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了。”小菊也跟著把眼淚抹了，“侯爺說，眼下能救姑娘的只有皇上??！”

    你聽他瞎說！

    譚小臻白了她們一眼。但家還是得回的：“馬車呢？”

    慶云侯府位于權(quán)貴云集的鐘鳴坊，距離皇宮不遠。在前朝時趙家就是朝廷武將，趙素的太爺爺和爺爺在西南戍邊了兩代，直到慶云侯幫先帝定下了江山，這才在京城落戶。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們是大梁的一線豪門。

    慶云侯夫人早逝后，慶云侯原先把年僅三歲的趙素交給大嫂邢氏照顧，后來慶云侯夫人寡居的表妹為了給獨子寧珵求學(xué)，到了京城。

    看到年幼的趙素，寧姨媽將她抱在懷里就是一陣痛哭，巧的是，趙素也粘著這個姨母。

    沒多久正好邢氏又有了身孕，胎象也不穩(wěn)，加之老太太那會兒還在西南，慶云侯就干脆讓寧姨媽接手照顧趙素。

    趙素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原本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為大梁首屈一指的大家閨秀，可惜因為年幼喪母，當(dāng)時又處在大梁定國后的關(guān)鍵幾年，父親又忙于朝政，余下的時間還要管教哥哥趙隅，對生活在內(nèi)宅的趙素簡直可以說是放養(yǎng)了。

    早年老太太在時，就把她寵到了心肝里，她不想讀書就不讀書，不想做女紅就不做女紅，不習(xí)武也可以不習(xí)武，反正以慶云侯府的地位，也不愁嫁。

    因為趙素在家里還是挺知好歹的，在各房長輩面前懂事又有分寸，于是老太太走后，伯母嬸母們對她的關(guān)照也是無微不至，只是她不愛讀書這些毛病成了習(xí)慣，拘也拘不回來了。

    可是不讀書就不明理，不做女紅不習(xí)武，就多出了許多時間，趙素充分利用著這些時間在外晃蕩，等到家里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快把權(quán)貴圈的各家子弟得罪光了的時候，已經(jīng)為時已晚。

    遠的的各種紛爭就不說了，只說今天的事。

    工部何尚書的長孫女今日生日，請了好些子弟小姐看戲，當(dāng)中就包括原主還有曾經(jīng)跟原主有過爭執(zhí)的不少子弟。

    看戲的中途，原主跟同座的一個小姐又打起了嘴仗，恰巧太后命人賞賜了一卷前幾日趙素曾在宮中夸過的畫過來。

    本來正正常常，接到太后賞賜原主臉上也很有光，當(dāng)眾就在宮人鼓勵下把畫幅給打開來展示。

    可卻在畫幅張開的剎那，不知是哪個居心叵測的家伙暗地里撞了她一下，她往前一撲，嘩啦就把那幅展開的畫給扯破了。

    后來就是宮人們二話不說押著譚小臻進宮，直接到了陸太后面前。

    那種情況下，譚小臻當(dāng)然懷疑是有人故意陷害她，只可惜因為當(dāng)時慌慌張張，原主又是個沒有什么心機城府的，出事時的細節(jié)竟沒有留下多少，剩下的線索也不足以推斷對象。

    但她既然活著回來了，這件事總要有個說法的。

    “回頭麻煩你們幫我去打聽打聽，今天何小姐請看戲的具體都有哪些人?！?/br>
    “姑娘怎么能說‘麻煩’？”兩個丫鬟周身都不自在了，“您是在生氣奴婢們沒有護住您嗎？”

    譚小臻發(fā)誓沒有內(nèi)涵她們，只是出于請人幫忙得客氣點兒的慣性使然罷了……

    她拍了下自己嘴巴：“一時失言，下次不會了?！?/br>
    丫鬟們多少平復(fù)下來。

    想到慶云侯，譚小臻又不免想到原主和他的糾紛。

    慶云侯夫人過世十二年里，慶云侯一直也沒有續(xù)弦，也沒有收什么通房。在原主印象中他就是忙，一個月見不到他幾回。

    當(dāng)然，慶云侯擔(dān)任著中軍都督府的副都督一職，又兼任著通州軍營里的指揮使，理論上的確應(yīng)該很忙的。

    但是從去年開始，他卻忽然提出來要續(xù)弦，續(xù)弦的對象是好人也就算了，據(jù)說前后個個都是家里家風(fēng)一塌糊涂的心機女，原主是沒見過這些人，但有風(fēng)聲傳到她耳里呀，然后原主就炸起來了。

    雖然知道自己是慶云侯的眼中釘，站在譚小臻的角度，對這些風(fēng)聲還是想理性對待。

    她說道：“這到底是誰傳的風(fēng)聲？”

