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頌 第71節(jié)
趙隅把目光對向他:“素姐兒還小,從來沒一個人出過這么遠(yuǎn)的地方,裴湛,你聲都不吭就把她帶到這兒來,這就有點不合適了吧?” 趙家護(hù)短的毛病裴湛素有耳聞,聽到這兒他笑道:“世子放心,只是放個紙鳶,很快就回城?!?/br> “很快?”趙隅指著不遠(yuǎn)處鋪開在地上的毯子,上面一大堆五花八門吃的喝的好像是被他逮到的證據(jù),“帶這么多吃的,這像是很快回去的意思?我看你們怕不是想打算在這兒呆一天吧?” 東西是趙素帶的,裴湛也不好反駁,就笑了笑。 趙素對趙隅的出現(xiàn)更好奇:“你今日不用當(dāng)差?” “當(dāng)然要!” “那你為什么會在這兒?” “今日我在這兒當(dāng)差。卯四營就在附近,我過來看看?!壁w隅邊說邊仔細(xì)地看著周圍,只見在場人大多是來自慶云侯府的,再看裴湛一臉坦然,也不像是要坑蒙拐騙的樣子,便沒多說什么。只道:“天色也不早了,回城去!” “我才出來!”趙素怎么可能就回去?“裴湛還說附近鎮(zhèn)子上有好吃的吊燒雞,我回頭還想去嘗嘗!” “竟然還有雞吃?” 爭論的外圍處忽然傳來悠然的聲音。 正想給趙素發(fā)號施令的趙隅聽到這里,剎時轉(zhuǎn)身,看到皇帝率著張懷已慢吞吞地踱上了堤岸,他立刻朝著所有人揮手:“皇上來了!還不快接駕!” “皇上”?! 趙素和裴湛都被這兩個字炸了下耳朵。順眼看去,果見坡下五六丈處,已經(jīng)上來兩個人,后面那個白皮墨發(fā)的男子他們都知道是張煜的侄兒張懷,前面那個穿著寶藍(lán)色錦袍,腰墜著雙龍玉佩的人不是皇帝又是誰?! “恭迎圣駕!” 作為資歷不淺的御前侍衛(wèi),裴湛立刻反應(yīng)過來,并且跪下了! 趙素雖然也跟著跪下了,但她的心里卻充滿了狐疑! 她昨天明明告訴過皇帝她要和裴湛出來玩,結(jié)果他就奔這兒來了,他該不會是按捺不住也摸魚來了吧? 不過她雖然說過是在河堤上,但沒說是哪段河堤,他也不可能一下找得到??! 皇帝伸伸手示意他們平身,看看他們之后,然后望著裴湛:“你們來多久了?” “才來一個多時辰。”趙素生怕皇帝被趙隅勸動讓她回家,搶先回答起來,又拿了只紙鳶過來:“皇上,您來都來了,要不也玩玩吧?” “放肆!”趙隅輕斥打眼色,“此番我等可是陪著皇上出來微服私訪的,你一邊去!”說完把其余人也給揮退了。 裴湛是乾清宮的人,雖然休沐,但聽說皇帝出來微服私訪,而且身邊也沒看到韓駿他們跟隨,怎么能不關(guān)注起來?他問:“這一帶村莊不多,卻有幾座屯營,皇上莫非是來私訪軍營的?” “嗯,寅三營出了點事情,過來看看。”皇帝看著趙素塞給他的一只大蜈蚣,順風(fēng)扔到了半空,輕輕一拽線,看著它搖搖擺擺爬上高空,再把線往趙素手上一塞說道:“你們隨意吧,朕先走。趁著天色早,回頭再去別的屯營走走看?!?/br> 裴湛先前聽說他是出來辦正事,本來就在斟酌是否跟隨,此刻聽說他還要去別的屯營,便不再猶豫,回身過去牽了馬來就道:“屬下這就跟隨皇上左右,前往伴駕!” “朕怎好掃你們的興?”皇帝指了指拿著紙鳶線的趙素,再看回裴湛。 裴湛立即朝趙素拱了拱手:“素姑娘,眼下護(hù)駕要緊,改天我再請你吃飯?!闭f完又朝趙隅道:“還請世子下令護(hù)衛(wèi)護(hù)送素姑娘回城?!?/br> 趙素才剛剛玩起興呢,這就要散伙了?那她豈不是白高興一場?! 可是裴湛的決定她又不能不依,都是御前侍衛(wèi),這種時候她沒本事跟著去就很沒面子了,難道她還能阻止裴湛盡忠? 她繃著臉看趙隅招來護(hù)衛(wèi),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風(fēng)箏收了。 皇帝往她臉上看了兩眼,說道:“人家裴湛這么有眼力勁,知道要伴駕,你也是侍衛(wèi),怎么就不知道主動些?” 趙素驀地抬頭:“您是說屬下能跟著去?” 皇帝上下打量了一番她這穿著:“這打扮是不太合適。不像出來玩,倒像是出來相親的。