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在書上看到，說這明月絡(luò)，若是長輩送的，便是護(hù)佑平安，若是小郎君，小娘子送的，那可是明月之心的昭昭之意。”

    翠堇把玉佩收起來時(shí)，笑著打趣著。

    溫月明自小憩中倏地睜開眼。

    第二十七章

    “娘娘不再休息一會?！?/br>
    貴妃娘娘代皇后之職臨駕相國寺, 相國寺五日前接的圣旨，寺內(nèi)忙得腳不沾地，今早為迎接娘娘車駕, 自然又是好一番折騰。

    眾僧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名動長安的貴妃娘娘，便是再清心寡欲的人也忍不住有些激動。

    “剛才的太子殿下就好看得嚇人哩，這位貴妃娘娘都說是仙宮下來的人, 一定更好看。”后排的小沙彌交頭接耳，窸窸窣窣。

    “一定是了, 聽說娘娘走過的路都是香的。”

    “那娘娘比壁畫上的仙子還好看嗎？”

    “咳咳?！闭普]師兄背對著他們咳嗽一聲。

    那群小光頭立馬打了個(gè)眼神官司，垂手直立。

    “師兄, 你說，娘娘為何不和殿下一起來。”

    首座是個(gè)四肢粗大, 面容黝黑的漢子，一雙虎目尤能震懾魑魅魍魎，可在此刻卻不得不壓著嗓子，跟小雞一樣惶恐地問著。

    主持是個(gè)斯斯文文，面容白皙的老人, 聞言，眉眼不動, 鎮(zhèn)定自若地說道：“家務(wù)事，我們一兩個(gè)外人管什么?！?/br>
    首座嘴角微動。

    主持斜了他一眼, 安撫地笑著：“沒事的，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對了，德妃娘娘在此靜修不可太過打擾?！?/br>
    首座眼波微動, 卻見主持笑得格外和善。

    “這就加強(qiáng)守護(hù)?！彼炖锶绱藨?yīng)下, 心中卻是暗罵一聲老狐貍。

    “來了來了, 貴妃娘娘的車架來了?！笔亻T和尚傳來話。

    一時(shí)間原本還竊竊私語的和尚們皆一臉肅容，雙手合掌，悲天憫人的模樣。

    貴妃行皇后之職，按理也不過是跟著貴妃的儀仗，可偏偏陛下格外看重，內(nèi)務(wù)局聞風(fēng)而動，五日時(shí)間生生趕出皇后規(guī)格的儀仗。

    千牛衛(wèi)由張角親自領(lǐng)隊(duì)，步行者玄甲□□，浩浩蕩蕩，策馬者高頭大馬，長弓重箭，殺氣騰騰，遠(yuǎn)遠(yuǎn)便能看到一隊(duì)隊(duì)伍自煙塵重緩緩走來。

    守門的和尚合掌念佛，此后念佛聲以此響起，直到空門外由掌門接過聲來，帶領(lǐng)眾人口念阿彌陀佛。

    相國寺群山環(huán)繞，地勢如大鵬展翅而下，聲音便如川流匯合，震蕩而起，念佛梵音聲頓如大乘仙境縹緲。

    花色翠堇頓時(shí)收了嘻嘻哈哈的笑容，嚴(yán)肅起來。

    正中的溫月明卻是不驚不喜，自小憩中睜開眼。

    “娘娘，到了?！被ㄉp聲說道。

    溫月明透過紗窗看著琉璃重檐，笑說著：“下車吧。”

    光祿少卿唱和聲起，親自站在馬車邊迎人，溫月明鎮(zhèn)定自若地下了馬車。

    “娘娘金安?！敝鞒诸I(lǐng)著一干人再一次行禮，眉眼低垂，端得上清心寡欲的鎮(zhèn)定自若。

    溫月明頷首：“后日便有勞主持了?！?/br>
    “不敢。”

    主持后退一步，這才抬眸輕掃了一眼面前飄然若仙人的貴妃娘娘，心中不由念了一句佛。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李太白誠不欺人。

    原本蠢蠢欲動的僧人在御林軍的巍峨森嚴(yán)威嚇下，更是連著頭也不敢抬起來，只覺得那截金絲玉秀的裙擺踩在青石板上，便覺纖纖生輝，飄飄起風(fēng)。

    “今年遲遲不下雪，陛下唯恐明年豐收不濟(jì)，百姓受苦，這才命本宮重開五谷祭祀，這幾日便麻煩方丈了?！?/br>
    溫月明四兩撥千斤地把此事定了性。

    方丈依舊四面來風(fēng)，不動如山的模樣，但嘴里還是順著她的話，虔誠說道：“陛下仁心，百姓之福?！?/br>
    溫月明眼尾掃了一眼人精方丈，笑著點(diǎn)頭：“陛下一向愛民如子?！?/br>
    身后的張角抬眸掃了一眼娘娘高高豎起的發(fā)髻，細(xì)長金貴的步搖及時(shí)在行走間也不過是微微晃動，如人一般沉穩(wěn)。

    他很清楚自己來的目的是什么，想來這位盛寵的娘娘也很清楚，這才有了這回對話。

    師父總說廣寒宮的娘娘是不爭，不然中宮之位不過是探囊取物，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為了這次祭天，相國寺一月前便清空了所有齋房，再三粉刷熏香打掃過，力保貴人住的舒心。

