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夫人拿起羅婷如被燙紅的手來：“好端端地，怎么會這樣呢？”

    寧姨媽那目光便又朝趙素斜過來了：“我也納悶?zāi)?，那茶原本在店家手上端著，怎么就潑出來了？這要是沒人使絆子，也說不過去呀?！?/br>
    羅夫人順眼看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趙素：“素姐兒？你怎么在這兒？”

    趙素放開盤著的雙手，行了個禮：“見過羅夫人。我路過這兒，進(jìn)來挑紙鳶?！?/br>
    羅夫人望著她，眉頭更郁結(jié)了。

    當(dāng)初她使那么大勁把羅嫣如姐妹往宮里推，結(jié)果一個都沒成功，卻緊接著就讓趙素捷足先登了，要說她心里沒點(diǎn)硌應(yīng)，是不可能的。更別說她才從游家碰壁回來，又看到寧珵這種小門小戶毫無背景的子弟也敢在羅婷如面前獻(xiàn)殷勤，再看到她這個準(zhǔn)皇后在添堵，心里的浮躁便沒個消停。

    羅家想把羅嫣如姐妹送進(jìn)宮的心思，朝中有不少人看出來的，她不信趙素沒看出來，這會兒偏生羅婷如被水燙到的時(shí)候她也在場，真的沒別的原因？

    她深深看過去：“那可真是巧了，平時(shí)也難得碰見你一面，今日竟在這里碰上?！?/br>
    趙素對羅夫人了解不深，也可以說沒有了解，一直覺得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的宗婦怎么說也有幾份聰明，眼下聽得這話，她頓時(shí)明白這位羅夫人竟然被寧姨媽給挑撥成功了！

    她說道：“我也是這么說呢，往常若無約見，根本見不著羅府的閨秀，先前我才光顧這小店，婷姑娘也隨后進(jìn)來了，想來是我的運(yùn)氣好。”

    煽風(fēng)點(diǎn)火的是寧姨媽，她沒必要跟羅家過不去，事情說明白就罷。

    哪料到羅夫人哂道：“你這意思，婷姐兒還是追著你進(jìn)來的？”

    第272章 夭蛾子

    趙素沒這個意思，聽羅夫人這話的意思，倒好像是她還不該解釋這一句？她在羅夫人與寧姨媽之間看來看去，雖然知道這事兒是寧姨媽搞的鬼，但羅夫人居然還追著不放了也是有趣！

    她重新把手又?jǐn)n了起來，說道：“是不是追著我來的我不知道，反正我進(jìn)來的時(shí)候既沒有羅家的人，也沒有寧家的人，這個很多人都可以做證。店家，你說是不是？”

    店家連聲道：“是，趙大人最先進(jìn)來，然后羅姑娘才進(jìn)來的。”

    羅夫人不滿地看著他：“趙姑娘讓你答話，你倒是答得利索?！?/br>
    這話說的！

    趙素道：“羅夫人，我跟你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我們慶云侯府以往還與你們老太師一直有交情，我總不至于無端端地對令嬡耍手段吧？

    當(dāng)然，茶水確實(shí)不會無緣無故潑出來，但除了我之外，這里頭就沒別人了么？你是世家夫人，莫非連這點(diǎn)通透勁都沒有？”

    趙素目光直接是對向?qū)幰虌尩?，說真的，之前雖然把寧姨媽從家里趕了出來，但她還是看在亡母的面子上全了這份體面的，只要寧姨媽安安份份，她也斷不會去跟她過不去。

    但這位很明顯不想消停啊，他們母子在侯府一住十二年，侯府怎么著也于他們有份庇護(hù)之恩吧？結(jié)果倒好，她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竟陷害她這個表外甥女，而去舔著別的不相干的人了！

    大家都知道趙素已經(jīng)是準(zhǔn)皇后，不過是本著“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原則，與她有這番言語往來，但當(dāng)她露出鋒芒，又無人敢與她硬碰硬了！

