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收回目光：“著禁衛(wèi)署封鎖靖南侯府，看押好余家老??！”

    “遵旨！”

    “把余淮城帶上，回宮！”

    皇帝掃了一眼趙隅和韓駿，隨后跨出房門。

    原本這個時候趙素和趙隅都該在家里宴飲賞月，卻在開宴之前被皇帝一道詔令傳到了余家門前，原來皇帝沒有出宮的這一日一夜，竟已經(jīng)把靖南侯給盯上了，而且還頗有先知的下旨給侍衛(wèi)，拿下了靖南侯身邊的護(hù)衛(wèi)，而后通過護(hù)衛(wèi)將逃出城的那兩個配合靖南侯做戲的幫兇給擒了回來！

    而與此同時皇帝又已經(jīng)先發(fā)制人地下旨張煜，讓他去羅家接觸太師羅驥，可不正如他所計劃的，這里靖南侯交代了罪行，那邊廂也可以將羅驥拿下了！

    趙素問皇帝：“我也要進(jìn)宮嗎？”

    皇帝停步，卻說道：“你先不進(jìn)宮，去羅家，看看羅嫣如?！?/br>
    趙素立刻反應(yīng)過來，羅嫣如還被扣在羅家，到底出了什么情況還未可知，再者羅驥老jian巨滑，未必會像靖南侯這般順利地交代罪行，羅嫣如那邊不可不理會！

    她便不再遲疑，轉(zhuǎn)身與花想容去往羅家。

    ……

    變故一出，時間也像是過得更快了。

    夜色籠罩的羅家后院里，一如既往安靜，羅嫣如自夢中驚醒，旋即赤足下了地。屋角榻上立刻響起動靜，是守夜的丫鬟把燈撥亮了：“姑娘！您醒了！”

    她怔怔地看著腫起了雙眼的丫鬟，隨后道：“什么時辰了？”

    “已快交戌時了，姑娘您昏睡了兩個時辰！”

    羅嫣如扶著額頭坐下來，她想起來了，被婆子們押著回房后，她又掙扎了一陣，隨后便又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她記得昏倒之前羅婷兒到了跟前，便問道：“婷姐兒呢？”祖父已經(jīng)瘋了，千萬莫要牽扯了她們才好！

    “二姑娘來過好幾回了，姑娘莫急，奴婢先讓人傳個話過去！”

    丫鬟說著走到窗前，叩叩窗門低聲交代了幾句。

    羅嫣如等她回來，問道：“祖父不是已經(jīng)下過嚴(yán)令么，如何她還能來？”

    “姑娘有所不知，老太爺確實是下令嚴(yán)禁姑娘外出，也不許人探視的，但入夜時禮部張尚書來訪，不知為何，還帶了許多人在羅家門口。如今張尚書還沒走，老太爺也沒出來，于是我們就買通了外頭的人，遞信給二姑娘了。”

    第382章 他要?dú)⑽遥?/br>
    羅嫣如聽到張煜來訪，還帶了許多人來，立刻就站了起來：“為什么帶了人來？帶了什么人？！”

    “不清楚，奴婢不能出去，也打聽不到太多消息。”

    丫鬟把鞋拿來給她穿上，這邊房門就被打開了，羅夫人帶著羅婷如急匆匆地走進(jìn)來：“嫣姐兒！”

    “母親！”

    羅嫣如迎過去，被羅夫人攙著又坐下來了?！翱偹阈堰^來了，你可真急死我了！”羅夫人說著眼圈已經(jīng)紅了，口里的責(zé)備也削弱了不少氣勢，“明知道惹惱了祖父，你怎么也不懂得服個軟？你平日的機(jī)靈可都哪去了？”

    羅嫣如道：“先前是你們打斷了祖父？”

    “是。”羅婷如看了眼羅夫人，“母親出了后園子，就讓我想辦法解圍，我把后墻上的花盆推倒了，祖父于是停止了下來。jiejie，我聽到了你們說的話，祖父……真的和那些事情有關(guān)嗎？”

    經(jīng)過先前的兇險，羅嫣如已經(jīng)明白自己對于羅家來說，是什么樣不重要的存在了，她挺直腰來說道：“延平郡主是祖父和靖南侯合謀劫持的，他已經(jīng)承認(rèn)了，所以近日朝上所有的事情也都是他們合謀的，還有當(dāng)年長公主的死，也是他們的陰謀！”

    “嫣姐兒！”

    雖然已經(jīng)從羅婷如口中聽到些許信息，此刻聽羅嫣如親口指控出來，羅夫人還是嚇得不輕。

    “母親不必阻止我，打從先前祖父試圖困住我起，我就豁出去了，他犯下這么大罪，能瞞得過去嗎？我們了注定是要被牽連的。這個時候還有什么不敢說的？

    “你們必須明白，他們?yōu)槭裁匆獨(dú)⒌钕?，這是因為殿下已經(jīng)做出了令天下男人都不敢不承認(rèn)、甚至為之忌憚的成績，殺殿下是為了抑制婦人女子挺起腰桿，他們害怕女人不再依附他們，不能再被他們所利用和控制！在這樣的家庭里，難道我們還要自欺欺人地維持什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原則嗎？”

