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111節(jié)
“?。渴?、什么婚儀?”孫福懵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看向軟塌上的月皊,有點明白過來了。他慌里慌張地開口:“哦哦哦……大喜大喜!但是,什么時候?” “今天?!苯瓍掁o沉聲。 月皊剛從那把駭人重刀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又陷進更大的一個震驚中。她愕然抬眸,不敢置信地望著江厭辭,嬌唇輕顫著,卻不能言。 江厭辭向來行事果決,他決定的事情立刻就要去做。他這一輩子,唯一一件不夠果斷的事情,就是讓月皊這個笨蛋自己去瞎琢磨。 此時此刻,江厭辭頓悟了。 但凡在與月皊之間的事情上,他能夠保持以往的行事風格,他的孩子如今已經(jīng)可以隔著肚皮踢他了。 第八十七章 月皊搭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給自己一點勇氣。她擰著眉,問:“你、你是不是氣糊涂了?” “是?!苯瓍掁o承認,“的確馬上要被你氣死了?!?/br> 月皊的眉頭擰巴起來,原本編排了半個月的臺詞,怎么就全都用不上了呢?她望著新鋪的大理石里面上被刀刃劃出的深深痕跡,不明白她所設想得美好告別怎么成了這個樣子呢? 那么堅硬的大理石地面都能劃出這樣深的口子,那么她的細脖子豈不是一碰就嘎嘣脆了? 她抬起眼睛望著江厭辭,軟綿綿地嗡聲說道:“三郎不會殺了我的……” 是這樣的吧?她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墒钱斔瓍掁o漆深的眸子,忽然有一瞬間的不確定。 “這是怎么了?”得了通報的華陽公主腳步匆匆地趕過來。她瞥一眼地面上的劃痕,立刻問:“發(fā)生什么事情了讓我兒如此動怒?” 孫福趕忙小碎步跑到華陽公主耳畔三言兩語地低聲解釋著。 華陽公主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她綿長的“哦”了一聲,才道:“那就去準備吧?!?/br> 孫福、吳嬤嬤,還有月皊都驚訝地望向她。 華陽公主又“哦”了一聲,才說:“瞧我這腦子。就算要成親,也得按照章程來。這問貼、下聘……” “不必?!苯瓍掁o打斷華陽公主的話。顯然他下了決定,就是非如此不可。 華陽公主望向坐在床榻上的月皊,月皊急忙求助似地朝她搖搖頭。 華陽公主沉吟了片刻,再言:“這連聘禮都沒有,我的廿廿怎么嫁?還是應該先把聘禮給……” “整個郡王府都給她?!苯瓍掁o冷臉盯著月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給她?!?/br> 月皊抬起頭,仰望著江厭辭,視線與他相撞。再狠絕的心腸也要動容,何況她所有的勇氣都用了半個月的時間來醞釀。 華陽公主有點看不下去了。她嘆了口氣,換上認真的語氣:“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要今日娶妻就今日娶?嫁衣呢?喜娘呢?賓客呢?這外頭天都要黑了,你就這么狠心讓我的廿廿草率嫁人?” 華陽公主用眼角的余光飛快地掃了一眼江厭辭的神情,再繼續(xù)說:“最快也得給母親三天的準備時間成不成!” 一室寂靜。 在這樣的詭異寂靜中,月皊特別想站起身來,大聲喊一句“我不嫁”!可是她望著江厭辭的臉色,忽然有點說不出口。 又或者,那被她死死摁住的真心,不愿意開口。 又是一陣沉默之后,江厭辭再開口:“五月初八?!?