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想來，和羽不自覺一陣臉紅。

    她抱著那只牛皮紙檔案袋，飛快地說一聲“杜老師再見”，便轉(zhuǎn)身朝教室的方向走去了。

    半路上，和羽遇上了從廁所回來的孟新杰。

    孟新杰一見那只檔案袋，一臉了然于心。他主動問：“合江摸底題？”

    和羽點(diǎn)點(diǎn)頭，有些尷尬地說：“要一起做嗎？”

    孟新杰瘋狂擺手，答：“不了不了，表妹，這些題目變態(tài)到什么程度呢，就這么跟你說吧，那數(shù)學(xué)卷子我大一應(yīng)用數(shù)學(xué)系的堂哥也做不出來，我每次都做得痛苦死了，對提高成績根本沒用。還是你來，你來?！?/br>
    和羽本來有些不好意思，見孟新杰如此厭棄這些試卷，才心安理得抱著卷子往教室最后一排走。

    談忱此時雙腿伸長擱在課桌下的橫杠上，背靠椅子，雙臂舉著手機(jī)，專注思考數(shù)獨(dú)填空。他的校服外套敞開，下擺衣角處，長長的拉鎖帶正晃晃悠悠。

    一副安然自在的模樣。

    和羽余光掃一眼，看到他精致的鎖骨和完美的下頜線。

    愧疚感又涌上來。

    她原本想說一些什么，可一想到過幾天杜老師就會幫她調(diào)座位，只怕再怎么解釋都是多余，干脆默默坐了下來。

    談忱做完一題，隨意往和羽桌上一瞥。

    他看到那只月月不變的牛皮紙檔案袋，眼角略揚(yáng)，淡淡一笑。

    那里面的題目他曾偷偷做過，做來做去也就是那些花樣，確實(shí)有點(diǎn)難，但總歸還能做得出來。如此兩三次后，就不再有好奇心去了解合江中學(xué)的名師又出了什么刁鉆題。

    但數(shù)學(xué)相對薄弱又一心想考700分的和羽應(yīng)該會很喜歡。

    正這么想著時，談忱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很關(guān)注、很在意和羽的感受。

    這個意識讓他的手指微微一頓。

    繼而又聯(lián)想到那天在約克密室的洗手間里，和羽悲傷的嗚咽和微紅的眼眶，只覺得自己像個罪不可赦的混蛋。

    于是，這天放學(xué)鈴聲響了之后，談忱破天荒沒有響鈴即閃人。

    學(xué)生們魚貫而出。

    江浩然把書包往背后一摔，歡快地邀請談忱一起回家。

    談忱慢吞吞收拾桌上的書本，平靜地對江浩然說：“你先走，我今天有點(diǎn)事情?！?/br>
    江浩然以為他要去找談奶奶，沒再多問，點(diǎn)點(diǎn)頭又去叫劉一帆了。

    等到教室里的學(xué)生陸續(xù)走完，和羽才注意到平時跑得最快的談忱，今天反常地沒走。

    她懷疑他的椅子上是不是被人惡作劇粘了502，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但也沒有好奇心去關(guān)心。

    和羽收拾好自己的書包，抱上杜亞東給的文件袋，站起身來，推開椅子。

    談忱突然叫她的名字：“和羽?！?/br>
    “嗯？”

    和羽站在那兒，居高臨下看向談忱的頭頂。

    兩人隔得很近，前后不過半米距離。

    談忱抬起來，仰視少女的眼睛，一字一字極為認(rèn)真地說：“和羽，對不起?！?/br>
    他的聲音很好聽，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朗，又逐漸在向成年男子的喉音轉(zhuǎn)變。因?yàn)閴旱玫?，聽起來像提琴的四弦輕音。

    和羽頓時一怔。

    這三個字像無形的棒槌擊打在和羽的心上，讓她瞬間沒反應(yīng)過來。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應(yīng)該以怎樣的情緒來回應(yīng)這三個字。

    談忱繼續(xù)說：“和羽，那天——那天我不知道哪里說錯了話或者做錯了什么事，讓你難過了。對不起?！?/br>
    他沒有說哪天，但他知道，和羽一定能懂。

    他也知道，像和羽這樣內(nèi)心強(qiáng)大又孤傲的女孩，能偷偷躲起來抹眼淚，一定是被觸碰到了真正的難以愈合的傷口。

    男孩的話語真心實(shí)意，眸子里的歉意直達(dá)眼底。讓人一看便知絕不是什么“真心話大冒險(xiǎn)”類的游戲賭注，而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的鄭重決定。

    赤誠又坦率。

    和羽靜靜地坐著，目光落在談忱的臉上。

    他那張臉如同往常一樣俊逸，即使不笑，也顯得光華熠熠。他有一雙有魔力的眼睛，清澈卻又不失神秘。只看一眼，就好像看到了最深的海。

    原本和羽以為他是自我的、暴虐的。

    畢竟，他要砍人手指時那樣冷酷無情。班上的男生對他畢恭畢敬，就像對待一個威信鼎鼎盛氣十足的□□老大。

    可是，這樣一個復(fù)雜的、有些惹不起的男同學(xué)，此刻正在誠懇地向她道歉。

    雖然——

    他連自己哪兒錯了都不知道。

    甚至他并沒有做錯過什么。

    那絲愧疚再次在和羽的腦子里閃過。

    這一刻，她確認(rèn)談忱知道他們這些天來冷戰(zhàn)的原因了。

    和羽抬頭看了一眼教室外的光景。

    五月份，是這座南方小城最好的時節(jié)。

    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夕陽掛在遙遠(yuǎn)的天際，天空呈現(xiàn)出醉人的橘色。

    少女的心有片刻的柔軟。

    有那么短促的一秒，她差點(diǎn)就要為自己的喜怒無常做出解釋，好讓那絲惱人的內(nèi)疚感消失殆盡。

    可是，理智很快回歸。

    她覺得沒有必要去說那么多。三言兩語無法說清，那便不說。

    和羽的目光淡下來。她平靜地說：“為什么突然道歉，我不是很明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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