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頌 第157節(jié)
昏黃燈光從頂上照下,將他鎖緊在一起的濃眉照出了峰巒,英挺的身姿也在地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山風(fēng)拂起他因為練兵還未來得及梳洗的發(fā)絲,卻沒曾撼動他凝住的神情。 “哥?!?/br> 輕柔的女聲從身后傳來,男子把信折起,緩緩轉(zhuǎn)了身。 “是誰來的信?” 少女的絕世容顏令得滿庭的月光也失了顏色。她溫聲道:“我剛聽說京城來人了,是段二哥差來的嗎?他可是已經(jīng)到京師了?一路上他們還好嗎?” 第281章 愛吃牛rou的倔老頭 男子目光在她臉上凝住片刻,眉頭緊鎖起來:“他們到了,但我們所托的鏢,卻被人劫走了?!?/br> 長年呆在邊關(guān)營地,他嗓音微顯喑啞,使他顯露出與年紀不大相符的幾分滄桑,還有幾分疲憊。 “劫走了?”少女聽聞,臉色頓時就變了,“怎么會有人劫這個?是誰干的?那明明只是母親一件殘甲啊,難道他們不知道那是我們威遠侯府的鏢嗎?!” “我還不知何故。也沒有想到會出這種事情。剛才我在這兒想了半日,我們霍家,好像也沒有什么仇家,此人身份我猜不出來?!被粜廾碱^鎖得緊緊的,“差人來信之前,段疏他們已經(jīng)查了好些天,也沒有頭緒,如今已經(jīng)稟報了朝廷。” “那怎么辦?我們上哪兒去找這賊人?”延平著急地走到他面前。 “他們讓我回京處理?!被粜薨研胚f給她,眉頭凝得更緊了,“當初派鏢局押送,就是為怕延誤軍機。沒想到還是出了岔子?!冶仨毣厝ヒ黄稹!?/br> “可是,皇上答應(yīng)么?” “答應(yīng),信件里附有皇上批的文書。” 延平把目光從紙上抬起來,默了會兒然后道:“那我也跟你一起回去!” “你要回去?” “事關(guān)母親,我怎能不去?” 霍修看她片刻,然后點點頭:“也好。留你在這兒,我也不放心?!?/br> “那我們幾時啟程?” 霍修看著天上月光:“無論如何得留點時間打點好手頭的差事,后日一早出發(fā)吧。你帶人收拾些行裝。咱們路上走快些,順利的話,一個月便能進京了。” …… 雖然平時見面也少,但皇帝不在京師,還是顯得空落許多。 花月會的計劃一定在推行。 方清雪最近拿到了地方上傳來的文書,進宮與陸太后商議過后,在京畿各縣內(nèi)開始籌辦女學(xué)。此舉當然也遭到了各方勢力的質(zhì)疑和反對,但是經(jīng)過努力,目前還是有三個縣把女學(xué)開辦起來了,正琢磨如何聘請采用授課的老師。 直接請男子自然不行,改革也得循序漸進。 這陣子就計劃著請歷屆的文魁前去執(zhí)教,實在不行,就聘請女師,但要經(jīng)過考核。 趙素看他安排得井井有條,也不需要自己親歷親為,就等著唐程兩家這邊的消息。 這日卻接到了鄔蘭鳳的信,使她記起早前著人去問她安排些差事給女工的事來,沒想到拖到這時才有信來,她急急忙忙打開來看,果然是鄔蘭鳳的回復(fù)?!按瑝]目前就有少女工在做工,雖然都是力氣活,但每個船塢要再騰出或者是增加些許位子來也不是不行的?!?/br> 趙素把這段話反復(fù)看了三遍,鄔蘭鳳雖然沒有提到哪里有難處,但趙素也琢磨得出來,這事兒沒那么好辦。何縱那天回的話其實也有道理,現(xiàn)有的工種如何把工人替換為女子,那么失業(yè)的男子不是又得發(fā)愁生計? 直接把女的取代男的差事,根本不科學(xué)。而船塢里要增加工位,這其實就是在為難她們娘倆了,更沒有必要。 