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80節(jié)
“沒有我殺不了的人?!苯瓍掁o沉聲。 李漳望著坐在對面的江厭辭,覺得此刻的他就像一柄出了鞘的鋒利劍刃。 · 半下午,江厭辭回府時,剛好遇見來尋月皊的小郡主李姝遙。華陽公主身邊的馮嬤嬤走在她身前,為她領(lǐng)路。 李姝遙眉眼間掛著淺笑,開口:“我來尋廿廿?!?/br> 江厭辭看了她一眼,輕輕頷首,便繼續(xù)往前走。 李姝遙也沒故意避一避,與他同行往觀嵐齋去。 兩個人拐過一道寶葫蘆門,沉默了許久的李姝遙只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好幾年沒有見過了,這些年可還好,哥哥?” 江厭辭神色如常,腳步也未有停頓,只是很隨意地輕輕點了下頭。 兩個人又往前走了幾步,李姝遙再次低聲道:“父王很惦記你,有空回去聚聚?!?/br> “好?!苯瓍掁o應(yīng)聲。 李姝遙便不再開口,亦放慢了速度,等江厭辭往前走去了一些,才繼續(xù)往前去。 在前面的引路的馮嬤嬤知道李姝遙與江厭辭說了幾句話,倒是完全沒聽見二人說了些什么。她微微皺眉,想著這事情一會兒可得向公主稟告了。 江厭辭回到觀嵐齋時,月皊正坐在院子,江云芽坐在她對面。她拿江云芽做實驗,不停地在她臉上貼上花鈿再摘下,試驗著她新做的這些花鈿哪些更好看,哪些還需要更改。 “累不累呀?”月皊柔聲問。 “不累。好看的!”江云芽捧著小鏡子望向自己的小腦門,“三jiejie,我可喜歡啦!” 月皊彎唇。 看見江厭辭邁進(jìn)來,江云芽立刻從石凳上跳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好。她有點害怕三哥哥。 江厭辭卻沒看江云芽,目光直接落在月皊的身上,道:“小郡主來尋你,很快就要過來了?!?/br> 月皊“哎呀”了一聲,喃喃:“居然都這個時候了?!?/br> 她低下頭瞧著江云芽,摸摸她的頭,柔聲:“jiejie和小郡主有約要出去一趟。明日再給芽芽做新的花鈿貼好不好?” “好?!苯蒲抗怨缘貞?yīng)著。 李姝遙的身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小院門口,江云芽的奶娘便立刻將小主子抱起來,告退離去了。 在李姝遙還未走近時,江厭辭對月皊說:“你那個畫舫上的友人出了點事情。” 月皊愣了一下,問:“離娘jiejie嗎?” 江厭辭點頭。 “她怎么了?離娘jiejie出什么事情了?”月皊急得去攥江厭辭的袖角。她明澈的眸中瞬間浮現(xiàn)了擔(dān)憂。 “不小心落水,略染風(fēng)寒?!苯瓍掁o頓了頓,“明日帶你去見她。” “哦……”月皊慢慢點頭,輕輕舒出一口氣。 “廿廿?!崩铈b眉眼帶笑,快要走到跟前。 月皊立刻彎起眼睛,淺笑著迎上去。 江厭辭沒在在原地多留,穿過庭院,直接去了書房。 一道人影不知從哪里竄出來,將一封信交到江厭辭的手上。 江厭辭暫時沒有拆信,沉吟了片刻,開口:“令門中眾人暫緩手中事情,皆來長安一趟?!?/br> “是。”青山應(yīng)下。 江厭辭這才拆了信,又面無表情地寫了回信,遞給青山。青山悄無聲息地退下,身影轉(zhuǎn)身間消失不見。 江厭辭沉默地于書案后多坐了一會兒,才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 月皊并沒有拉著小郡主李姝遙進(jìn)花廳,而是在庭院里的花亭里暫時坐下。 江厭辭看了一眼李姝遙,然后將目光長久地凝在月皊的身上。 她眉眼間帶著笑,正在給小郡主李姝遙介紹盒子里的花鈿。 “呀,這盒里面都是各種魚形狀的,好可愛。快送我。”李姝遙嬌憨地說。 月皊搖頭,軟聲:“別的都行。只這盒不行。這盒是要送給別人的,正好一套。喏,給你貼這個。” 李姝遙望了一眼月皊手里的桃花枝花鈿,欠身湊過去,讓月皊幫她貼在額頭。 她們兩個本是約好了要去逛九環(huán)街。李姝遙瞧見亭中石桌上擺著好些花鈿,便要月皊給她貼一個。 “貼好啦?!痹掳s松了手,舉著小鏡子給李姝遙瞧。 李姝遙一邊對鏡自望,一邊語氣隨意地問:“廿廿,小郡王對你好嗎?” “很好?!痹掳s應(yīng)了這樣一句,沉默了片刻,才又低語:“可我不會一直待在他身邊?!?/br> “是嗎?”李姝遙將目光從鏡中收回,隨口問一句,心里生出一絲惋惜來。 第六十七章 月皊與李姝遙出去了逛了大半日,回來時已是暮色將至之時。她坐在軟塌上稍歇,望著供在廳中的那柄重刀微微出神。 “娘子,您瞧什么呢?”花彤走過來,伸手在月皊面前晃。 月皊回過神來,從開著的紅木門往外望一眼天色,才發(fā)覺這樣晚了。 “孫福說三郎走的時候交代過很晚才會回來,讓您晚上不必等他一起用膳?!被ㄍ畣?,“娘子現(xiàn)在用嗎?” 月皊點點頭。她吃了一點東西,便起身往榮春堂去。 