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頌 第201節(jié)
皇帝雙眼暮然閃過一絲精光,有一些意料之外的火花在當(dāng)中炸開。 皇帝緩緩?fù)碌溃骸笆昵暗膰鷪觯闶遣皇且呀?jīng)動過手?” 霍修抿緊雙唇,沒有言語。 皇帝眼里的光芒更灼人了:“果然是你!” 長公主已經(jīng)犧牲十年有余,而十年前的圍場之行,這就是在此事發(fā)生之后。同行的既然有霍明玉,那當(dāng)然就有他霍修! “難怪事發(fā)前后,我們壓根找不到你的影子。玉姐兒跟著我在洞底待了那么久,也根本不見你帶人來找她!合著你根本就是知道我們在哪兒! “你為了向我們實行所謂的復(fù)仇,連你的親meimei都不顧了?!” 霍修咬緊牙關(guān),仍然未發(fā)一言。 皇帝仰頭冷哂了一聲,負起手來:“真有意思!為了一個龍三,你可以不惜一切保住他的性命!而為了復(fù)仇,你卻可以連妹子的性命都不顧!好一個重情重義的威遠侯!朕真該賜你一塊大匾,好好嘉獎一番你這份仁義才是!” 這幾句話每個字都擲地有聲,重重地敲擊在霍修的心頭! 他驀地轉(zhuǎn)身:“當(dāng)年我若真想要你的命,你根本就走不出那個山洞!” 第363章 第三個人 “那你為什么沒有這么做!” 面對皇帝接踵而來的質(zhì)問,霍修深吸了一口氣:“也許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而言,那時的我還根本不懂得怎么硬下心腸?!?/br> 他眼望著月色:“那時正值我知道那個秘密不久,我的心里全都是仇恨。是你們害我沒有了母親,我不對付你們對付誰呢?但究竟要怎么做,我并沒有想好。 “我也知道不應(yīng)該沖著你來,但是正好那日,我發(fā)現(xiàn)你帶著玉姐兒偷偷出去了,居然都沒有告訴任何人,出了事情怎么辦呢?那是我唯一的meimei。 “我氣怒之下,就將你們引到那邊去了。你們在山洞里的時候,我就在不遠處,我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去,努力的想從心底找出了一點快感,但怎么也找不出來。 “我知道最后很有可能你就會喪身在那里,你的死會成為你的母親心頭永遠的痛,但我卻也因此失去了玉姐兒。所以最后我任憑別人把你們帶上來,又任憑你們回去了。” “這么說你也后悔過?” 皇帝又哂了一聲。 霍修像是沒有聽見,繼續(xù)往下說:“從那之后,我暫且把復(fù)仇的心思按了下來,我知道那時的我也沒有這個能力。這些年加倍勤學(xué),得到機會離開京城。我就是怕我日夜待在這里,遲早要發(fā)瘋?!?/br> “這些年你都做過些什么?” “放心,我所有的動作都是在先帝駕崩之后進行的。”霍修看向他,“有時候我也不明白,究竟怎么做才是對的。那之后我心里只有矛盾和糾結(jié)。但有一點我心里非常清楚,母親死得太冤了,她一定是被謀殺致死?!?/br> 皇帝手里攥著的箭頭,已經(jīng)在被手心攥出了溫度。 他竟也無法反駁霍修這句話——如果箭頭的確是在長公主體內(nèi)發(fā)現(xiàn)的,那霍修的說法就不會有錯,三千營作為禁軍,絕對不敢也不可能出現(xiàn)失誤,把武器對向自己這邊的主將。 即使萬一有這樣的情況,三千營的將領(lǐng)擔(dān)不起這個罪責(zé),也一定會主動上報。 可是一切都沒有。 以至于至今陸太后和他都以為長公主的死不存在值得一探究竟的疑點。 “你可有證據(jù)證明,這顆箭頭是從你母親體內(nèi)取出的?” “事發(fā)之時我沒在現(xiàn)場,而我父親也已經(jīng)不在人世。不過即便他還活著,你若是不信,也依然不會相信?!?/br> 皇帝未置可否。 沒有證據(jù),一切便不好說。 “這么說你已經(jīng)認定太后是兇手,你如今的目的,就是向太后尋仇?!?/br> “她為君我為臣,我只能迂回行事不是嗎?” “但我并不認為她是兇手?!被实勰抗舛ǘ?,“如果她是兇手,這箭頭給的就太明顯了。太后雖未曾執(zhí)政,心思之縝密卻不輸你我。倘若她要下手,她絕不會留下這么大個漏洞!即使當(dāng)時留有破綻,她事后也一定會設(shè)法抹平。還有,你有沒有想過,太后殺死你母親究竟有何好處?” “就憑她出生入死攢下那么功績,嫁的又是同為功臣的我父親,天下如此強強聯(lián)手的家族又還有誰?他們?yōu)槌⑺蓱?,這不夠嗎?畢竟我們已聽過太多兔死狗烹的故事!” “我們老宋家不會這么做!”