思來想去,還是得擴大工業(yè)化,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就業(yè)問題。 但大梁這時代的國情與明朝相差不多,重農(nóng)抑商,礦產(chǎn),船塢,冶煉這些大工業(yè)差不多都掌在政府手上,而且全是男工,女工就別想了,有那個技術(shù)也沒那個體力。絲織業(yè)倒都是女的,只是終究僧多粥少,而且早已飽和。除此之外基本沒有什么工業(yè)了。 要想提供生產(chǎn)位,就只能發(fā)展工業(yè),開辟工位。簡單說,就是得辦廠,當廠長! 畢竟是工業(yè)么,這方面肯定是何縱更拿手。 想到那日何夫人還進宮給陸太后請安,想必何婉瑜那事兒已經(jīng)翻篇了,她從案頭翻了罐茶葉去了工部。 到工部一問,何縱卻不在,說是上南門園子那邊察看瓷器廠了。 這不正中下懷么? 趙素又揣著茶葉去往瓷器廠。 還沒到廠門口呢,就見門前一條開滿了各色小吃店的街,何縱正背著手在各個攤位前巡視。偶爾試吃一兩口,又皺著眉頭,搖搖頭去了下家。 趙素看了幾下子,小碎步走上去,探出只腦袋到他眼前:“何大人?” 何縱剛剛拿竹簽叉起塊鹵牛rou,看到這兒,鹵牛rou也掉下來了:“你怎么在這兒?!” 趙素嘿嘿一笑:“我閑著沒事兒,去工部想找您喝茶來著,您不在,說您來這兒了,我這不也找過來了么?——怎么,何大人這是想吃零嘴兒了?” 何縱平時到哪兒都一副嚴肅的樣子,幾時被人撞破過這種畫面?當下就窘了,甚至還有點惱羞成怒的意味,臉一板,道:“瞎說!我就是家里老太婆嘴饞,我替她帶的!” “喲,沒想到這么維護禮教的何大人您還懼內(nèi)呢?” 何縱被她繞得沒了脾氣,雙手負起來,說道:“你找我干嘛?” 趙素把茶舉起來:“我不是說了么,找您喝茶呀。” “沒那工夫!” “那您帶我去瓷器廠參觀參觀總行吧?” “你去那兒干嘛?” “他們都說我不學(xué)無術(shù),我跟著大人您,去學(xué)學(xué)見識?!?/br> 何縱邁下臺階:“讓你爹帶去!” “大人,我會一十三種牛rou做法哦!” 何縱的步子倏地就停了下來,而且還很不爭氣轉(zhuǎn)了身。 趙素笑瞇瞇地說道:“您只要帶我進去瞧瞧,今兒晚上,我親手給您做鐵板牛rou。想當初皇上就是因為一頓烤牛rou對我另眼相看的,您難道興趣嘗嘗?” 她可是注意得明明白白,先前他嘗的每一道全都是牛rou制品!要說他不好這口,她可不相信! 在她笑瞇瞇的眼神下,何縱的心確實也在動搖啊,她會做吃的,憑一手廚藝把太后和皇上全給哄得服服帖帖的,他早就知道了,要說拒絕,那當然是可以毫不費力地拒絕的??墒撬矝]提什么過份的要求,小姑娘,不,一個馬上要母儀天下的準皇后,關(guān)心下民生也很正常啊! 是她自己提出來做給他吃的,皇上吃過的菜品,他嘗嘗又怎樣? 欲再繞個彎子,講究講究,又覺得別人倒罷了,在她面前——自己什么倒霉樣沒讓她看過?懶得多嘴了,道:“跟上來吧?!?/br> 第282章 誰搞的鬼? 六七月京城多雨,皇帝與慶云侯剛?cè)氲貙m,天就陰沉了。轟隆隆的雷聲不時地炸響在半空。 地宮用來停放先帝靈柩的大殿東北角上,坍塌的位置還沒清理完整,斷裂的石梁上已經(jīng)套上了粗大的繩索,正待用絞鏈轉(zhuǎn)運出去。 “原本再有兩年工夫就能完工,誰預(yù)料到會出這樣的事……臣等死罪!” 負責皇陵修建的幾個官員跪在地下瑟瑟發(fā)抖,在工部郎中孫晏回完這番話后,地下已經(jīng)黑壓壓跪了一大片。 發(fā)生這種事,按例當然是要先發(fā)落一批人。 