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她走回房間，把手機(jī)拋到床上，又在暗舊的書桌前坐下，擰亮臺燈，鋪開白紙，提筆書寫。

    她的字清俊有力，然而思維卻多有停滯，寫了幾筆便頓住，把紙張揉成一團(tuán)，又展開一張，重新再來。久而久之，桌角的廢紙團(tuán)越來越多，她頹然擱筆，托腮凝神思索。

    良久之后，她再度握筆，鄭重地在紙上寫下“辭職申請”四個字。

    這一次，她明白自己走對了棋，思緒一下子流暢，沒多久便寫完。她又仔細(xì)默念了一遍措詞，意思圓滿，這才小心地把紙折好，找了個信封塞進(jìn)去。

    躺在床上，龍震宇的警告言猶在耳，如果他聽說自己要離開宏泰，會不會很得意？

    袁雪對著虛空發(fā)出微笑，她相信，她選擇離開，并不是妥協(xié)退讓，只不過是另一個開始。

    袁雪把辭職信遞交給吳天后，不出半日，該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胡穎第一個表示驚訝：“太突然了，怎么說走就走？”略略湊近袁雪，壓低嗓音：“是不是……呃……有人說了什么？”

    袁雪笑而不答，胡穎一副恍然的模樣，欲言又止，只顧搖頭嘆息。

    她桌上的電話鈴難得響個不停，無非是些來打聽消息的同仁。

    不少人都覺得袁雪的辭職很詭異，但沒人會像胡穎那樣把驚訝放在臉上，大多是無關(guān)痛癢地提一句，然后說些恭祝前程的賀詞。袁雪也不糾正，一概含糊地敷衍著，心思有些飄搖。

    當(dāng)聽筒里終于傳出陳元柔和的聲音時，袁雪久懸的心仿佛倏然墜地，踏實(shí)下來。

    “聽說你要走？”他的語氣和平時殊無二致，但還是隱含了一絲擔(dān)憂。

    “嗯?！?/br>
    “能告訴我真實(shí)的理由嗎？”

    袁雪在電話這頭嫣然一笑：“你請我吃飯，我就告訴你?！?/br>
    陳元沒有笑，沉默片刻，似在認(rèn)真思考，最后說：“好吧，晚上我請?！?/br>
    “我開玩笑的?！?/br>
    “我說真的。就當(dāng)是……給你餞行?！?/br>
    袁雪心頭無端一酸，原來他早就等著自己離開了。

    “那就說定了。”她保持歡快的語調(diào)，但嗓音里的空洞很明顯。

    晚上，她故意比約定時間晚了十分鐘到約定的名仕娛樂會所。

    名仕大堂里，一對石獅子左右相對，守在人造噴泉的兩邊，嘩嘩的水流聲合著鋼琴優(yōu)雅的伴奏聲，試圖給客人營造出賞心悅目的氛圍來。

    袁雪目不斜視地往包廂方向走，很快就被服務(wù)人員攔住，禮貌地問她有沒有預(yù)約，又請教她預(yù)約者姓名。

    “陳元，陳先生?！彼宕嗟貓蟪雒?，引得坐在大堂角落的一人仰起臉來看她。

    袁雪并未留意，跟著頻頻婷婷的迎賓女郎往餐飲包廂的方向走。

    陳元早就等候在包廂里，正百無聊賴地翻看一本雜志，袁雪喚他一聲，刻意在臉上堆滿輕松愉悅的笑容。

    “來啦！”陳元拋掉雜志，迎了過來。

    “這里環(huán)境真不錯?！?/br>
    袁雪環(huán)顧金碧輝煌的室內(nèi)，四人座的餐桌擺在靠窗位置，放眼望出去便是繁華的街景。

    “來，看看喜歡吃什么?！标愒巡藛芜f給她。

    袁雪沒接，擺手笑道：“還是你來點(diǎn)吧，我最怕點(diǎn)菜了，反正你點(diǎn)什么我吃什么?！?/br>
    陳元點(diǎn)菜時，袁雪就走到窗邊看外面，遠(yuǎn)處街燈如晝，車流不息。底下的停車場里也是車來車往，隨著夜幕愈深，客人也越來越多。

    一輛子彈頭商務(wù)車出現(xiàn)在袁雪視野，司機(jī)停車不似別的小車那樣猶猶豫豫，哧溜一下就滑入車位，也不怕蹭到別的車子。

    車剛停好，里面一下子出來七八個人，為首那個板寸頭，走路昂首挺胸，不可一世的樣子，袁雪覺得有幾分眼熟。

    “在看什么？”陳元的聲音近在耳畔。

    “沒什么?！痹┺D(zhuǎn)過身來，和他開玩笑：““來這個地方的都是名仕？”

    陳元后退一步，與她保持足夠安全的距離，笑笑說：“這我就不清楚了，我有張這里的貴賓卡，不過不常來?！?/br>
    袁雪走回座位，服務(wù)生領(lǐng)單離開時，已經(jīng)為他們斟上了兩杯茶水。她拾杯啜了兩口，清甜的滋味，甘?？煽凇?/br>
    “我的辭職申請還沒批下來，”她主動提起這個話茬：“吳主任說要等你簽字?！?/br>
    陳元也在她對面坐下。

    “為什么要走，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袁雪對他笑笑：“你不會不知道吧？”

    陳元沉默了幾秒：“是不是龍先生跟你說過什么？”

    袁雪不置可否：“陳總，其實(shí)那天在醫(yī)院，你跟我說了那些話之后，我就明白自己非走不可了?！?/br>
    “我沒那個意思。”陳元為自己辯解著，但眉宇間難掩黯然。

    袁雪搖頭：“我知道你不會趕我，但我現(xiàn)在的處境很尷尬。我以為我可以和你，還有靜雯姐好好相處，但是……這只能證明我過去的想法太簡單?！?/br>
    “我和靜雯……我們都覺得和你相處很愉快?！?/br>
    “是嗎？”袁雪露出欣慰的笑意，但神色很快又陷入莫測：“可我并沒有你們想得那么目的單純?！?/br>
    陳元眉心一跳，倏然看向她，袁雪眼眸里流露出來的眷戀像火一樣燙了他一下，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局促地調(diào)開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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