    被教訓(xùn)了的羅夫人寒起了臉，不再出聲。寧姨媽卻瞪眼鼓腮，一副隨時(shí)都要忍不住的樣子。

    “素姐兒，”寧珵走過來，跟她示意了一下，然后壓聲道：“你已經(jīng)在議婚了，這里都是長輩，說話留點(diǎn)余地，讓人看了笑話。”

    趙素道：“我也想留余地，只不過經(jīng)驗(yàn)告訴我，即便是我留了余地，別人也不會給我留余地。留余地這種事，得雙方都答應(yīng)才有用，你說是嗎？”

    看著她沉靜的目光，寧珵一時(shí)也頓住了。

    趙素轉(zhuǎn)過來，再看向羅夫人，笑了笑：“夫人，方才店家端茶出來的時(shí)候，我姨媽剛好在他與婷姑娘中間站著，這茶水怎么潑出來的我不知道，但從他們幾個人的站位，我覺得你應(yīng)該問問我姨媽好些。畢竟我站的還是有些遠(yuǎn)，有些事就是看見了，怕是也難免眼花?！?/br>
    話說到這兒，羅夫人就把寒著的臉對向?qū)幰虌屃?，而寧姨媽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把胳膊肘往后藏了藏。

    趙素仍溫聲道：“方才潑來的水沒傷到姨媽嗎？要不我也幫你看看？”

    寧姨媽的臉變成豬肝色：“死丫頭片子！我這是養(yǎng)出頭白眼狼來了，在你身上花下的十二年功夫，到頭來你就是這么給我添堵的？你這含沙射影地是想說什么？”

    “我這是關(guān)心你呀！”趙素道，“我這不正是看在你我十二年情份上，這才想起姨媽的胳膊肘么，姨媽還要罵我，我可真太委屈了?！?/br>
    “怎么回事？”

    恰恰這時(shí)候有聲音插進(jìn)來。緊接著掌柜地道：“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人群分開，陳菡帶著女弟子走了進(jìn)來，第一眼看到趙素和寧姨媽，她問道：“出什么事了？”

    “陳姨！”趙素迎上去，“你來的正好，羅姑娘被水燙了手?！?/br>
    陳菡把醫(yī)箱接過來：“怎么搞的？你可有事？”

    “我沒事?！壁w素三言兩語地就把來龍去脈說了。據(jù)她最近在慶云侯面前旁敲側(cè)擊打聽出來的消息，慶云侯跟陳菡處得還挺好的，大概就是陳家那邊有些許麻煩。為了表示尊重，趙素和趙隅也早就改口稱姨了，顯得親近。

    寧姨媽自然不知道這一樁，聽到她把個看病的大夫也叫姨，便脫口道：“你這亂認(rèn)親戚的毛病我可沒教過你，怎么宮里還沒安排教引嬤嬤過來教你禮儀么？也不怕丟了皇家顏面！”

    趙素道：“姨媽這么cao心我，要不你進(jìn)宮去催催？”

    寧姨媽噎住。

    陳菡給了趙素一個不要多話的眼神，然后給羅婷如看起診來。

    小姑娘皮膚細(xì)嫩，確實(shí)燙傷了好大一片，大半個手掌都呈現(xiàn)出起水泡的趨勢來。陳菡嫻熟地做了處理，又給了外敷同服的藥，然后道：“這幾天仔細(xì)別碰生水，也盡量不要出汗，天熱，傷口照顧不好容易潰難。注意一下倒是不打緊的。”

    接下來氣氛也松了下來，陳菡怕羅婷如觸碰到，給她手上松松纏了兩圈布，趙素甚有默契地從旁打下手。寧姨媽看到了張嘴又想說什么，寧珵把她拉住了。

    趙素和羅夫人都沒有心思為這點(diǎn)事當(dāng)面撕個魚死網(wǎng)破，料理完了，羅夫人也就帶著羅婷如撤了。

    只不過走的時(shí)候有點(diǎn)急，連寧姨媽這邊招呼也沒有打。

    寧姨媽追了兩步?jīng)]趕上，回來后就狠瞪起了趙素：“死丫頭，我倒要看看你將來有何報(bào)應(yīng)！”