    羅嫣如抓緊著羅夫人的雙手，一口氣說出來。

    羅婷如的雙手也放在了母親和jiejie的手上。

    羅夫人怔忡地望著她們，好一會兒才垂下肩膀，說道：“萬萬沒想到，真相竟是這個樣子……我說怎么突然堅持要回京，原來除了為羅家前途著想，還有別的原因。

    “所以當(dāng)初授意我，說只有你們進(jìn)了宮羅家才有希望，我在羅家才能挺直腰桿，也都是有用意的?？珊尬摇揖谷恍乓詾檎?！如今想來，你們就算入了宮，發(fā)揮的最大作用也不一定是扶助你們的哥哥，而是為了給羅家的罪行討個保障！我真是糊涂，怎么沒有早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也不晚。母親，祖父他們針對的是婦人女子的崛起，他們比別的公然抵抗太后的士族陰險多了，一面逢迎著太后，一面卻在后頭釜底抽薪，他們殺了殿下，導(dǎo)致這么多年花月會走得如此艱難，也致使我們這種出身的女子還要為了家族而把自己當(dāng)成籌碼送出去——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女人也是可以自立更生，不用依附家族才能過活，反而還可以為家族爭光呀！”

    羅夫人聽得心潮澎湃：“是啊，如果不是女人沒法自立，我怎么需要在羅家小心翼翼做人？如果不是因為在夫家沒地位，你舅舅又怎么會光明正大地吞了我的銀子？而我還拿他無可奈何！”

    “原先我對太后執(zhí)意要扶立花月會也不重視，但如今知曉了前因后果，頓時覺得這項決策其實與我們息息相關(guān)。所以母親，眼下如果想要盡最大可能保住羅家根基，讓哥哥還能夠撐起這個家來，我們就只能站在朝廷這一邊，配合行事了！”

    羅夫人慌了：“這又要怎么配合？”

    “張尚書不是正在與祖父敘話嗎？他帶來的人，一定就是皇上的人。我們應(yīng)該想辦法見到張尚書！”

    “見到又如何呢？”

    “自然是將所知之事悉數(shù)告知！”

    “可是我們沒有證據(jù)……”

    “母親以為皇上會拿不到證據(jù)嗎？”羅嫣如慘笑，“皇上早就盯上祖父了，不然此刻又怎會派遣張尚書過來？祖父是絕不會主動認(rèn)罪的，我們能夠利用上這個時機(jī)，主動揭發(fā)，多少是有個態(tài)度在?！?/br>
    羅夫人直起腰：“可是老太爺畢竟是長輩，身為晚輩去揭發(fā)他，你們也會落個不孝之名！背上了不孝之名，朝廷也不一定會容得下咱們！”

    “可是他想殺死我！”羅嫣如眼里有了淚光，“他殺了人，禍害了朝綱，是不是應(yīng)該伏罪？我揭發(fā)他，是不是維護(hù)朝綱？而他竟能對沒做錯任何事情的親孫女下毒手，我再向朝廷揭發(fā)，是不是也無可厚非？”

    羅夫人無言以對。攥著絹?zhàn)拥氖忠卜潘闪讼聛怼?/br>
    羅嫣如走了兩步，停在門下：“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你們可以不去，而我必須去！是我的親祖父殺了他的母親，這筆債我不能替他討，至少我該替他爭取一個公平！”

    羅夫人也站了起來：“……他？是威遠(yuǎn)侯嗎？”

    羅嫣如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羅夫人屏息望著，許久才沉下一口氣，坐了下來。但很快她又站起來：“也罷……你要去，我又怎能攔你。”說著她走到門下，把門打開，然后說道：“我先出去，等一會兒你再出來?！?/br>
    她抬腳出門，隨后又將門虛掩上。

    羅婷如走到羅嫣如身邊，拉起她的手來：“眼下已成事實，可知你即便做了這么多，到最后也不見得能與他在一起？”

    “我知道。那些我已不在乎。我只想做我該做的事。羅家欠他們霍家一條命?！?/br>
    羅婷如望著她堅毅的臉，點(diǎn)點(diǎn)頭，收回手來：“jiejie是我們之中最清醒，最有主見的，你既然想好了，那我和母親便去為你打點(diǎn)，力求讓羅家落個最好的結(jié)果。”

    說完之后她也跨出了門。

    羅嫣如看著她的背影，張張嘴想說句什么，到底不曾再說。

    第383章 團(tuán)圓

    前院花廳里的茶早就已經(jīng)涼了。

    張煜像往常一樣優(yōu)雅坐在椅上，暮色早已經(jīng)籠罩了院落，但夜空又被廊下掛起的燈籠燙出一團(tuán)團(tuán)的光亮來，漏刻的沙就在這期間輕微地流動，一爐點(diǎn)在桌角的沉水香已經(jīng)寂滅。羅驥坐在桌子的這邊，姿態(tài)仍然端正，不過，卻在張煜的閑適之下顯得有些過于嚴(yán)肅。

