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10節(jié)
陪著月皊去換衣的女伙計也看呆了。再好看的裙子也要看穿在誰身上,這條裙子裹在月皊身上,旁人恐怕再也不敢穿同款,只怕被比成魚眼珠子。 直到那層薄紗也徹底安分下來,江厭辭才將落在她裙擺上的目光上移,望著她柔亮的眸子,“嗯”了一聲。 她的眼睛帶著笑,歡喜藏不住,完全看不出剛剛還在委屈地掉眼淚。江厭辭忽然覺得小姑娘的悲喜竟是這樣簡單,又可愛。 “走吧?!彼f。 “等一等……”月皊朝一側的黃梨木長架走去,仔細去瞧上面掛著的衣服。 好半晌,她拿了兩身衣服朝江厭辭走回來。 一件寶藍色,一件正紅色,都是男衫。 她彎著眼睛笑,說:“三郎生得明艷,穿亮色更好看?!?/br> 這倒是江厭辭頭一遭聽人當面這樣評論他的長相,他在“明艷”二字上多品琢了一下。 店里的伙計自然不會錯過任何做生意的可能,馬上順著月皊的話說,還邀江厭辭去試一試。 “不用試了,裝好送去江家?!痹掳s將衣服遞給伙計。江厭辭身上有傷,她擔心他換衣不方便,再磕碰了他的傷。 想到江厭辭身上駭人的傷,月皊收了笑,說:“是該回去了呢?!?/br> 兩個人回到馬車旁,月皊先扶著車壁鉆進了馬車里。江厭辭立在原地,回頭朝一間茶肆望了一眼,他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登上馬車。 月皊瞧著江厭辭登車時身量筆直,不像她需扶著些什么。她琢磨了一下,想著等下回也試試什么都不扶著登車,好像身姿更好看些! 孔承澤坐在茶肆里,眼睛死死盯著遠去的馬車。他的手握著一個白瓷茶盞許久未動,甚至手指朝一側微傾,茶盞里面的茶水溢出來,流在他的指背上,他也渾然不覺。 自從在海棠春巧遇了月皊,他便鬼使神差地跟蹤了她好一陣。如今看著江府的馬車遠去,知道她要回府了,他也沒辦法再繼續(xù)跟著。 孔承澤臉色不太好看。 江家的變故那么突然,讓所有人措手不及。月皊被關進牢獄時,他急得整夜睡不著,就怕她在牢中受欺負。那么嬌氣的一個人,忽然被關進牢中,她怎么受得了?他想去牢中看看她,可是父親警告了他——江家犯了欺君的罪,日后如何不得知,不準他在那個時候和江家有牽扯。 掙扎猶豫之后,他為了自己的家族,沉默接受。 后來月皊被送去了教坊,他曾偷偷去過兩次,遠遠地望著她…… “阿兄,你怎么在這里吃茶?”孔兮倩帶著婢女尋過來。 孔承澤回過神來,瞥了一眼手中的茶盞,默默放下,道:“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br> 孔兮倩“哦”了一聲。 孔承澤有些詫異地望了她一眼。這個meimei貪玩,今兒個出來逛,難得這么早愿意回去。 回去的馬車上,兄妹兩個都有些心不在焉。 到了家,兄妹兩個敷衍道別,各回了各的院子??踪赓换氐阶约旱拈|房,坐在梳妝臺前讓婢女給她拆了發(fā)。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長久地發(fā)呆。 不多時,孔夫人笑著過來,貼著女兒的耳朵說話:“昨兒個問了你自己的意思,你確定更看好趙家的郞子?” 