    收拾醫(yī)箱的陳菡抬起頭：“素姑娘已經(jīng)是準(zhǔn)皇后了，寧娘子說話還要顧些體面才好。”

    寧姨媽瞬即掉轉(zhuǎn)目光瞪向她：“我在訓(xùn)外甥女，關(guān)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資格插手管我？！”

    陳菡攏手在前，淡定道：“就憑我也是領(lǐng)朝廷俸祿的醫(yī)魁，寧娘子只是個白身?！?/br>
    寧姨媽頓時(shí)只有進(jìn)氣沒有出氣，看看她又看看寧珵，早已凝起眉頭的寧珵攙上她胳膊，說道：“鋪?zhàn)永镞€忙著，母親快回去罷！”說著把她往門外帶，一面回頭向趙素拱了拱手。

    看著他們離去，陳菡道：“干嘛跟她撞上了？”

    “嗨，就是倒霉！”趙素說著回頭，看向花想容：“羅夫人方才從哪兒來的？我怎么看羅家的下人先前是上街去尋她來著？還有她來的時(shí)候好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不是她洗白羅夫人——實(shí)在也沒那個必要，但是她真覺得羅夫人今日格外浮躁的樣子，跟往日在人前展露的嫻靜溫和的樣子很是不同。

    第273章 被嫌棄的字

    花想容想了下：“從東邊來的，肯定不是從羅府里來?！绷_府在西邊。而且自府里來的，也來不了這么快。

    跟女兒出來，居然卻是分頭行動？

    “姑娘，我去看看，她們先前憋著氣，這會兒指不定要背地里挖苦幾句呢?！?/br>
    “去吧。把寧家那邊也盯盯，看看他們到底怎么跟羅家搭上線的?！?/br>
    趙素?cái)[了手。

    陳菡一面收拾著醫(yī)具，一面道：“這東邊過去不遠(yuǎn)就是羅夫人的娘家游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回娘家了？我聽說羅夫人這趟回來，一直都沒有跟游家聯(lián)系。上次他們家辦壽宴，游家也沒有來人，倒是挺奇怪的。”

    趙素道：“您怎么知道？”

    陳菡停看了眼她，嗔怪地道：“我成天都在各家各戶內(nèi)宅出入，便是我能管得住自己不去打聽，也總有些風(fēng)聲傳到我耳里，怎么能不知道？告訴你，這京城各家的秘密，我知道的還不少呢？”

    趙素肅然起勁：“原來您才是這京城的八卦之王，失敬失敬！”

    陳菡輕拍了她一下額頭：“就你皮！”

    趙素嘿嘿笑著，然后指著墻上掛著的幾只紙鳶，跟店家道：“把這幾只取下來給我，我買了。來了一趟總不能空手回去。”

    陳菡道：“買紙鳶跟誰放？”

    “皇上啊！”

    陳菡欲言又止，然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

    ……

    趙素拿了幾只紙鳶又進(jìn)了宮。陳菡則回了醫(yī)館，坐下來后她對著門檻出了會兒神，才又重新站起來。

    寧珵把寧姨媽帶回了綢緞鋪?zhàn)樱犃怂宦返睦蝧ao，進(jìn)了鋪?zhàn)雍笤海耪f道：“母親也太急燥了些，素姐兒如今是準(zhǔn)皇后，你也敢挑她的理？您不靠朝廷過活，兒子我還在朝中為官呢。

    “慶云侯府我始終不敢斷了聯(lián)系，是因?yàn)楣庖谈负妥友游揖图懿蛔。购?，逮著素姐兒還動起歪心思來?！?/br>
    寧姨媽冷笑：“我可是于她有養(yǎng)育之恩的，她要真敢對付我，我就告官去！有個‘孝’字當(dāng)頭，我鬧得天翻地覆，他們慶云侯府還敢對我趕盡殺絕不成？”

