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笑，伸手拐住她胳膊，抬腳往前走：“這幾天想我沒有？”

    身后一溜侍從都自覺落后了幾步。

    “想啊，你不在，我做飯都沒勁。”

    “真的？”皇帝停步。

    趙素眨巴眼：“你說呢？”

    “肯定是假的?！?/br>
    趙素嘿嘿道：“我昨兒才烤了只乳豬，還把才釀的酒拿出來開了封?？珊贸粤耍　?/br>
    皇帝伸手就來掐她的耳朵，她反應(yīng)賊快，早就朝乾清宮跑了。

    進了殿門，小太監(jiān)去備茶飯，四喜來侍候皇帝更衣。

    趙素隔著簾子坐下，托腮守著里頭影影綽綽的他說：“你這些天在那邊，就留在皇陵，哪兒也沒去？”

    “能去哪兒？有那工夫去別的地方，我都提前回來了?！?/br>
    趙素噢了一聲，又問：“那個王胤，多大年紀了？他什么來歷？”

    簾子那頭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響了片刻，皇帝道：“二十多吧，家世不高，不過從他祖父起就是從軍的。原先在京畿十二營里當副指揮使，當上朝廷的五品獎軍，是他家里至今引以為傲的事。為此，他請求去皇陵，他家里老祖母還哭訴阻攔過來著?！?/br>
    趙素看著他模糊的高大的身影：“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我要重用他，自然得摸清楚他的底細。哎，你不是在查他嗎？你沒有打聽他家世？”

    “我還沒來得及呢。剛把消息探明白就進宮來了，然后又碰上你回來?！?/br>
    掩住的簾幔被兩根修長手指挑開了一條縫，露出皇帝俊美如妖的半張臉，他似笑非笑：“這話聽著像是抱怨我回來得不及時。”

    “那倒不是?！?/br>
    “那是什么？”

    趙素望著那條縫里的他：“如果我的證據(jù)沒假，最終證實王胤就是那個yin賊，你真的還要保他嗎？”

    皇帝把簾幔又挑開了點：“如果攪亂朝堂和挑撥朝臣的人是同一個，那此事我自然會慎之又慎。”說完他道：“怎么還問這個？”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這是單獨的一件事，你會怎么做。你要知道，王胤和程諒都是朝中臣子，不管怎么說，傷害了程竺云和程家人的感情的人，王胤是其中之一這是事實，他要是不受處罰，那程竺云怎么辦？王胤毀的是她的一輩子。”

    先前不想看到他和陸太后爭吵，這些話她就沒辯。

    眼下只有他們倆在，她可憋不住了。

    皇帝頓了一下，把將脫的袍子穿回去，走出來坐在她對面?！疤热敉踟肥巧孕母[蓄意為之，那我自然饒不了他。但若他也是被算計，那不是應(yīng)該找出罪魁禍首來，然后法辦他嗎？”

    “我知道，我是說，即便是被算計，王胤也得承擔起責任。像他這樣一聲不吭一走了之，算什么男人？你要重用的人也不該是個沒有擔當?shù)娜税?？?/br>
    “那當然?！被实埸c頭，“只是眼下這時勢，我才給他將功折罪的機會。阿愚，我也有難處?！?/br>
    “那當初史恩犯事，皇上為何不給機會呢？”趙素抬頭。

    皇帝噎住。

    趙素繼續(xù)道：“當時太后可也是這個意思，容后再辦。但皇上不允。而當時我可是站在皇上這邊的?！?/br>
    皇帝一時間無言以對。

    趙素在他臉上，竟看到了一抹罕見的窘意。想必干這種雙標的事被當面打臉這還是頭一回呢。

    不過該打的還是得打呀。

    “你說的有道理?！被实垡矝]有掉線很久，他沉氣說道：“王胤錯了就是錯了。不過這當口罷他的官仍然不合適。就像你說的，不管治不治他，對敵人來說都是好事兒。而史恩那次并不是受人cao縱。

    “總之程家這邊我想辦法好好安撫的，最大程度讓程姑娘一個好的歸宿。你別擔心，朕答應(yīng)過會支持你們，就不會食言。”

