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97節(jié)
月皊軟哼了一聲,保持著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站起身來,探手至江厭辭的衣帶。她纖細的手指頭剛碰到江厭辭的衣帶,動作又頓住,她將手收回來,背在身后,咬牙說:“你傷不傷不關(guān)我的事?!?/br> 江厭辭見她裝出來的兇巴巴模樣,伸出手,自己解衣服。 月皊驚愕地望向他,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忘了身后就是軟塌,直接跌坐回去。 江厭辭解開玉帶隨手一放,動作麻利地掀開右邊的衣擺向后褪去,將手臂從袖中抽出。 衣衫半掛在他的胸膛,露出半邊精壯的胸膛,和整個右臂。 月皊抬眼望向他的右臂,見他小臂上的傷口并沒有裂開。她有點生氣,覺得江厭辭好生不講道理,不僅騙人,還這樣堂而皇之地將衣服脫了光明正大告訴她他就是撒謊。 “你騙人!”月皊瞪他。 江厭辭彎腰,在小方桌上的針線簍里翻找著。隨著他俯身的動作,月皊不得不朝一側(cè)身子略偏來躲避他垂下來的衣襟前擺。 江厭辭在針線簍里找到一把折疊小刀。小巧的銀刀在他修長的指間輕盈地翻了個跟頭,重新落在他手中時,他才將刀刃打開。 當江厭辭將刀刃對準自己的右小臂上的傷口時,月皊嚇了一跳,趕忙雙臂抱住江厭辭的左手,急聲:“好好好,你傷口裂開了,裂得好嚴重。你說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 她知道自己的力氣在江厭辭面前實在軟綿綿,只好將他拿刀的整條手臂都抱在懷里,甚至將臉也貼在他的手臂上。這是使出全部力氣來抱著他了。 江厭辭在月皊面前蹲下來,輕易將她禁錮著他的手臂掰開。他握了她的手,將她一個個蜷起的手指撫開,然后把她的手心貼在她的心口。 “月皊,聽聽你自己的心?!?/br> 月皊不懂他在說什么,或者說不想懂。她想將自己的手拿開,可江厭辭不準,他寬大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強制她的手心貼在她的心口。 “你見了我心跳變快,是因為這里有一個我。” 頓了頓,江厭辭又問:“到底是怕連累我,還是不信任我?” 月皊不想撒謊,干脆將臉偏到一側(cè)去,不回答。 江厭辭握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zhuǎn)過來,逼迫她與他對視。他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我給你放妾書,不是為了讓你躲起來避開我?!?/br> “咚咚咚——” 藕元在外面叩門稟話:“娘子,沐浴的熱湯皆備好了?!?/br> “好,我知道了。一會兒就過去?!痹掳s急忙做出回應(yīng),沒讓藕元進來。她不希望別人知道江厭辭大晚上來了他這里。 聽著藕元遠去的腳步聲,月皊才低語出聲:“你快些走吧?!?/br> 江厭辭沒動。 “我不管你了!”月皊站起身,逃似的走出了寢屋,直接往浴室去。 她坐進熱水里,讓溫熱的水流將她的身子溫柔包裹著。她一動不動地呆坐著,目光隨意置于一處,帶著幾分怔然。好半晌,她才抬起手來,將手心貼在自己的心口。 “月皊,聽聽你自己的心。”江厭辭的話再一次回想在月皊的耳畔,她低下頭,眸中浮現(xiàn)黯然。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心。 可這世間不如意十之八九,她知道自己的心又能怎樣呢?不是什么時候、什么事情都可以順著自己的心的。 月皊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回到寢屋時已不見了江厭辭的身影。 床榻和窗口之間的那張椅子上空空。 月皊在門口靜立了一會兒,朝著圓桌走過去,拿起桌面上的那幅雪中圖。她將畫卷展開欣賞了好一會兒,唇角不由自主攀了淺笑。 良久,月皊唇畔的笑容逐漸淡去。她將這幅畫卷和那個裝著桃花木簪和平安符的小木盒,一起收放在一處。 · 宮中,李淙秘密見到了好不容易尋到的婆子。說是婆子,其實也不過二十五六歲,可因為過分蒼老,人看上去竟像近四旬。 這個女人叫春柳,曾是瑛瑛母妃的貼身侍女。 可是后來她被要挾,給那個可憐的孕婦下了毒。最后瑛瑛早產(chǎn)降生,而那個可憐的女人卻香消玉殞。 春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也沒有辦法。我是被逼的。如果我不這么做,我家里的人一個也活不了。我沒想害王妃的命。我以為那只是墮胎的藥……” 這些年,春柳僥幸活下來沒能被滅口,可她日子過得一點也不好,一方面擔心皇后不知何時會發(fā)現(xiàn)她的假死,尋上門來,另一方面她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內(nèi)心的煎熬。 李淙長舒一口氣,忍著心口的悸痛,下令:“將人帶下去,嚴加看守。” 李淙在明耀的燈下立了許久,走了出去。 小春子趕忙提著一盞燈跟上去。 李淙沿著鮮紅的宮墻,緩步往前走,一直走到云端亭。云端亭建在東宮的高處,登上云端亭,可以將整個皇宮的氣派景色盡收眼中。 小春子將手里的提燈放下,把搭在臂彎里的斗篷展開,給李淙披上,道:“殿下,天寒。稍站一會兒咱們就回吧?” 李淙沒有回去,他在云端亭待了一整晚,親眼見證了朝陽的第一抹光芒如何照耀人間。 李淙望著那抹曙光,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沿著石階一層一層往下走去,腳步沉穩(wěn)卻又異常堅定。