孔兮倩一怔,急急說:“母親!我、我……我忽然覺得太文弱的書生也不好?!?/br> 孔夫人頗為意外地打量著女兒。女兒到了婚嫁的年齡,她疼女兒,在可選范圍內,愿意把選擇權交給女兒手里。適合當女婿的人選有那么幾個,她委婉問了女兒,女兒昨天那話不是暗示想嫁趙家的孩子嗎?這怎么過了一天就要變卦? 到底是終身大事,孔夫人只當是女兒也沒考慮好,她點點頭,笑著說:“不急,咱們慢慢考慮就是。” “女兒舍不得阿娘,還想多陪陪阿娘!” “傻孩子?!笨追蛉诵χ鴵u頭。 “咱們不說這個了……”孔兮倩目光躲閃地轉移話題,“對了,咱們家和江家要這樣一直僵著嗎?” 孔夫人收了笑,眉宇間勾出幾許愁容來。 孔兮倩打量著母親的神色,試探著繼續(xù)說下去:“如今小郡王歸家,女兒瞧著他很受大殿下器重,日后說不定有大作為呢。都住在京中,也不好因為阿兄的事情讓兩家徹底斷了往來。阿娘說是不是?” 這話哪里用女兒說?孔夫人早就因這事犯愁了許久。 · 馬車回到江府,月皊看著江厭辭身姿挺拔地走下去。她出車輿的時候,將扶著車壁的手收回來,想學著江厭辭的模樣挺直了小腰桿往下走。 她垂眸瞥了一眼,不扶著一側,怎么就忽覺這般高?她望著下方的腳凳,一時不敢探腳。 可再不下去,前方的江厭辭恐怕要發(fā)現(xiàn)端倪轉過頭來。 月皊咬了下唇,強作鎮(zhèn)靜地探腳去踩下面的腳凳。身子忽然一矮,另一條僵著的腿卻遲鈍地沒能掌握忽降的高度,月皊整個身子不由趔趄了一下。后一只腳還沒來得及踩上腳凳,她身子就已朝前傾去。 慌亂間,江厭辭的手臂遞過來。月皊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握住他的小臂,重量幾乎都壓過來。 她剛松了口氣,忽覺得手心一陣潮濕。 她驚覺江厭辭遞過來的是右臂。他衣袖下的可怖傷口忽地浮現(xiàn)在月皊腦海。她臉色一僵,趕忙收回手。 江厭辭倒是沒什么表情,已收回小臂,繼續(xù)往前走。 月皊攤開自己的手心,果然瞧見了血跡。她小臉煞白,趕忙快步跟上江厭辭,想著回去之后立馬要處理他的傷口才是。 回到觀嵐齋,江云蓉迎接了她。 “二弟,”江云蓉臉上帶笑,“今天一早有人送糕點給姨娘。給姨娘糕點是假,暗通款曲是真?!?/br> 江云蓉側首,東籬捧著那個食盒迎上來,將食盒里的糕點連帶著紅綢一扯,露出下面的金子。 月皊驚了。她并不知里面有金子。 “姨娘,這是你哪個老相好送來的?這是怕你日子過得不好呢,還是拿錢買你去相陪?” 江云蓉冷笑了一聲,走到江厭辭面前,語重心長:“三弟,姨娘以前待字閨中時便不檢點,何況往教坊走了這么一遭!她成了你的女人,心里還裝著別人呢!” “那又如何?”江厭辭冷眼瞥向這個聒噪的女人。 江云蓉愣住。 江厭辭又補了一句:“與你何干?” 作者有話要說: 江厭辭:她心里記掛別人也無所謂== 吃瓜群眾:真的嗎? 第十一章 有那么一瞬間,江云蓉覺得面前的江厭辭是個傻子。自己的小妾心里記掛著別人,他不在乎? 這正常嗎?這不正常啊! 江云蓉深吸一口氣,轉頭望向月皊,這一看,她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她剛剛急著興師問罪,竟沒發(fā)現(xiàn)月皊穿了一件白狐裘披風,而在披風下也是一身嶄新的衣裙。 