    趙素說到這話題不是逼他做抉擇，不過是讓他更加慎重些罷了。

    聽聞她就笑道：“我也不急，你若食言而肥，自會有麻煩。”

    皇帝被她笑容一勾，伸手將她扣到懷里來：“我的麻煩還不就是你的麻煩？咱們現(xiàn)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不好過，你也別想逃。”

    宮人們見狀全退下了。

    趙素趁機掐了把他的胸肌，真緊實！

    皇帝薅著她的頭發(fā)說：“母后說你這些天在查程家的事，那些證據(jù)簡直讓人驚訝。阿愚，你讓我刮目相看吶?！?/br>
    趙素得意洋洋：“要不你再出去十天半個月，我再讓你刮目一次？”

    “想得美！”皇帝起身下地，把她拉起來往內(nèi)殿走，“進來幫我更衣，提前熟悉熟悉御妻的差事！”

    第294章 曲線救國

    兩道身影卷進簾幔內(nèi)，狹小空間讓人心跳加速。

    趙素還被皇帝扣在胸前，一個抬頭的瞬間，就被他俊臉捕獲住了。

    他身上有長途跋涉過后的風(fēng)塵的味道，不過在咚咚的心跳聲襯托下，反而更顯出男人的特別來。

    一會兒倆人分開了些。趙素往外走：“我去喚四喜?！?/br>
    皇帝沒松手：“叫四喜干什么？都說你來?！?/br>
    趙素道：“我們那兒可不興這么侍候男人?！?/br>
    皇帝抓起她的手按在胸膛上，在她耳邊呵氣說：“有福利……”

    這誰還頂?shù)米。?/br>
    趙素張開爪子，不客氣地揉了兩把。

    ……

    夕陽西下，微風(fēng)吹進了殿堂。

    四喜蹲著喂了大橘兩把小魚干，聽得身后珠簾響，回頭看去，重整了裝束的皇帝與趙素一前一后地走出來，一面還交談著什么，連忙在小太監(jiān)遞來的銅盆里洗了手，走進殿去：“皇上，御膳房備了膳食，小的可要傳些過來？”

    皇帝看向趙素。趙素道：“您先對付吃兩口，父親回來了，我還沒回去見他的，明兒我再給您做。”

    皇帝坐下來：“聽趙大人的。”

    趙素覺得皇帝在她面前越發(fā)有些貧嘴，簡直跟從前那個牛逼哄哄的皇帝判若兩人，不過這樣也好，她喜歡接地氣點兒。

    四喜去傳膳，她留下來又問了皇帝一些此去皇陵的事，正好大理寺有人來了，她就退下了。

    出東華門之前她還拐到了慈寧宮，陸太后問她：“皇上什么態(tài)度？”

    她如實道：“我舉了史恩當初的例子，皇上說他會慎重的，還答應(yīng)會好好斟酌如何安撫程家?！?/br>
    陸太后聽完嘆氣：“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道他的難？作為皇帝，他要是不能盡快培養(yǎng)出一批得力的心腹，那日后便只能聽憑世族們左右。而人無完人，誰又敢說自己從沒有犯過錯呢？如果王胤真的是被算計，他想保一保王胤，我是能理解的?！?/br>
    趙素輕輕點頭：“只是站在我們的立場，我們也正是需要人的時候，雖然心知皇上要是不能握穩(wěn)手中的權(quán)力，我們的花月會也將面臨窘境，甚至隨時會被那些利益集團所摧毀，但還是要盡可能地爭取一下，希望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br>
    “是啊，”陸太后又一嘆氣，“可惜敵人就是看準了我們不可能做到兩全其美?！?/br>
    趙素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為程竺云難過，為程家難過，可是此事是沖著皇權(quán)和朝廷來的，一個姑娘的貞cao在大局面前似乎又沒什么值得大肆討論的了。

    這樣一想，她又更加為程竺云難過，在敵人的眼里，女人僅只是他們制造動亂的犧牲品，是工具而已。

    “能想出這主意的人也不簡單，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樣的人，能布下這樣的局？”

