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昂首看著長空，精壯的身軀像是繃緊了的弓弦。

    “人送回來了，他很快也會把狐貍尾巴藏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我們得趁熱打鐵，想辦法把他的尾巴揪出來！”

    趙素著急這個。

    霍修回頭，凝神片刻道：“從今早遞狀子的幾個人入手吧?！?/br>
    “你有什么想法了嗎？”

    他默了一會兒：“阿嫣在幫我想辦法，不知道她那邊怎么樣了？”

    第376章 誰都別想置身事外

    羅嫣如花了一個時辰把所知的信息全寫在紙上，捋得越細(xì)她就越心凜，這三個官員她之所以熟悉，是因?yàn)樗佑|過多次，她之所以多次接觸，是因?yàn)樗麄兣c自己的祖父也有交往。現(xiàn)在這幾個人都成了花月會的敵人……

    羅嫣如忽然不敢往下想。

    這時候房門外卻又傳來了說話聲，沒一會兒門開了，乳母又端著飯食走了進(jìn)來，轉(zhuǎn)身把門關(guān)上后，她快步到達(dá)書案前：“姑娘，探到了，先前來訪的是靖南侯，老太爺與靖南侯出去了一趟，后來就回來了。我打聽了一番，他們?nèi)サ氖橇_家位于北市胡同的宅子——姑娘，您知道嗎？傳言中昨夜失蹤的延平郡主，居然就呆在那座宅子里！”

    “……延平？！”

    羅嫣如驀然愕住。

    “沒錯，剛才老太爺和靖南侯去到那里之后，就由靖南侯親自延平郡主回霍家了！”

    “延平怎么會在咱們家？”

    這下子羅嫣如再也按捺不住了，騰地站起來，繞出書案走到這邊。

    “聽說是昨夜靖南侯把郡主救下來的，然后就近借住在羅家的宅子?！?/br>
    “咱們家那宅子這幾日并沒有人住，靖南侯想借用，還得遣人來羅家請示祖父，有這折騰的工夫，他都能把人接到自己府上，或者是直接送進(jìn)宮中了，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乳母顯然回答不上來。

    羅嫣如神情繃得更緊了，靖南侯是朝中重臣，一直以來也深受皇帝信任，昨夜事出突然，或許出現(xiàn)特殊情況使他當(dāng)時只能選擇把霍明玉放在羅家宅子，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羅家接了這茬兒，為何卻一點(diǎn)消息都沒透出來？救下了霍明玉，這是多好的事情，眼下宮里必然將營救霍明玉當(dāng)成頭等大事，羅家憑這個還能邀個大功，祖父為何要守口如瓶，還不許她去見霍修？

    她更加懷疑起自己的祖父來了，這種種疑點(diǎn)絕不可能是巧合！

    站定沉思片刻，她飛快將方才所寫紙張卷起來，往門口走去：“幫我想個辦法引開他們，我要出去！”

    “姑娘！”乳母趕緊走上去：“這可使不得，老太爺發(fā)了話，你是走不出去的！”

    “郡主的失蹤里面肯定有陰謀，我一定要出去！”

    “姑娘！”乳母一把拉住她，眼里盛滿了驚惶：“你不要沖動，這一出去，你可就等于跟老太爺，還有羅家對著干了！”

    羅嫣如的身勢果然停了下來，但片刻后她臉上又浮出了決然：“自父親過世，我與婷姐兒便成為了穩(wěn)固家族的工具，羅家并未當(dāng)我是個有腦子有思想的人，只打算用我換取利益。我自知受家族庇佑，也有為羅家死而后已的責(zé)任，但是他不能完全不把我當(dāng)個人看……你去幫我！”

    乳母面對她懇切的目光，咬緊下唇，最后也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我試試?！?/br>
    ……

    靖南侯從霍家出來，就又前往了羅家。

    羅太師在書房接待了他：“看來人已經(jīng)平安送到了。侯爺這次結(jié)了個大人情。”

    靖南侯坐下來：“老太師何須謙虛？這件事若不是您出手，這個大人情我也結(jié)不下來?！?/br>
    羅太師微微笑了下，又嚴(yán)肅起來：“都打點(diǎn)好了嗎？”