好巧不巧,和她身上的衣裳撞了色。 她身上這條裙子本就是舊衣,勉強上身。而月皊身上的那條裙子一看就是今冬的時興款。 “送客。”江厭辭抬步往屋子里走。 月皊心里惦記著江厭辭身上的傷,看也不看江云蓉一眼,急忙轉身跟著進了屋。 她旋起的裙角在江云蓉眼前晃過,明明離得那么遠,卻像打在她的臉上。 江云蓉拂袖轉身。 吳嬤嬤冷眼看著,板著臉開口:“二娘子是不是該將我們院里的東西放下?!?/br> 東籬訕訕,將懷里抱著的那個鋪滿金子的食盒遞給一旁的婢女,快步跟上江云蓉,悄悄打量著主子的臉色。 ——明明來時是為了挑撥看熱鬧的,沒想到反被趕了出去。 還沒走出觀嵐齋呢,江云蓉迎面看見小廝抬著一排排的箱籠往這邊來,箱籠上的標識她認的,是九環(huán)街的海棠春。海棠春里專賣女子服飾。 江云蓉猛地停住腳步,轉身回望。她臉色蒼白,眼中又布滿濃烈的氣憤。 她為了買月皊花光了積蓄,就連府里小妾都穿上新衣的時候她還得湊合著穿舊衣衫。而她買下來的人,卻買了一箱又一箱的新衣服! 江云蓉氣惱地心口疼。 “娘子……”東籬拉住她的手寬慰。 江云蓉甩開東籬的手,快步回自己的住處。東籬不敢再多說,默默跟上去?;厝チ酥?,江云蓉摔了好些東西,最后陰沉著臉色坐在梳妝臺前,拉開抽屜。 抽屜里有一個木盒,盒子里裝著月皊的身契。 她緊緊握著木盒,忽然笑了。只要這身契一日在她手中,那個小賤人便一日逃不出她的掌中!她說:“東籬,去一趟陳家。問問陳家六郎還想不想買月皊?!?/br> 東籬愣了一下,猶豫道:“這、這不太好吧?她已經(jīng)到了三郎的房里……” 江云蓉橫目望過來,東籬立馬住了口,轉身出去辦。 · 吳嬤嬤冷眼掃過院子里的下人。今兒個婢女們打掃時,有人進了月皊的小間,翻看過那個食盒,然后悄悄通報了消息,江云蓉直接帶著人過來捉贓。 院子里的這些婢女們,只芳甸、流霜、月照和白沙四個是她帶過來的自己人,剩下的都是江家人。這些下人們中,不知道有多少個人會是別人的眼線。 吳嬤嬤心里明白,剛過來,這是必不可免的情況,只能慢慢分辨,就算辨出來了,也得繞著彎子趕人。 急不得。 吳嬤嬤轉身進了屋,看見月皊坐在高腳凳上,目光虛置地發(fā)呆。 “嬤嬤!”月皊見了她,立刻亮起眼睛來,緊接著又蹙了眉,面露難色。 “姨娘有什么吩咐?” 月皊指了指箱籠,小聲問:“我不知道要將它們放在哪兒。我那屋子實在太小了,放不下……” 她說著說著聲音低下去,帶著點窘迫。 吳嬤嬤清楚月皊那間屋子的情況,早就吩咐了,她說:“婢女正在收拾地方,一會兒就會安置妥當?!?/br> 月皊的眼睛立刻彎起來,笑著說:“就知道嬤嬤周到!” 孫福從外面進來,剛巧聽見兩個人的對話,他笑著說:“姨娘那屋子逼仄,木板睡著也不舒服。姨娘還是應當換個地方安歇吁。” 月皊抿著唇不說話,不知道該說什么。她不想睡大屋子拔步床嗎?她沒有呀。 吳嬤嬤瞥了一眼月皊的神色,就知道她沒聽懂。她難得和孫福統(tǒng)一戰(zhàn)線一回,沉聲道:“姨娘若是覺得那窄床睡得不舒服,就去大床上?!?/br> 月皊仰著小臉望著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