    “那您就不用管我了嗎？”寧珵直直望過去，“母親只管自己是嗎？”

    寧姨媽怔住。

    寧珵仍看著她：“母親好像從來沒為我想過，從前帶著我去侯府，一進(jìn)不走，我一個有錢有家族的人，原本可以堂堂正正住在京城，拜師求學(xué)，還有個當(dāng)朝權(quán)貴表親，卻活生生開始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生涯。

    “而同時(shí)因?yàn)槟暧祝疫€得努力配合你賢良的名聲，在侯府乖乖順順，默許你把當(dāng)上慶云侯夫人作為目標(biāo)。如今咱們出來了，我為了修補(bǔ)關(guān)系，要費(fèi)盡心力與侯府保持聯(lián)系，還要隨時(shí)應(yīng)對你不管不顧捅出的簍子，母親也不年輕了，行事就不能考慮周全些嗎？”

    寧姨媽神色突變：“你是在教訓(xùn)我？我還不是為了你？侯府要關(guān)照你早就會關(guān)照了，那死丫頭打從咱們搬出來就再也沒有與咱們聯(lián)絡(luò)過，她眼里壓根沒有咱們，我今日不把她是個白眼狼的事抖露出去，外人還道我們有多對不起他們呢！”

    “難道你這么一說，世人就能幫著你跟宮里告狀，不讓她當(dāng)皇后了不成？”寧珵深深不以為然，“他們隨便動個小手指，就能把我給踢了，到那時(shí)我該上哪兒哭去？母親還指望封誥命，難道你的意氣用事就能換來誥命？”

    寧姨媽從未見兒子這么嚴(yán)肅地說過話，又羞又怒的她說道：“你先前不也對著羅家姑娘殷勤有加？你那么做就不怕外人說你別有居心？！”

    “我為什么那么做？”寧珵橫過來的眼神里竟然帶著些涼意，“我不過是在替母親收尾，你以為你撞那一下我沒有看到嗎？我是息事寧人，不愿你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那些人都沒一個糊涂的，回頭弄清楚了，能有我們好果子吃么？到時(shí)候不想吃虧就還得去求姨父出面周旋，可你誣陷的是他的女兒！就更別提還有一心一意要與素姐兒成親的皇上了！”

    寧姨媽惱怒冷笑：“我倒不知道你還這么貼心，可真是委屈你了！你爹那么早死，我想找個有權(quán)有勢的人家改嫁，對你有什么不好？那些年也不見你說什么，如今沒辦成，倒事事都成了我的不是。要不是我拉扯著你，你如今還想進(jìn)六部觀政？做夢吧！”

    寧珵倒始終不曾動怒，即便聽到這里，他也保持平靜地說道：“母親的恩情，兒子自然不敢忘。只不過，要想兒子有好前程，就還請母親不要再像今日這般任性妄為了，對你對我，都不好。

    “不過母親倒是可以換個角度想想，你養(yǎng)育過十二年的外甥女，如今要當(dāng)皇后了，你如果對她好些，與她多親近親近，旁人自然也會高看你幾分。你跟她當(dāng)街吵鬧，旁人只會覺得你配不上?！?/br>
    寧姨媽怒道：“那你是還要我去賠個不是不成？”

    “那是當(dāng)然的。這件事本來就是母親不對?！睂帿炋ь^掃了眼外面店堂，說道：“我著人去買些山珍海味，母親則在鋪?zhàn)永锾魩灼ド虾玫木I緞——多挑些，回頭咱們一起去趙府，您往各房嬸母伯母那兒也去串串門?！?/br>
    “我才不去！”

    寧珵站起來：“必須去?！?/br>
    “你這是在脅迫我？！”

    寧珵回頭：“母親既然顧及不到這一層，那兒子之后幫母親做決定了?！?/br>
    寧姨媽驚怒地望著他，臉色都白了。

    ……

    趙素進(jìn)了宮，運(yùn)氣不錯，乾清宮只有皇帝一個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