    可不料這次陛下突發(fā)奇想，一下子來了兩位貴人，五日的時(shí)間再收拾出西跨院已是來不及，眾人惶恐之極，方丈果斷把東跨院一分為二，連夜搬來三座假山，又移了十來株梅花密密麻麻摘下，也算作為一道景光隔檔。

    一米多寬的隔離帶，說寬不寬，說窄不窄，若是關(guān)系親近，這點(diǎn)阻礙不過是形同虛設(shè)，如果關(guān)系一般，恰恰變成了天塹。

    “殿下已經(jīng)來了？”

    溫月明走到一半時(shí)，狀似無意地問起。

    “比娘娘早半個(gè)時(shí)辰?！?/br>
    溫月明嗯了一聲，并沒有繼續(xù)問下去。

    方丈一向沉穩(wěn)不動的眉尖不由跳了跳。

    溫月明并非多話的，方丈也是沉默之人，一行人便無言來到東跨院。

    “明日寅時(shí)是祭祀吉時(shí)，娘娘便要沐浴更衣，燃香拜佛，戒齋兩日。”方丈站在門口臺階下，合掌說道，“直到后日祭天結(jié)束。”

    說白了就是吃素兩日。

    溫月明神色自若，淡定點(diǎn)頭。

    齋房頗大，昨日內(nèi)務(wù)局的人又特意布置過，奢華程度和廣寒宮不相上下。

    花色和翠堇正把宮內(nèi)的東西布置上去，翠堇捏著那塊月亮絡(luò)隨口問道：“娘娘明日可要帶這個(gè)絡(luò)子?！?/br>
    問月明原本單手撐著額頭，閉眼小憩，聞言懶懶抬眸掃了一眼。

    “扔了?！?/br>
    她淡淡說著。

    “哎?！贝漭酪汇?，捧著這個(gè)絡(luò)子頓時(shí)手足無措，不由眼巴巴地看著花色。

    花色也沒想到這事得以這個(gè)收尾，好一會兒才咳嗽一聲說道：“娘娘說扔了便扔了?！?/br>
    她覷了一眼娘娘，見她眉眼也不動一動，這才繼續(xù)說道：“謹(jǐn)慎一些，把絡(luò)子拆了，把玉佩砸碎。”

    “哦?！贝漭喇?dāng)真走到門口，準(zhǔn)備砸玉。

    這是寺廟招待貴客的住處，到處都是切割的整整齊齊的石塊鋪在路面上，這些金貴的玉石便是輕輕磕一下都要?dú)Я?，可別說被翠堇這樣高高舉起往下砸。

    頭頂?shù)娜展饴湓诘孛嫔?，倒映出一個(gè)高高揚(yáng)起的手臂，絡(luò)子下的流蘇在倒影下宛若細(xì)弱的柳條，纏纏綿綿地繞著翠堇的手腕。

    翠堇深呼一口氣，氣沉丹田，嘴里輕呵一聲：“啊……”

    “等會！”

    “啊，啊啊！”

    原本沉穩(wěn)的調(diào)子瞬間慌張起來。

    一聲突兀的聲音在背后響起，翠堇一口氣被中途掐斷，整個(gè)人也跟著踉蹌了一步，幸好眼疾手快地扶著柱子，這才沒有仰面倒下去。

    “怎么了。”翠堇哀怨回頭，雪白團(tuán)臉滿是委屈。

    溫月明咳嗽一聲，一本正經(jīng)說道：“想起來還有些用，以后再扔?！?/br>
    翠堇哦了一聲，捂著胸口走回屋內(nèi)。

    “怎么了？也沒磕著那地方啊?！被ㄉ姞钚Φ?。

    翠堇把玉佩交給娘娘，卻見娘娘不愿意接，便放在桌子上，小聲說道：“剛一口氣嗆到了。”

    “你們也別忙了，回去休息吧?！睖卦旅餍φf著。

    兩人應(yīng)了一聲，手上動作不停，很快就把東西都收拾好，這才掩門離去。

    溫月明目光落在玉佩上，臉上笑容漸淡。

    ——陸停為何送她這個(gè)？

    ——有意還是無意？

    溫月明點(diǎn)著桌面，閉眼沉思。

    若是有意是何意，若是無意……

    溫月明自滿室寂靜中沉默后，隨后冷笑一聲。

    ——信了他的鬼，是無意的。

    只是這個(gè)狼崽子到底要做什么？

    前塵盡忘，往事如風(fēng)。

    他回長安不過是為了那九五之位，結(jié)交前朝倒能解釋，一直牽連不斷后宮做什么。

    溫月明手指瞧著桌子，那架勢簡直能敲出一首曲子來。

    ——他到底要做什么！

    溫月明站了起來，在屋子里繞了幾圈，一抬眸就看到那道人工景觀屏障。

    東跨院成‘品’型，一個(gè)‘品’的格局如今被人人工劃了一道，幸好正中的廂房共有三間，中間一件被封，左右一人一間，倒也稱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我管他想做什么。

    好一會兒，溫月明盯著那幾株快到開到窗邊的梅花，冷笑一聲，直接扔下玉佩，回內(nèi)室休息去了。

    —— ——

    “殿下，娘娘來了?！边h(yuǎn)興捧著新燒的熱水，小聲說道，“您說，陛下為何這次莫名讓娘娘去弄什么五谷祭祀，不會真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