但也湊合吧,反正有情況的時候也不指望你出手。”說完他指著那堆吃的:“把那些也帶上?!?/br> 趙素一身精氣神立刻又回來了!她迅速道了聲“好”,然后火速奔去收拾東西了! 哪怕是不能愉快地放紙鳶了,就是跟著遛個彎那也比就這么回去好多了不是?! 第123章 身份壁壘 一刻鐘后大隊人馬下了堤,趙素留下花想容,侯府護(hù)衛(wèi)們與云想衣和丫鬟女子回府,而裴湛和趙素則跟著皇帝繼續(xù)辦事。 護(hù)衛(wèi)們讓了匹馬給趙素騎著,趙隅看她一身女裝混在一堆男人里頭,看著心里頭怪怪的,但因為此行只是走走看看,跟老百姓打交道的事也不讓她出面,便也無所謂了。 趙素今日穿著身水綠的春衫,頭發(fā)精心梳過,確實比她從前在影樓里看到的古代妝容還要好看。 張懷是個謙謙君子,因為與他熟,走了一段路之后,看了她幾眼,也忍不住說道:“素姐兒當(dāng)差之后,這氣韻與原先都明顯不同了。” 趙素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心虛看了眼皇帝。這里可只有這家伙知道她換了瓤,他可別出什么夭蛾子。 皇帝好像沒聽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走出了十丈。 趙素就跟著提心吊膽了十來丈。 直到到了一處農(nóng)田前,皇帝才勒馬道:“你們不是常說宮里皇氣養(yǎng)人?那么她變了也是正常?!?/br> 張懷隨即微笑頜首:“皇上所言甚是!” 趙素如此這才定了定心來。 不是一個陣營的就是麻煩,總也讓人放心不起來。他今日這么巧也來了河堤,總不會是偶然,雖然有趙隅他們佐證確實是為了公事,但他是個皇帝?。∠胱鰝€什么手段簡直不要太容易。 “去問問那些農(nóng)夫?!被实巯铝笋R,朝著田里耕作的幾個農(nóng)民走過去。 農(nóng)民們看到走過來的這幾個人,起初有些戒備,后來聽說是為了打聽寅三營侵占田地的事,旋即一個個義憤填膺,竹筒倒豆子說了出來。 農(nóng)夫坐在田埂上,皇帝半蹲身子在旁邊,倆人一個腿上還沾著泥巴,一個身上一絲褶皺都未曾有,但因為神情一致,卻未曾有絲毫不和諧。 趙素連連看了他幾眼。 裴湛沒放成紙鳶,其實并沒有感到很遺憾,因為那么多人擠在那兒,也就圖個樂子,壓根就玩不出什么名堂。 當(dāng)然跟隨護(hù)駕他也是真心實意的,差事和私事他分得清楚。后來看到皇帝讓趙素也跟著同來,先前無法盡興的那點失意,也就煙散云散了。 此刻看她頻頻注視皇帝,以為她驚詫于皇帝的不拘小節(jié),便說道:“皇上經(jīng)常微服出巡,京城里頭的大街小巷只怕他都爛熟于心了。” 趙素想起那天夜里在陳女醫(yī)的醫(yī)館遇見他,對這話毫不懷疑。 她抬眼望著遠(yuǎn)處,這是一大片田莊,當(dāng)中阡陌交錯,長滿樹的矮山包像一個個綠色的包子散落在田野間。 這是北城,再往東北方向去,應(yīng)該是承德,而西北方向則是張家口——這個時代不知道叫什么。而正北方向遠(yuǎn)去就是內(nèi)蒙古大草原。 雖說是做好了兩好準(zhǔn)備,一旦形勢對她生存不利她就卷包袱潛逃,但其實至今為止她對城墻以外的地理還完全不熟悉。遛了這半圈下來,她才知道原來北郊居然連個像樣的鎮(zhèn)子都沒有,這要是真跑路,她半路續(xù)航都是問題。 而如果到了那步,徑直往北走肯定不利了,她沒辦法在北地人民的鐵騎之下討生活。張家口是西北方向,這時候也不宜居。承德倒是一條路子,她可以從那里輾轉(zhuǎn)到秦皇島。等到大梁的自貿(mào)島建起來,海運更繁榮了,也許她可以走海路南下,去富饒繁華的金陵隱居。 她跟狗皇帝之間有身份壁壘,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會徹底信任她。 雖然她與陸太后同樣都是穿越者,但意義不一樣,那個是親娘,而且是親手撫養(yǎng),教導(dǎo)他長大的親娘。 不管陸太后是什么來歷,她都無論如何是會站在皇帝那邊的,而趙素是臣子的女兒,不光他沒辦法肯定她一定會忠于他,就連她自己也不能肯定,如果皇上一旦有什么舉措危脅到她的性命,或者涉及到她在乎的人和事,她不一定不會背叛。 