皇帝厲聲道,“滿朝那么多勛貴功臣,你看到我們除過哪個?我與你也曾情同手足,你竟也要以小人之心如此度我?!” “我一點也不想猜疑,我只是想要給我母親討公道!” 庭院里的清風(fēng)明月變成了雷霆暴雨。 皇帝看他片刻,驀地把那只箭頭收入懷中,而后一言不發(fā)地跨出了門庭。 趙素他們都守在門外,很顯然,里頭的對話他們都已經(jīng)聽到了。 看著立在門外的皇帝陰寒的臉色,所有人皆不敢說話,趙素試著先開口:“現(xiàn)在,怎么處置?” 霍修罪行敗露,無論怎么說都得落個刑罰的。要怎么處罰,雖然趙素覺得皇帝眼下并不好抉擇,但也決不能若無其事。 月光在皇帝寬闊肩背上,白茫茫的一片,令他仿佛背上了一層雪。 “先回城。” 撂下這句話后,皇帝大步走到車輦下,而后回頭看了眼院門,又吩咐道:“子延和韓駿押送他回去!自即日起,給威遠侯實行禁足令?!?/br> “遵旨!” 趙隅與韓駿交換了眼神,旋即進了院中。 皇帝看了眼趙素,趙素隨即也上了馬車。 她的心里此刻也全是驚濤駭浪。霍修的嫌疑洗不清這已是她有數(shù)的了,那種種事件都是出自他之手,也沒有什么好奇怪。但是皇帝十年前在圍場遇險那次也是霍修干的,這就夠她吃驚的了,十年前,霍修也才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他能夠做也這種事,那他當(dāng)時心里該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而十年過去,他的痛苦只會更深而不會消退,對于眼下的行為,他當(dāng)真做好了應(yīng)對準備嗎?敗露之后他打算如何? “你怎么想的?”她問。 皇帝嘆了口氣,握拳抵住了緊緊鎖住的眉心。跟趙素之間的感情波折他處理得順順當(dāng)當(dāng),未曾遭受一點困惑,沒想到卻在手足情上栽了個大跟頭。 不過皇帝還是皇帝,沉默之后他說道:“事情還得回去問問母后。不過皇姑的死有疑點,我現(xiàn)在是信的。我姑父如果沒有十足的信心,應(yīng)該也不會篤定地告訴霍修。他們都是見慣風(fēng)浪之人,知道這種事會給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帶來什么。他們僅有這個兒子,他不會這么害他?!?/br> “可是他們也沒有太后謀殺的直接證據(jù)?!?/br> “所以如果霍修沒說謊,那這后頭就一定還有第三個人。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兇手,他殺死了皇姑,然后在老威遠侯父子與太后之間埋下了猜疑的種子。而前番我與霍修在乾清宮練劍時出現(xiàn)的事故,必定也就是出自此人了?!?/br> “侍衛(wèi)?” “不,”皇帝深深地看過來,“一定是比侍衛(wèi)地位還要高很多的人。他至少有權(quán)力遣得動某些侍衛(wèi),或者與某部分侍衛(wèi)有建立私交的機會?!?/br> 第364章 你要是有種…… “你確定是侍衛(wèi)?” 趙素聽到他這么說,立刻問道。 如果侍衛(wèi)參與了,這便是很嚴重的問題。作為離皇帝最近的人,侍衛(wèi)們應(yīng)該每個人都是皇帝的心腹才對。當(dāng)初趙素在禁衛(wèi)署呆過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幾乎每個人她都打過交道,知道他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就是根正苗紅。在朝堂安穩(wěn)的情況下,這些人出問題的機率應(yīng)該是沒有的。 “倒還不敢確定?!被实鄣?,“韓駿和你父親一道查了很久,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侍衛(wèi)有問題,我只是說當(dāng)日行事的,若是侍衛(wèi)那就具備了作案條件。但除此之外,也不是說就沒有能夠行事的人,比如,你知道我平日對臣子們進宮的規(guī)矩管得不是特別嚴,基本上有事要找我的,只要我沒有特別忙,那幾乎都能見到。白日里進宮,宮門下將士認得臣子身份,也不會過份阻攔。” 因為皇帝登基才三年,后宮又尚未有嬪妃,宮中貴眷總共得陸太后一個,且陸太后還有專門接見外臣的處所,所以當(dāng)朝臣子平日叩見皇帝確實沒別的朝代那么費周折。 那么線索來了:“這么說你可以把當(dāng)日進過宮的臣子,全都調(diào)出名單來查一遍,這樣就可以圈定當(dāng)時的嫌疑對象了!” 