    陸太后目光炯炯，那是斗志，也是怒火。即便是面臨困境，這位太后也沒有露出丁點無助惶恐的神情。讓人覺得這只不過是她半生生涯里一個挺平常的挑戰(zhàn)。

    對于她的疑惑，趙素也好奇，她想了下：“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想到?jīng)_花月會下手?！?/br>
    陸太后沉吟片刻，看了眼她道：“無論如何，他動了皇陵，便是沖著皇權(quán)來的，我們要想發(fā)展花月會，無論如何繞不過皇上。只有他支持我們，他權(quán)力抓穩(wěn)當了，花月會所面臨的阻力才都不是問題。相信經(jīng)過鄔蘭鳳一事你也有所領(lǐng)悟。

    “所以我們還是得集中精力幫皇上把這人給挖出來。這不是皇上一個人的事，咱們跟皇上也不是敵對的?；ㄔ聲€需要他的支持，只有朝堂沒有了威脅，他能夠穩(wěn)步固權(quán)，我們才能順利施行計劃。

    “通過得到皇上的支持來達成我們的目的，這是行之有效的法子，也是我在先帝身上親身驗證過的?！?/br>
    趙素點頭：“太后所言甚是?！?/br>
    無論她們多么想要實現(xiàn)平權(quán)，眼下的世情里，皇帝都有著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是那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最高統(tǒng)治者。

    趙素也沒有想過推翻政權(quán)創(chuàng)建新社會，她的目的始終也是促進男女平權(quán)而已。所以陸太后的話是對的，無論她多么憐惜程竺云，她也沒得選擇，只能先顧大局，實現(xiàn)曲線救國。

    “先回去吧，王胤最多三日便能抵京，到時看他怎么交代?！?/br>
    得了陸太后的授意，趙素才出宮門。

    慶云侯府這個時候正熱鬧，大老爺趙楠，三老爺趙榆，四老爺趙楹都在慶云侯院里坐著，說的正是皇陵這樁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竟然尋到皇陵下手，這是不留余地的做法。但縱觀朝堂，竟又想不到是何人布了這么一局棋，真是令人費解?？傻竸e傷及海船才好?！?/br>
    趙榆往后撫了撫頭發(fā)，眉頭緊結(jié)。他近來調(diào)去了工部，協(xié)理工部賬目，對海船營造之事尤為重視。

    “還真沒準兒，”兵部任職的趙楠抿了口茶說，“眼下朝中無非幾件大事，一是海船營造，琉球那邊的洋商對接建造，支撐稅賦的農(nóng)桑，還有四方邊境的安穩(wěn)，農(nóng)桑與西北有兩位王爺坐鎮(zhèn)，出不了岔子，西南又有威遠侯守著，也不礙事。剩下可不就只有海船營造與航海遠洋之事了？”

    “是了，威遠侯府也出了事，這真是個多事之秋啊。”趙榆嘆著氣說。

    “三叔還不知道呢吧？皇陵這事，跟您工部的同僚程諒程大人家也有瓜葛呢。”

    大伙說到這兒，門口就傳來了趙素的聲音，幾個人抬頭，只見趙素進來朝慶云侯躬身行禮，喊著“父親”。

    趙榆話聽一半，忍不住問下去：“這話從何說起？”

    趙素便就把查得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們說了，然后道：“程家這事和皇陵那邊都有王胤在內(nèi)，我猜測，很可能這就是一個案子?！?/br>
    兄弟四個聽完都愣了會兒，片刻后家里唯一沒在朝任職的趙楹道：“說到威遠侯府這個事，至今還沒有找到目標，也不知道到底是誰？他拿了那殘甲做什么？到底是與長公主有糾葛，還是與威遠侯府有糾葛？莫不是這也跟皇陵這事有什么牽扯吧？”

    這可跟趙素想到了一塊兒去。不過有慶云侯在，她還是想聽聽慶云侯的意見?！案赣H有威遠侯府這邊的消息嗎？”

    第295章 一句閑話

    “沒有?！睉c云候看著他們，“段疏不是一直在盯著大理寺辦案嗎？”

    “我們也跟他不熟?！壁w素攤手。

    趙楠道：“隅哥兒去了皇陵，回頭我讓邠哥兒去威遠侯府拜訪拜訪。他們年輕人，走動起來自在些。”

    “也好?！睉c云侯點頭，“皇上登基未久，尚有許多隱癥結(jié)，我們在這些事上正當替宮中多加留意。”

    “正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