皇帝扶劍立在地宮中央,面朝著那堆殘土:“下面的人呢?” “已經(jīng)全挪出來了,正安放在外面的草棚里?!?/br> 皇帝轉(zhuǎn)身,利落眉眼沖向地下的孫晏:“事情發(fā)生之前,皇陵附近可有什么異狀?” 孫晏緊吞了兩口唾液:“塌方是四日前的夜里。卻又不算太晚,因為尚有幾十名工匠在內(nèi)整理器具。也是這么個天氣,雷聲轟隆隆地下起雨來,先是地面上面有人喊雨水順著溝渠進宮了,隨后臣立刻著人搶修,但就在這時候,一道雷打下來,然后石梁斷了,上層的磚和土全塌了下來。” “也就是說,事發(fā)的時候四處渾亂,有沒有別的聲音也不能確定?” 孫晏慚愧地低下了頭。 “皇上!” 慶云侯帶著護衛(wèi)自外面進來,外面已經(jīng)開始下雨,稀疏的但是大滴的雨點打在目光所所及的臺階最上層。 皇帝跨步出去,冒著雨從中間甬道出了皇陵,來到東面一排石砌的屋子,這里是做為官員甚至是皇帝皇子前來視察的歇腳處所。如今這里已經(jīng)打點好了床鋪桌椅等一切用具。 “皇上,”慶云侯拂去頭頂雨珠,門口拍了袖子才走進來:“臣已帶人在皇陵細細查過,很難找到痕跡了。從地宮內(nèi)部來看,那么粗一道石梁要人為弄斷,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臣去檢查過石梁質(zhì)地,與工部備案的石材核對過,確實無誤,那么被人從采辦材料的時候動了手腳,不太可能?!?/br> “那你的判斷是,確是天災(zāi)?” “臣不敢斷言,修建皇陵出現(xiàn)事故雖然不罕見,但一般而言也就是磚石被壓垮,像石梁斷裂——這在民間是可以引起極大波瀾的,每朝每代對這等主材都慎之又慎,此事又發(fā)生在雷雨天里,確實值得深究?!?/br> 皇帝透過窗戶看著檐下已經(jīng)連成線的雨,負手道:“你還記不記得幾個月前,何晟等人與敬事房合謀在藥材上以次充好之事?” 慶云侯微頓,深深頜首:“何晟他們膽子太大,死不足惜。” “他們從兩三年前開始,就在算計史恩了。” 慶云侯默語。片刻后他扶在劍柄上的手緊了緊:“先帝突然崩逝,朝中確實有許多首尾未曾了結(jié)。近三年,試圖挑釁的人是有不少?!?/br> “如果把時間再往前放放呢?” 面對皇帝這樣一問,慶云侯頓住了。 皇帝卻也沒有再往下說,轉(zhuǎn)身拿起擱在桌上的劍來道:“眼下也是大雨,讓胡晏帶路,去看看那日泄水的位置?!?/br> “這下著雨,要不臣去得了……” “別廢話了。” …… 趙素跟著何縱往瓷器廠轉(zhuǎn)了一圈,出來時外面就亮堂了,大雨過后的街景看上去有些蕭條,先前一字排開的食攤兒這會兒都縮進了鋪子里。 “何大人,我請您吃飯去?” 趙素可沒忘了她答應(yīng)過的事兒。 何縱躬腰上了馬車,在車上道:“得了吧,到處濕漉漉地,老夫懶得陪你鬧了?!?/br> 趙素咧嘴笑著,踮腳朝車里的他搖手:“那明兒見!明兒我再去衙門拜訪何大人!” 馬車迅速掉了個頭,飛快走了。 趙素看著手上沒送出去的茶葉,嘿地笑了一下,掂了掂之后也登車回府了。 雖然沒跟何縱正經(jīng)打聽到辦廠之事,但瓷器廠這一轉(zhuǎn),她卻看到了從上到下流水線作業(yè)的大致模式。可能是陸太后帶來的影響,這年頭為數(shù)不多的工廠,也行分層管理制,瓷器廠里外四五百號人,算不小規(guī)模了,回頭有取經(jīng)的價值。 下車后就看到花想容坐在角門墩上仰頭看樹頂?shù)穆槿福瑒偞蛄寺曊泻?,花想容便如箭一般射到了跟前:“姑娘!此行不負所托,還真讓我打聽到唐程兩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