她知道各個宮門都會對當(dāng)日進出宮門的人員做出詳細記載的。 “你說的很對,可是巧的是,記載那幾天名單的簿子,不見了。” “去哪兒了?” “丟了。弄丟它的將領(lǐng)是定遠將軍傅永。他現(xiàn)在還被關(guān)在天牢里。” “他招了嗎?” 皇帝搖頭:“他始終說他只在他當(dāng)差期間打了個盹,掛在墻上的簿子就不見了?!?/br> 那簿子天天要記,一年下來不知要寫掉多少個簿子,原也不是很要緊的東西,但到了這份上,就成了再關(guān)鍵不過的證物。而它偏偏丟了,這能說沒貓膩嗎? 越說,皇帝的推測就越靠譜了,這后面還藏著有人,也許就是他制造了霍修對陸太后的恨意!更有可能,也是他把長公主親手殺死的! “皇上!” 平穩(wěn)駛進了城門的馬車忽然減緩了速度,車頭的梁瑛在低聲稟報:“靖南侯過來了?!?/br> 皇帝被擾斷了心思略有不悅:“他怎么知道朕在這兒?”說完想是也覺得梁瑛不可能知道,便擺擺手:“傳他過來?!?/br> 梁瑛稱是。沒多會兒便有清唽的腳步聲行至跟前,車窗下傳來靖南侯穩(wěn)健的聲音:“微臣參見皇上!” 趙素透過自己這邊的車窗看去,城門下仍舊嚴陣以待,父親慶云侯與先前的將領(lǐng)們?nèi)栽趫鲅惨暎切@散了的被扣留的人們,此刻也全都回到了原地蹲坐,一切又回歸了原樣。 “什么?” 聽到皇帝揚高出聲的這兩個字,趙素扭轉(zhuǎn)頭來,看向他們這邊。不知靖南侯方才說了什么,皇帝此時神情又變得凝重了,并且還起身下了馬車:“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當(dāng)時沒有人在場嗎?” 趙素連忙跟著下地:“發(fā)生什么事?” 靖南侯看了她一眼,隨后道:“延平郡主方才被人擄走,威遠侯府已亂作一團!偏偏青濂又不知去處——” “玉姐兒出什么事了?!” 霍修從緊跟其后的馬車里沖出來,月光下,整個夜里都未曾變過的臉龐已倏然間變白。 “唉呀,你究竟上哪兒去了?玉姐兒不見了!”靖南侯焦急地重述,“霍家現(xiàn)在上下全亂了,都等著你回去拿主意,找不著你人,我正好登門來邀你們明日夜里上余家行酒賞月,聽說這消息就立刻帶人出來找了!走到這兒,說你出城了,我可正要遣人去找你來著!” 霍修臉色瞬間又變成了青灰:“是誰干的?”說完這話他立刻又怒睜雙眼看向皇帝。 皇帝瞪了周圍人一圈,目光逼得他們退后了好幾步,而后二話不說抓住霍修手腕回到自己馬車,把車簾一拉壓聲說道:“今夜之事是不是你在故弄玄虛?!” “當(dāng)然不是!我劫走玉姐兒對我和對我要做的事有什么好處!”霍修也在低吼掙扎:“我要回去,我要去救她!” 皇帝一把將他拖回來,咬緊牙一字一句道:“既然不是你故弄玄虛,那你現(xiàn)如今是要去哪里救她?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霍修睚眥欲裂不發(fā)一言。 皇帝道:“你是想沖進宮找我母后是不是?你覺得是她做的是不是?可她要是想挾持玉姐兒的話,用得著如此費盡周折嗎?! “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這一定是有人暗中作祟!這個人在你我比劍時下手暗算,又在今夜這種時候劫走玉姐兒,為的什么你還不明白嗎?他才是最可怕的,他一直在做這些勾當(dāng)迷惑你,他想讓你失去理智!因為他知道玉姐兒已經(jīng)是你唯一的家人,親情對你來說有多么重要!隱忍多年的仇恨又會促使你去做些什么!” 霍修攥緊拳,全身繃成一張弓似地望著地下。 皇帝咬牙:“他做那些勾當(dāng)是為什么?現(xiàn)在他希望看到的是什么?是你我雙方誤會加深,深到不可開解的地步!最好是使你激怒我,一氣之下殺了你!你死了,從此你們霍家再沒有能揭開你母親死因的人了,而我也將如你口口聲聲所說的兔死狗烹一樣,因此落得個殺盡忠良的罪名!到那時,玉姐兒孤身在世,她會恨死我們,她也不會接受我們的關(guān)心,她是罪臣家屬,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人敢收留她,她無論落個什么樣的結(jié)局,都會是一個活生生的證明我薄情寡義的證據(jù)!” 霍修聲音嘶?。骸凹幢隳悴粴⑽?,我也不認為你會饒恕我所謂的‘罪行’!” “朕的確不會饒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