密度變得更大,仿佛被夯實的泥土。 陶潔艱難地抬手想看看腕表上的時間,才掙扎到一半,就有狐疑和嫌惡的目光象防賊似的朝她射來,她僵了一下,放棄了,看也是白看,徒增焦慮而已。 終于,廣播里傳來提示信息,國貿到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陶潔在車門臨關閉前兩秒突破重圍,如一條靈巧的魚, “嗖”地游出車廂。 車子即刻絕塵而去,陶潔攏了攏半長的頭發(fā),又彎腰撣去腳板上被人踩踏所致的臟跡,重重呼出一大口氣,含著煎餅果子的余香,她吞吐幾番后,感覺自己象只充了氣的皮球,再次飽滿起來。 抵達自己的藍色格子間里時,陶潔瞄了眼時間,九點還差兩分。 BR是不定時工作制,上下班不用打卡,全憑自覺,據說是秉承美國人的民主自由作風,陶潔剛來時頗不習慣,她原先在家鄉(xiāng)的一間韓資企業(yè)工作,上下班時間總是摳得死死的,被監(jiān)控慣了。 無論是民主還是自由,其實都是表象,進公司一周后,她就嘗到了美國式的瘋狂,同時也領悟了所謂“不定時工作制”的深刻涵義:不是你想什么時候上班就什么時候上班,而是老板想讓你什么時候加班你就得什么時候加班! 屁股還沒在椅子里坐穩(wěn)當,她后面的愛麗絲就揚起手塞給她一摞評估表,“陶潔,你上午能把溝通技巧培訓的評估報告做出來吧?我剛才粗粗看了下,成績還不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