    “張尚書的問話……”

    “大姑娘！大姑娘您留步！”

    羅驥剛剛開腔打破這股安靜，門外就傳來了響動，有人快步闖到了院子里，然后又有人在呼喊阻止。

    聽到這聲“大姑娘”，羅驥驀然僵住，兩眼暴出銳光看向門外，這時候門口光影黯下，已經(jīng)有人走了進(jìn)來！

    “張大人！我有話說！”

    羅嫣如沖進(jìn)屋里，旋即大聲朝著張煜說道。

    張煜因為這突來的狀況也立刻站了起來，看看羅驥又看看羅嫣如：“羅姑娘？”

    “張尚書，我有關(guān)于延平郡主和長公主之死的內(nèi)情稟報！”

    羅嫣如趁著這功夫已經(jīng)飛快走到張煜身旁。羅驥聲色俱變，當(dāng)下喝斥道：“大姑娘瘋了！來人，快把她給我拖回去！”

    下人們一涌而上，羅嫣如急藏到張煜身后，張煜也下意識地將她一擋：“這是怎么回事？！”

    羅驥盯著羅嫣如，整張臉都已經(jīng)變形：“你給我出來！”

    “老太師！”

    “張大人！這是我們的家事，請你不要插手！”

    羅驥說著便上去拖拽羅嫣如了！

    羅嫣如到底是個弱女子，這情況又極力地不想更失態(tài)，哪里掙得過羅驥？眼看著便要被拖出去，她便張嘴想把事情說出來，這時候旁邊的下人卻皆已上來強(qiáng)捂住她的嘴！張煜也被這陣勢弄懵了，但他也沒有忽略掉羅嫣如先前的話，這時便立刻下令：“來人！”

    “來了！”

    門外果然應(yīng)聲來了人，清脆的聲音在這片雜亂聲中格外亮耳！

    領(lǐng)著梁瑛等一批侍衛(wèi)走進(jìn)來的趙素環(huán)顧了一圈屋里，頓時道：“喲，羅太師這是怎么怎么了？”

    顯然誰也沒料到她的出現(xiàn)，張煜頓住了，羅嫣如停止的掙扎，羅驥臉上抽搐，顯露出了莫大的驚愕！

    沒有得到他的回答，趙素也不追問，走上前把羅嫣如拉起來，然后道：“羅姑娘，你遇到什么事了？如果你相信我，不妨在這里說說?！?/br>
    這句話亦是暗示，如果羅嫣如選擇相信她，把來龍去脈說出來，那就說明她確實沒有與羅驥站在一起。羅嫣如有了立場，她也才好選擇怎么做。

    “素姑娘！”羅嫣如的聲音是顫抖的，她緊緊地反握住趙素的雙手，無法訴說這一刻的心情，眼下的激動既然出于方才的沖突，也是因為趙素的陡然出現(xiàn)而生出的放松，“我有話說，我有話稟報皇上和太后，你快帶我去！”

    “嫣姑娘不要怕，有什么事你現(xiàn)在當(dāng)著張尚書的面先說無妨！”

    羅嫣如也知在哪里說都沒有分別了，當(dāng)下扭頭看向氣急的羅驥，一字一句說道：“我知道延平郡主是誰劫持走的，也知道長公主是誰害死的，霍家的悲劇，是靖南侯與我祖父合謀造成的——”

    “你住嘴！”羅驥怒斥，“你這個欺尊妄上的羅家不孝女，你竟敢誣蔑你的親祖父！朝廷法綱也容不下你！”

    趙素冷眼瞪過去：“清者自清，老太師大可不必如此激動，如果嫣姑娘所說屬實，那么她這番作為實屬顧全大義，她是在為朝堂鏟除jian黨！對于這樣明事理的女子，朝堂褒獎還來不及呢，怎么可能還會逼迫她去盡這種愚孝？”

    一番話放下來，羅驥只剩咬牙怒視的份。

    原本心中還存有一絲憂慮的羅嫣如則徹底踏實下來了！

    趙素問她：“嫣姑娘方才說的那些話，可有證據(jù)？”

    “我以性命擔(dān)保，我說的這一切都是事實！你們?nèi)舨恍?，可以直拉將今晨遞狀子狀告花月會的在朝三個官員拘起來審審，就知道他們早就成了我祖父的手下，那兩個鄉(xiāng)紳我雖不認(rèn)識，但仔細(xì)徹查，必定也能查到他們與我祖父或靖南侯往來的證據(jù)！”

    羅嫣如的話語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讓人無法再質(zhì)疑。

    趙素掃了羅驥一眼，再看向張煜：“敢問張尚書茶喝完了嗎？”

    此行本就不是為了喝茶，張煜聞言負(fù)手道：“長公主乃國之功臣，不曾想她的死因另有蹊蹺，羅姑娘既提供了如此重要的線索，那么現(xiàn)下便進(jìn)宮面圣，請皇上和太后示下！——羅太師，也得請你辛苦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