沈元湘正伴在華陽公主身邊說話,見月皊來了,打過招呼,便識趣地起身離去。 華陽公主瞥一眼月皊神色,朝她伸手,將月皊拉到身邊挨著她坐。她笑著說:“瞧著這小表情是有話要對我說了?” 月皊慢吞吞地點頭。她將阿娘的手捧在手心里,低語:“阿娘,我想好了?!?/br> 她輕輕舒出一口氣,抬起眼睛,換上堅定的神色望著華陽公主:“我要搬走。” 華陽公主微微驚訝,沉默了一陣子,才問:“當(dāng)真想好了?” 月皊點頭,又言:“我不想搬去白家,想置辦一個宅子,自己住。” 華陽公主仔細(xì)端詳著月皊的神色。她看得出來小女兒的認(rèn)真。她問:“與厭辭說過了?” 月皊眸色稍凝,緩緩搖頭。 華陽公主輕輕地?fù)嶂∨畠旱氖郑湃崃寺曇?,道:“無妨,若你不知道怎么開口我替你說。” 月皊遲疑了一會兒,低聲道:“阿娘,我想自己與三郎說。” “好。”華陽公主嘆了口氣,將小女兒拉到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心中難免不舍和一直未斷過的心疼。 月皊何嘗不是同樣的不舍,她合上眼睛,將臉埋在阿娘溫暖的懷里,忍受著心里撕扯的疼痛。 她知道,她拿到放妾書離開江府之后,就不再方便上門了。或者說,她應(yīng)該再也不會踏進(jìn)江家大門了。 “沒關(guān)系?!比A陽公主似知道月皊心中所想,“天下父母無不盼著兒女過得好。離家也不能割舍掉骨rou親情。你永遠(yuǎn)是阿娘的小女兒,阿娘也會經(jīng)常去看你?!?/br> “嗯?!痹掳s合著眼,在阿娘懷里彎了彎唇。 月皊在華陽公主這里待了很久才回去觀嵐齋。她躺在床榻上,一邊等著江厭辭回來,一邊想著如何與他說。 等來等去,沒有等到江厭辭回來,她先合上眼睛睡著了。 · 宮中。 皇后心中不可能不驚慌。她沒有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會被李漳掌握了罪證。如果這次不是因為李漳急于除掉李淋,那他是打算什么時候?qū)⒆镒C揭出來?她開始動手污他與陳貴妃之時? 皇后慌亂地跌坐在美人榻上,雙手捧起一盞茶。茶蓋與茶身相碰發(fā)出細(xì)微凌亂的聲響。皇后垂眼,望著晃動的茶盞,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雙手在發(fā)抖。 她忽地變了臉色,強(qiáng)自鎮(zhèn)靜地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面上。 除了拿來交換的罪證,李漳手里還掌握了多少?這才是讓皇后最為驚懼之處。 這些年,她仗著圣人的寵愛,順風(fēng)順?biāo)?,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br> 皇后心里生出強(qiáng)烈的不安,迫于想見到圣人。她問身邊嬤嬤:“圣人今晚在何處?” “今日是靜貴妃的生產(chǎn),陛下在靜貴妃宮中?!?/br> 皇后面色變了又變。終是滿腹心事,夜不能眠。被捧到高處這么多年,皇后娘娘心中第一次有了懼怕,急于尋些慰藉。 圣人身邊去不得,她便急匆匆擺駕去了東宮。 皇后到東宮時,正好看見幾位大臣從東宮出來。她疑惑地踏進(jìn)去,見到坐在書房里的李淙,立刻問:“你這么晚召見大臣做什么?” “查幾件事情?!崩钿入S口道。 皇后往前走,走到太子身側(cè),放軟了聲音:“都這樣晚了,何必這般cao勞,你最應(yīng)當(dāng)注意的是自己的身體。萬事都沒有你的身體重要?!?/br> 皇后有些后悔當(dāng)初支持李淙出使斡勒,之前李淙的身體分明已經(jīng)養(yǎng)得大好了,這奔波了一趟,他又開始咳。瞧著李淙日漸消瘦的眉目,她這個做母親的自然心疼不已。 “母后說的是?!崩钿葢?yīng)。 皇后笑笑,吩咐宮人去端藥膳湯,又親自看著李淙喝下,才離開東宮。 李淙起身相送,立在書房門口,便被皇后阻了前行。她笑著說:“夜里風(fēng)涼,你好好養(yǎng)身體最重要,不用送了?!?/br> 皇后順手整理了一下李淙的衣袖,轉(zhuǎn)身往外走。 “母后慢走。”李淙立在書房門口靜望皇后離去。 他擰眉,明朗疏俊的星目藏著壓抑的痛楚。 李淋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李淙很清楚李淋的踩地捧高。李淙知道李淋并非良善之人,也同樣知道李淋的色厲內(nèi)荏,是個膽小如鼠之輩。 構(gòu)陷宮中妃嬪與皇子有污? 這不可能是李淋做的事情。他沒有這個膽子,更沒有這個能力。 李淙回身走回書房,望著案角放的那碗藥膳湯,緩緩閉上眼睛,壓抑著胸腔里的痛與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