/br> 今日是端午,五月初五。 華陽公主活了半輩子就從未見過有這樣匆忙的婚事。 江厭辭轉過臉來,望向華陽公主。華陽公主隱隱明白了,若不答應江厭辭好不容易的退步,恐怕他要執(zhí)意今日就拜堂成親。 “行?!比A陽公主硬著頭皮點頭,“母親答應了,你先把刀放下?!?/br> 月皊愕然望向華陽公主,沒有想到母親答應得這樣快。她腦子里有點懵。明明今天中午她才剛與母親說好要繼續(xù)當母親的女兒,這才半個下午…… 江厭辭松手,那柄近百斤的重刀砰的一聲落在地上,整片的大理石地面被震出裂紋。巨大的聲響,好似讓這處宅院也跟著顫了顫。 月皊望著那柄重刀,下意識地縮了下細肩。 華陽公主有點頭疼,有那么一剎那,她還真的有點擔心這兒子一怒之下舉著大刀見人就砍…… 她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發(fā)呆走神的月皊,對江厭辭道:“母親活了半輩子,就沒聽說過這么匆忙的婚事。時日太短,很多事情都要立馬開始cao辦起來。你跟母親來一趟,咱們先攏出一份喜帖的名單來?!?/br> 華陽公主朝江厭辭走過去,拉著他的手腕,催:“走吧。” 江厭辭猶豫了一下,回頭望向月皊,吩咐:“看著她,不準她離開。” 月皊愣了愣,喃喃低語:“你軟禁我?” “對?!苯瓍掁o承認,轉身大步往外走。 華陽公主再皺眉望了月皊一眼,才快步走出去,和江厭辭一起往榮春堂去。 婚事匆忙,很多事情需要她和江厭辭商量不假。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想先把江厭辭支走,和他單獨談一談,也是暫時給江厭辭和月皊這兩個人分開,都冷靜冷靜。 華陽公主實在想不明白,這才多大一會兒工夫,事情怎么就發(fā)展成這樣了?她頭有點大了。 月皊呆坐在軟塌上好久。 吳嬤嬤走過來,向她道喜:“恭喜了?!?/br> 月皊垂著眼,好像沒聽見一樣。 吳嬤嬤沉默地在一旁站了一會兒,剛要轉身,月皊喃喃自語般開口:“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 吳嬤嬤又轉回身,板著臉嚴肅地開口:“您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人活這一輩子,說不定會遇到什么變故??偸窍胫院箅y免讓眼下的日子不夠舒坦。” 月皊沒有吭聲。她垂著眼睛,反復想著吳嬤嬤說的話,又不僅僅只是琢磨著吳嬤嬤的話。 不多時,江月慢也得了消息匆匆趕過來。 “廿廿。”她在月皊身邊坐下來,“jiejie只問你一句話,你喜不喜歡厭辭?” 月皊眼睫顫動,眉眼間浮現(xiàn)猶豫,不知如何作答。 江月慢補充:“拋掉所有的顧慮,只問你喜不喜歡他,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月皊點頭,又搖頭。 江月慢還想再問,發(fā)現(xiàn)月皊掉了眼淚。她便將勸說的話咽了下去。這世間人與人的性格不同,行事亦不同。她不再多勸,拉著月皊的手,柔聲:“不管你怎么做,jiejie都站在你身邊支持你。” 江月慢頓了頓,再說:“不過這件事情,恐怕并不是jiejie能左右的?!?/br> 江月慢想到剛剛看見江厭辭的臉色,她心里有些明白這事兒,如今恐怕誰也不能阻止江厭辭。 不多時,華陽公主身邊的馮嬤嬤請江月慢過去。江月慢只好拍了拍月皊的手背,先離去。 孫福站在門外偷偷望了一樣呆坐在軟塌上的月皊,他笑呵呵地轉身,小跑著迎上吳嬤嬤,小聲說:“沒想到我押的這一股成了!咱家果然沒看走眼。嘿嘿,你說姨娘……哦不不,以后就該叫夫人了!你說夫人日后是不是能記得咱們的好?” 吳嬤嬤懶得搭理他,徑自往方廳里走去。 