    靖南侯點(diǎn)頭：“所有痕跡全部抹殺干凈，不會有任何問題?！?/br>
    羅太師緩聲嘆氣：“此事雖然過去，但終究形勢偏離計劃了?！?/br>
    “沒錯，誰也沒料到}昨夜霍修出城，皇上竟然會在場。更沒想到皇上會直接把他帶進(jìn)宮……如果皇上早就懷疑上了霍修，事先我們卻始終以為他渾然不覺，那就是我們都低估他了?！?/br>
    “或許，也沒有侯爺說得那么嚴(yán)重吧？”羅太師看過去，“如果是，那么當(dāng)初你就不會去信勸說我進(jìn)京了?！?/br>
    靖南侯目光深深：“太師搞錯了，我可沒有勸說過太師回京，我只是說，皇上像是有要立后的意思了。是太師覺得那個時候再不回京，就要錯過最好時機(jī)了?！?/br>
    羅太師的眼里有了銳光?！懊魅瞬徽f暗話，侯爺?shù)男乃祭戏蚯宄?。雖說羅家式微，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侯爺行事，還是悠著點(diǎn)好。畢竟，霍修目前就算拿不到把柄，也一定把侯爺你給盯上了。”

    “雖說如此，但昨夜霍家丫頭住的是羅家的宅子，太師想要置身事外，也不是那么容易。”

    羅太師的臉色陰了下來。

    他別開目光，手扶在茶盞上，將要端起，門外卻闖進(jìn)來一人：“稟老太爺，大姑娘逃出房間，欲從后門出去，方才被護(hù)衛(wèi)發(fā)現(xiàn)了！”

    “她想去哪兒！”他騰地站起來，眼里的怒火終于按捺不住。

    “大姑娘不說……小的們也不敢問！”

    靖南侯跟著站起來，與羅太師對了個眼神，隨即拱手道：“太師且忙，余某人先回府?！?/br>
    羅太師與他同步出門，著人相送后立刻往后院趕來。

    羅嫣如在后花園的北角門內(nèi)被重重包圍，圍著她的人都是府里的護(hù)衛(wèi)和婆子，他們個個臉上都有著恭謹(jǐn)，但是又圍著水泄不通，讓她插翅也難飛出去！身邊的乳母早已經(jīng)嚇得臉色慘白，在她身旁不停打哆嗦，是她帶出來羅嫣如的，她知道這份罪責(zé)逃不過！

    羅嫣如伸出胳膊將她擋在身后，但眼下也無暇替她開脫，因?yàn)槔咸動嵾^來了，她的母親羅夫人也在羅婷如的陪伴下過來了！她們每個人看到這陣仗都露出了驚訝之色，卻都沒有喝斥那些圍她的人，因?yàn)樗齻円捕家呀?jīng)知道這是羅老太師的命令，而即便是圍著羅嫣如，也不會對她有什么傷害。

    “嫣姐兒，你在干什么？！”

    羅夫人不滿地瞪起她來。自打長女不愿意再聽從她的意思去親近皇帝，她就不曾花精力在她身上了，母女之間也不如從前那般事事交心。

    “母親，我只是想出去，并沒有想做什么，但祖父卻無故將我禁了足！”羅嫣如說完又轉(zhuǎn)向老夫人，“祖母！請您開恩，讓他們都散了吧！”

    “住嘴！”

    羅老夫人還沒說話，羅太師的聲音已從人群后傳來了，他大步走到羅嫣如面前，看到她手里的紙卷，伸手奪過來看完，神色倏然就變了：“你這是要拿去給誰？！”

    第377章 原來是你！

    羅嫣如未及出聲，只是下意識地要去搶奪他手上的紙。

    羅老太師臉色變得陰沉：“你是想拿去給霍家那小子？”

    羅嫣如抬起頭來：“祖父這話嫣兒聽不懂，嫣兒并沒有寫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威遠(yuǎn)侯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人，為何提到他的時候，祖父如此諱莫如深？”

    “嫣姐兒，你是怎么與祖父說話的！”

    羅夫人即使與女兒理念不合，也不愿意看她吃虧，此刻不明事由的她連忙上前阻止起來。

    老夫人也上前勸說起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nèi)绱藙託馐菫槭裁矗俊?/br>
    羅太師掃了她們一眼：“這里不關(guān)你們的事，你們回房！”

    老夫人顯然知道丈夫的脾氣，看出來此刻他動了真怒，故此失了眼色給兒媳。但羅夫人卻更想知道因由，踟躕著不肯走。知道老夫人示意身邊的婆子攙了她一把，她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跨出了門檻。

    院子里的人走得干干凈凈。只剩下祖孫倆還有瑟瑟發(fā)抖的乳母。

    羅嫣如也沒有遇到過這種陣仗，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她又清醒地意識到，祖父越是如此，越說明她猜想的是真的！

    她驀地抬起雙眼：“狀告花月會的這幾個人，是您安排的，對嗎？”

    羅太師緊攥著紙張走近她：“是他讓你做這些的？”