他從未有過一刻,像這一刻這樣清醒。 只是決心已下,并不能立刻行動。在遞上折子之前,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先處理好。 · 李秀雅隨著盛平長公主進宮。 圣人昨日雖然沒有去玉瀾畔的書畫籌,卻很是關(guān)心這事,得知了李秀雅的獻舞很出色。 他和善夸贊:“沒想到咱們秀雅還有這么一手?!?/br> 李秀雅盈盈起身,再拜下去,笑著地問:“舅舅以前是覺得秀雅一無是處嗎?” “你啊?!笔ト诵?,“是沒想到秀雅已經(jīng)長成大姑娘了?!?/br> 圣人和善慈愛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李秀雅,連連點頭,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對了,這次的獻藝不錯,想討個什么賞?” 李秀雅大大方方地說:“那我要舅舅龍體康健萬壽無疆,再要國泰民安風調(diào)雨順!” “你這孩子!”圣人指著李秀雅哈哈大笑。 李秀雅笑盈盈地解釋:“舅舅平日里已經(jīng)給過我很多賞了。這次是為了答謝競拍的義舉,不需要賞賜啦?!?/br> 皇后在一旁點頭接話:“秀雅可真是個好孩子?!?/br> 圣人點頭同意。 坐在皇后身邊的秦簌簌亦笑著開口:“縣主已經(jīng)過了及笄之齡,什么賞賜都不如一樁好姻緣?!?/br> 圣人若有所思起來。 李秀雅有些意外地看了秦簌簌一眼,立刻用撒嬌般的語氣 說:“舅舅,我還小呢!” “知道了。”圣人慈善地笑著,“這恩典提前給你了,日后看中了誰來舅舅這里說一聲。” 李秀雅松了口氣。不是指婚,而是她自己選,這簡直不能再好。 “謝謝舅舅!”李秀雅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恰逢宮婢端著茶水進來,李秀雅立刻笑盈盈地親自給圣人斟茶。 · 月皊正在調(diào)香室里和離娘學習調(diào)香,花彤小跑著進來稟告李漳身邊的孫祿過來了,要請離娘去王府一趟。 離娘的手一抖,手里捏著的一個琉璃瓶就掉到了地上。 是不是昨天她撞了那個姚族人又給他惹了麻煩?——這是離娘腦海中第一個想法。 “請問殿下所為何事?”離娘忐忑地詢問。 “這咱家就不知了?!睂O祿搖頭。 離娘眉心緊皺。 月皊不知離娘所想,只以為是李漳想見離娘??伤浦x娘臉色,問:“你不想去嗎?” “不,我去?!彪x娘說。 李漳要見她,她怎么可能不去。 剛過晌午,離娘被孫祿接走,天色黑下來還沒回來。月皊仍在調(diào)香室里,擺弄著這些瓶瓶罐罐。 她不由去想會不會是李漳想讓離娘留在王府?一想到這個可能,月皊情緒就有點低落。這宅子很大,她一個人住卻很孤單,有離娘陪伴,一起弄弄香料和首飾,日子也愜意得很。若離娘搬走,她心里著實舍不得。 可是月皊轉(zhuǎn)念一想,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若離娘能被李漳接進王府,興許對她更好呢?她也不好為了自己不孤單,不顧慮離娘的處境。 月皊正胡思亂想著,離娘回來了。 月皊彎著一雙笑眼迎上去:“離娘jiejie是不是要搬走啦?” 離娘搖頭。 月皊仔細去瞧離娘的臉色,見她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和錯愕,這種表情在離娘的臉上很少出現(xiàn)。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月皊擔憂地問。 離娘由著月皊拉到火盆前坐下,她緩了緩神,才說:“不是李漳找我,是昨日見到的那個姚族人?!?/br> “姚族人?”月皊回憶了一下,想起來昨日書畫籌時李漳身邊是有幾個姚族人,當時離娘還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姚族人。 她驚訝地急問:“該不會是那個被你撞到的姚族人找你麻煩吧?” 離娘神情有些發(fā)蒙。她抬起眼睛,一雙嫵媚的鳳眸不見往昔的萬種柔情,只剩茫然。她說:“那個人說我可能是她走丟的女兒?!?/br> 月皊也懵住了。 “可、可能?”月皊急急問,“所以到底是不是呀?” 離娘搖頭:“我不知道。今日將我叫過去,問了我的生辰,又問了我母親的事情……他說丟了一個女兒,瞧著我眉眼有些熟悉。他還說他會去調(diào)查清楚……” 離娘眼前浮現(xiàn)那個姚族男子的五官。她努力分辨,也不覺得自己和那個男子有半分相似。 父親?離娘從小跟著母親生活,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今日之事對她沖擊實在是太大了些,直到現(xiàn)在還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 “這是好事呀!”月皊由衷地替離娘高興,“如果他真是你父親,那就是上天行好事再讓你們團聚。就算查到最后不是,也沒有什么損失,左右讓那邊先查著唄?!?/br> 離娘緩緩點頭。 月皊瞧著離娘臉色,柔聲勸著:“好啦,你也累啦??旎厝バ菹??!?/br> “好?!彪x娘點頭。 離娘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床榻上,拼命回憶小時候的事情??墒悄菚r候她實在太小了,記憶實在不多。 月皊回到自己的屋子,拉開梳妝臺的抽屜,從里面取出一張畫像。這是她母親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