    原主就算不學(xué)無術(shù)，也沒有理由憨到再三阻撓親生父親的婚姻的地步吧？兒女干涉父母再婚，放在二十一世紀都不好做的明目張膽，怎么她就偏這么招恨呢？

    這可是封建社會，尊卑那么嚴明，家里的長輩也沒有教育她父為子綱，當(dāng)女兒的不可以越禮干涉父親？

    關(guān)鍵是，慶云侯好像也沒有因為她的阻攔而真拿禮法懲治她……

    倆丫鬟臉脹得通紅，看起來不吐不快，最后是小蘭憋不住了：“姑娘您還說呢，在外也不知道交些什么朋友，一個勁地挑唆您，您還把她們當(dāng)好人。往日奴婢們總勸著姑娘，姑娘還罵我們。

    “一來二去，奴婢們哪里還敢說？也只能由得您這樣了。大不了咱們就陪著姑娘挨罵?！?/br>
    這幫狐朋狗友回頭的確要仔細回憶，清查清查。只是好像還是沒有說到原主為何敢阻攔？……

    “到家了?！?/br>
    說話間馬車到了一座高大的府邸門前，譚小臻撩開了車簾，仰頭看了看面前的高墻朱門。

    因為建制之高，用料之特殊，使人望之便心生敬畏之意。這就是曾經(jīng)為先帝創(chuàng)業(yè)立下豐功偉績的開國功勛慶云侯的府邸。

    進了這道門，譚小臻從此就是趙素了，她的本名，將成為一個過去的符號。

    馬車進了府門，小菊小蘭攙著趙素下地，忽然旁側(cè)又傳來一道驚呼聲：“三姑娘回來了？”

    趙素抬頭，只見是兩個衣著體面，雖然看打扮不像是官眷，但是渾身上下卻透著無比自信的女子。尤其是左邊稍微年長的那位，長相不算美艷，但是眉目溫柔，恬淡從容的氣質(zhì)為她增添了一層光輝。

    她悄聲問小菊：“這是誰？”

    小菊忙道：“右邊這是二姑娘的女師王先生啊！還有左邊那位是咱們坊門口女醫(yī)館的陳女醫(yī)，她是去年花月會上的醫(yī)魁，也來過咱們家好幾回，姑娘怎么不認得了？”

    趙素啞巴了。

    女師也就罷了，怎么這年頭除了女侍衛(wèi)之后，還有光明正大開設(shè)女館的女醫(yī)？而且花月會除了文魁武魁，還又多了個醫(yī)魁？！

    第7章 您不是去救我了嗎？

    這時候陳女醫(yī)已經(jīng)先走過來了，微笑看著趙素：“三姑娘回來就好，侯爺可著急呢?！?/br>
    這話趙素雖不敢茍同，但是她對陳女醫(yī)莫名有種好感：“很高興認識您！”

    陳女醫(yī)：“……”

    小蘭小菊連忙解圍：“姑娘今兒受大驚嚇了，說話也有些怪怪的，夫人別見怪?！?/br>
    趙素體內(nèi)如今擁有兩個靈魂的記憶，原主留下的那份記憶cao作起來難免沒有譚小臻的熟練，所以如果不是印象深刻的人和物，或者是仔細回想，光靠下意識，會漏下很多細節(jié)。同時，穿越前二十四年的行為習(xí)慣，也沒有那么快改變，好在有一雙機靈的丫鬟。

    陳女醫(yī)倒是寬厚：“三姑娘歷來熱情真誠，我豈有見怪之理？府上太太們想必都已等急，姑娘請便。”

    寒暄兩句，便就散了。

    趙素還回看了她們兩眼才繼續(xù)往前。

    她看過的宮斗小說沒有三百本也有兩百，從來沒有見過哪本里面有這么多公然從業(yè)的女子，而她明明記得原文里是個禮教相當(dāng)嚴格的社會，夫為妻綱，三從四德……

    “三姐？！”

    剛走到垂花門下，對面又好走過來個半大小子，他停在石榴樹下，睜大眼睛看著趙素。隨后他就跳起來，拔腿往回跑：“三姐回來了！皇上真的把三姐救出來了！快來人??！快去告訴太太們！”

    侯府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毛病的樣子，竟然都如此篤定皇帝會去給一個得罪了自己親娘的人討保。

    趙素道：“邯哥兒你站??！”

    先前路上她已經(jīng)先把原主記憶調(diào)出來過了一遍，府里那位王女師她見過不多，未能立刻認出來，但本家人還是辯認不難。從這小子半高個子的身量判斷，這是她大伯的小兒子趙邯，也就是趙家四少爺。

    趙柯定府在京城之后，因著內(nèi)外務(wù)需要，一個哥哥和兩個弟弟便都搬進京來了，現(xiàn)在除四叔趙楹夫妻幫著打理侯府，本就從軍的大伯趙楠和三叔趙榆在衙門擔(dān)任不同等級的官職。