    “祖父這就是承認(rèn)了！”羅嫣如睜大了眼睛，但是也挺直了身軀：“所以延平郡主也是祖父和靖南侯聯(lián)手劫走的，你們在挑撥霍家和宮中的關(guān)系！”

    羅太師停下腳步：“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在誣蔑你的祖父！”

    “這真的是誣蔑嗎？”羅嫣如后退了兩步，“上次狀告花月會的人是威遠(yuǎn)侯，這次卻不是！反而這其中的三個人，都與祖父有密切往來，別人不知道，難道曾被羅家當(dāng)成利用工具的我還不知道嗎？”

    她眼中蓄起了淚光，顯露著不敢置信。從小就知道自己在羅家是什么樣的存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享受了羅家的恩澤，即便是作為聯(lián)姻工具，她也不說什么。在她心目中的羅家，就算看重權(quán)勢地位，至少還是有底線的。她沒有想到事實(shí)上她的家族比她想象中的更為不堪，劫持人家少女，還拉攏黨羽針對花月會，用來挑撥君臣關(guān)系，他們嘴里的仁義道德呢？

    “這些都是他告訴你的？！”

    羅太師加重了聲音。大概任何一個被人扯下偽善的面具后，都冷靜不到哪里去，此刻的他明顯有些惱羞成怒?！澳闶鞘裁磿r候和他廝混在一起的？！”

    “廝混？我與他清清白白，不過是少年相識，存有幾分相知之情，祖父竟然用這樣的字眼來指責(zé)你的孫女！您還是我心目中那位德高望重的祖父嗎？”

    “不要跟我東拉西扯！他還跟你說了些什么？！”

    那一卷紙已經(jīng)指到了羅嫣如的鼻子尖前。

    她冷笑道：“長公主殿下是你們殺害的吧？”

    羅太師驀地一怔，轉(zhuǎn)瞬眼中已冒出了兇光。

    看到他這樣的表情，羅嫣如的心頓時墜到了至黑至暗處！

    “當(dāng)年就是你們指使人在戰(zhàn)場上殺死了長公主，然后卻把疑點(diǎn)指向了太后，你們一直在暗中誤導(dǎo)威遠(yuǎn)侯，使他深深相信太后才是他的仇人！你們才是這一切背后的罪魁禍?zhǔn)?，霍修只是墜入了你們的圈套，被你們利用了！?/br>
    “你給我閉嘴！”

    羅太師一個耳光扇過去，即使是年逾古稀的老人，這股力道也是強(qiáng)大的。羅嫣如頓時被扇倒在地上，而這是羅太師又撲上來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是我羅家的人，竟然為了一個外人在此胡言亂語！”

    羅嫣如被掐得臉龐迅速紫紅，眼中也滾落了淚水，她張大著嘴呼不出聲音，而此刻面目猙獰的羅太師還在加大力道！

    乳母早已經(jīng)嚇得癱在地上，一面想要撲上去救，一面又迫于羅太師而瑟索不敢。

    “哐啷！”

    這時候墻頭忽然掉落一個花盆。落地的聲音頓時使羅太師僵住了雙手。

    他迅速松手站起來，看向墻頭，怒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但是墻那邊再也沒有絲毫聲音傳出來。

    羅太師心有余悸，目光轉(zhuǎn)向地上急喘氣的羅嫣如，忽然一聲大喝：“來人，把大姑娘以及這賤婢鎖進(jìn)佛堂！誰再敢把她放出來，就地處死！”

    說完他就拂袖出了院門。

    外頭隱芭蕉樹后的羅婷如眼看他走遠(yuǎn)，立刻跌跌撞撞的撲向羅嫣如：“jiejie！”

    羅嫣如只看了她一眼，隨機(jī)攥緊她的手說道：“幫我去告訴威遠(yuǎn)侯……”話還沒說完，她卻已經(jīng)兩眼一閉，昏倒在地上。

    “jiejie！jiejie！……”

    ……

    羅家大門外，霍修停住腳步，看向趙素：“就有勞素姑娘了?！?/br>
    語氣并不客氣，也不謙遜，從頭到尾都透露著不自然。但他跟自己說話一貫都是這樣的態(tài)度，趙素看在大局的份上不跟他計較。她說道：“侯爺放心，見不到嫣姑娘我就不出來?！?/br>
    霍修默默點(diǎn)頭，目送她走到門下之后，便轉(zhuǎn)身上了停在不遠(yuǎn)處的馬車。

    馬車?yán)镖w隅和韓駿都在，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后都沒有說話，同時看向了已經(jīng)打發(fā)花想容去叩門的趙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