狗皇帝精明似鬼,他怎么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否則他就不會費盡心思也要逼問出她的來歷了。 而自從會同館捅穿了她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追究過這件事,要知道當(dāng)初陸太后都曾因為她的來歷而險些當(dāng)場下毒手,掌著江山的他此刻的云淡風(fēng)輕,豈非就更加顯得不尋常? 尤其在經(jīng)過她為西洋人做買賣這件事上的出謀劃策之后,說不準(zhǔn)他更加不會對她放松了。作為一個皇帝,他不能不防著她還會給別的人出這些他聽都沒有說過的主意。 不然他今日難道真的是因為來看她放紙鳶專程跑過來?要知道她約會的可是他真正的御前侍衛(wèi)啊! 所以她也沒辦法相信皇會無條件替她保守這個秘密。將來有一天他單方面覺得她不安全了,隨時把這事跟慶云侯一說,她就完了! “素姐兒,帶了喝的嗎?” 這時候趙隅忽然在前方大聲問她。 趙素回神,才發(fā)現(xiàn)皇帝不知幾日已經(jīng)上了馬,并且他們還已經(jīng)往前走出了一里路,正停在與驛道相交的岔路口上。 “有!”她當(dāng)下讓花想容從馬上打開一側(cè)食籃,拿出一只沉甸甸的葫蘆遞過去。 皇帝接在手里,卻蹲了下去。 趙素略頓,下馬走上前,只見皇帝面前的空地上正躺著個昏迷的人,看破衫下裸露出來的手腳皮膚是個年輕男子,但破爛的衣衫和蓬亂的頭發(fā)卻讓人看不太清楚面容。在他不過處,還有個破箱子,口子半開,露出幾本看不到名字的書籍來。 葫蘆里裝的是櫻桃汁,張懷和裴湛托著他的頭,先掐了掐他的人中,等他眼皮有些反應(yīng)后,再灌下去幾口果汁,這人咽下沒一會兒,就慢慢緩過來了。 “怎么回事?”她問趙隅。 “看模樣是餓昏了。”趙隅望著這人外露出來的干瘦的手腳,“也不知道多久沒吃東西了。也不知道這是從哪兒來?” 趙素聽聞,立刻跑回來打開食籃,掏出好幾個米糕蛋糕什么的松軟點心,跑到皇帝身邊:“這里有吃的!快給他吃!” 第124章 被惦記的窮書生 皇帝順手接了,看了看之后才讓裴湛遞到這人的嘴邊。 食物的香味誘使這人撐著身子坐起來,又或者是剛才櫻桃汁的力量使他恢復(fù)了點力氣,他雙手接住這只蛋糕一股腦兒就往嘴里塞。 三塊蛋糕吞下肚,又喝了小半壺櫻桃汁,他勻了幾口氣,顫顫巍巍的爬起來改成跪姿,向大伙施禮:“小生杜濂,跪謝幾位貴人賜食之恩。還請告知尊諱,容我日后相報!” 皇帝伸了伸手:“不必多禮。你是哪里人?” 杜濂由裴湛和張懷攙起來,站穩(wěn)之后他回答:“小生是湖州府人?!?/br> “湖州地處江南,是富庶之地,你是如何會背井離鄉(xiāng),昏倒在此處?” “官人有所不知,小生家中原先仗著有些薄產(chǎn),日子確實也曾過得下去。但三年前家中遭難,父母親先后病故,小生收拾完雙親后事之后,不敢忘記父親臨終前的囑咐,便啟程進(jìn)京來趕考。 “哪知道半道又輕信了jian人,我裝著二百兩銀子的包袱被訛了去,我身處異地,也無人助我,便淪落至此?!?/br> 皇帝凝眉:“進(jìn)京趕考的舉子他們也敢訛?” 杜濂苦笑:“貪念一生,哪里還顧得了那許多?” “是在哪里失的錢財?” “在泰安境內(nèi)?!?/br> 皇帝看了眼趙隅,再繼續(xù)看了看杜濂身上:“此地離京還有一二十里路,你可有去處?” 杜濂搖頭:“小生在京中舉目無親,只能去驛館尋同鄉(xiāng),看是否有辦法可想了。” 皇帝想了下,示意裴湛。裴湛立時取下荷包塞給杜濂:“這里有些碎銀,你先拿著去驛館?!?/br> 杜濂執(zhí)意不收,裴湛便把荷包塞進(jìn)了他懷里。 杜濂抿唇看著他們,隨后彎腰撿起翻倒的書箱,從中翻找出兩本拿布精心包好的書:“幾位的大恩大德,小生實在無以為報,這里只有兩本祖上傳下來的古籍值些錢,還請公子收下,聊表小生一點感激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