    大伯趙楠兩女兩子，長女已經(jīng)出閣，次女也說好了人家。三叔兩個兒子，四叔趙楹生了一子一女，趙素在府里小姐中排行老三。

    原主素日手上寬松，弟妹們要在她這兒要點什么，或請她幫點小忙，她都不會推諉，除了慶云侯續(xù)弦的事，也從來沒有在家里犯過傻，想來也是因為這樣，所以自家弟妹素日對趙素一向都很擁戴。

    “三姐，”趙邯立刻又跑回來：“你真的回來了！”

    趙邯上個月才滿十一，小趙素幾歲。

    “回來了！”趙素問他，“我回來就回來，你嚷嚷什么？”

    “你都不知道，聽說你被太后抓進宮后，城里都炸鍋了！二叔本來準備去軍營的，半道聽說了消息，直接趕進了宮里。我母親還有三嬸四嬸都急得團團轉(zhuǎn)，方才我母親還進宮來著，但太后不讓見，只好回來了！大伙現(xiàn)在都在我母親房中等你的消息呢！”

    “為什么連城里都炸了鍋？”按原主在城里各界的口碑，不應(yīng)該受到這種關(guān)注不是？

    “那還不是因為你在戲社闖禍，在場的那些人把事情嚷嚷開了！當(dāng)時太后的人氣勢洶洶，把你押了出去，當(dāng)場就有好多人在下注，賭你能不能活過今日！”

    這么過份？

    不過想想當(dāng)時的情況，也就釋然了。

    “素姐兒！”

    這里才跨下石階，就見她的伯母嬸娘兄弟姐妹就從各個門口四面八方地朝她這邊涌來！

    趙素下意識地退到門檻外，一只大手就堪堪從后方頂住了她的背脊：“往哪兒去？！”

    這聲音渾厚有力，虎虎生威，讓人情不自禁地穩(wěn)住腳跟。

    原文中關(guān)于慶云侯趙柯的人設(shè)，是個品學(xué)兼優(yōu)的貴族子弟，他出身將門，家世不錯，又長得玉樹臨風(fēng)，瀟灑過人，曾引來不少人暗中愛慕關(guān)注，妥妥排名前列的男配。

    即使眼下進來的這人一張臉上有半張是絡(luò)腮胡子，跟風(fēng)流瀟灑四字已經(jīng)沒有什么相干，可他有至少一八零的身高，一身被官服緊繃繃地套住的鼓脹肌rou，充滿了強壯男性的力量感，從昔年書中的翩翩公子，變成威武虎將，已經(jīng)更加有這個年歲應(yīng)有的魅力了！

    趙素正仰望這位威猛大叔的時候，慶云侯已經(jīng)沉著一張不怒自威的臉開了口：“闖這么大禍還有臉回來？”

    趙素訥然：“您不是進宮救我去了嗎？”

    既是去救她，還怪她回來？

    慶云侯面上一訕：“皇上說你回來了我也就回來了?。　?/br>
    這么回答好像也沒毛病。

    大伯母邢氏走上來：“好了，快別說了，人好好地回來了就已經(jīng)萬幸了！”

    邢氏是個發(fā)了福的婦人，一把把趙素從慶云侯眼皮底下拉到了自己跟前：“不要怕，我們先回房去。來人去廚下端碗湯過來給三丫頭壓壓驚。再去個人上碧月齋傳個話給寧姨太太，就說姑娘好好地回來了。——我的丫頭，這回可真把我們大伙給急著了！”

    說話間，邢氏與三嬸黃氏，四嬸杜氏便伴著趙素進了綺玉院。

    這座不算小的院落頓時沸騰起來。

    廚下端了湯過來，大小娘們兒看著趙素張嘴喝了，才紛紛坐下。

    邢氏當(dāng)年是看著趙素的母親過世的，并且還受到了慶云侯夫人臨終前的托咐，答應(yīng)過好好照顧趙素。

    雖然后來讓寧姨太太接手了趙素的起居，但她畢竟是趙家的宗婦，這些年并沒有少關(guān)照趙素。

    眼下她全部注意力都在趙素身上，分明情真意切，可是在原主的記憶里，因為邢氏在老太太過世后狠狠地拘過趙素讀書，行使過管教，還打過她的手掌心，原主與她并不算親近。

    而大概也是因為每次邢氏管教她的時候，都有人哭著護了原主回去，后來邢氏也不拘了，原主徹底放飛。

    剛接了邢氏遞過來的絹子擦嘴，這時候門外就又響起了腳步聲，一道焦急的中年女音最為清晰。

    “素姐兒呢？”

    小菊飛快接話：“是姨太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