月皊身上沾了些雨霧,有點濕氣。吳嬤嬤怕她染上風寒,走到她面前提醒,建議她洗個熱水澡換身干凈的衣裳。 月皊點了點頭,依言去了浴室。直到泡在裝滿熱水的浴桶里了,月皊仍然還是有點渾渾噩噩。 她反復琢磨著今日的事情。 從見到江厭辭那一刻開始回憶,到避雨的屋檐,到被他背在背上的一路,最后她的腦海里是那把重刀。還有他回來之后說的那幾句話,每一句話都在她耳畔反復回響。 今日見到江厭辭之后的每一幕都在月皊的腦海里浮現(xiàn)了好多遍。 顯然,月皊現(xiàn)在還是有點懵,完全沒有自己就快要成親的念頭。 后來的后來,今日發(fā)生的一幕一幕終于不再浮現(xiàn)在月皊的眼前,浮現(xiàn)在她眼前讓她揮之不去的,只有江厭辭壓抑著怒火的五官,還有他左側臉頰上的血痕。 她一直都很想幫三郎擦去面頰上傷口附近的血痕,想問一問他是怎么受了傷?想問一問他身上可還有別的傷處?還想問一問,他離開的這半個多月可有把事情辦好? 月皊抬起雙手,掬起一捧溫熱的水,覆在臉頰上,藏起她臉上的淚。 月皊后知后覺浴桶里的水有些涼了,她才慢吞吞地從浴桶里出來,拿著棉巾去擦身的時候,動作亦是緩慢遲鈍。待穿好衣裳,她呆呆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擦濕發(fā)的帕子,久久沒有動作。濕漉漉的頭發(fā)攏起來搭在她一側的肩頭,水滴一顆一顆落下來,弄濕了她的衣服。 江厭辭推門進來,月皊嚇了一跳抬眼望過去,手里握著的帕子落了地。 她收回望向江厭辭的視線,低下頭去撿帕子,才發(fā)現(xiàn)裙子被濕發(fā)弄濕了。她撿起帕子來,一下又一下用力去蹭裙子上的水漬。 “月皊?!苯瓍掁o走到月皊面前。 月皊挪了挪身,將身子轉到另一邊去,不看他,亦不理他。 江厭辭將一旁的椅子拉過來,在月皊身邊坐下來,又拿了條干凈的帕子,他將月皊濕漉漉的頭發(fā)握在掌中,用帕子圍起來,動作輕柔地揉蹭。 “濕發(fā)不擦,你是想著涼嗎?”江厭辭問。 月皊沉默著,不想理他。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軟綿綿地鼻音輕哼了一聲,不高興地小聲嘀咕:“你要拿刀砍死我……” 江厭辭給她擦頭發(fā)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再沉默地繼續(xù)。 又過了好一陣子,月皊再次開口:“你就放過我吧?你、你如果再不放過我,我可就要罵你了!” “你罵?!苯瓍掁o道。 月皊咬唇,再嗡聲:“可惡的混東西!” “嗯?!苯瓍掁o應了一聲,“還有嗎?” 月皊一下子想不起來當初學的那幾句罵人話里其他的幾句了…… 她只好再次用低哼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你以為我拿刀嚇唬你?”江厭辭問。 月皊狐疑地抬起眼睛望向他。 “一起去做一對鬼夫妻也不錯,你就不會有那么多鼓勵了?!苯瓍掁o將手中的帕子重重仍在桌上,“反正活著也沒什么意思?!?/br> 月皊心頭忽然一緊。她仔細瞧著江厭辭的神色,伸出手來,輕輕拽了拽他的袖角,軟聲問:“三郎,你怎么了?是事情不順利嗎?” 她視線落在江厭辭臉上的傷痕,軟聲問:“身上還有別的傷嗎?” “不知道?!?/br> 月皊一雙細眉攏起來,低聲說:“我才不會幫你檢查?!?/br> “那你就先出去?!苯瓍掁o說。 月皊有點驚訝地望向他,反復打量著他的神色。 江厭辭略放緩了語氣,道:“出去吧。去把濕發(fā)烘一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