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途溫和地看著他，只是說話的口氣又格外冷淡，姿態(tài)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地隨意，眸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

    “所以朕特意給愛妃帶了一碗藥膳?！?/br>
    溫月明敏銳地察覺到那視線在她腹部一閃而過，心中咯噔一下，但臉上還是露出不解之色：“怎么敢勞煩陛下如此記掛，不知是何藥膳，不如端去后廚熱一會?！?/br>
    陸途手指搭在扳指，緊盯著她的眼睛，平靜說道：“紅花雞湯?！?/br>
    溫月明手指微動，但很快便壓了下來，笑了起來：“正是滋補(bǔ)的東西，不如讓妾身送去小廚房那邊熱一下?！?/br>
    陸途擺了擺手：“還是熱的，章喜，端上來?！?/br>
    溫月明心跳得極快，幾乎敢斷定容云一定是破罐子破摔把事情都說了。

    章喜很快就端著一盅藥膳放在茶幾上，殷勤說道：“娘娘快用吧，陛下特意讓廚房熬得，足足做了兩個時辰，活血化瘀，滋陰疏肝。”

    溫月明盯著那盅冒著熱氣的藥膳，心不在焉地捏著湯勺，隨意攪動著。

    “可是要朕親自喂愛妃?！标懲竞Φ穆曇衾洳欢№懫稹?/br>
    溫月明心中打了一個寒顫，第一次心中出現(xiàn)猶豫迷茫。

    她確實有想過若是不要這個孩子，是不是對所有人都更好一點。

    可現(xiàn)在這個選擇被人親自送到自己面前，她卻實打?qū)嵉莫q豫了。

    “愛妃怎么不吃?！标懲镜氖治罩氖滞螅靶⌒睦淞??！?/br>
    溫家四位主子，夫人和大郎君性格溫和，憐憫善良，可大郎和小娘子卻更加果斷，甚至稱得上狠厲。

    溫月明猶豫片刻，在陸途的緊迫的注視，緩緩舀起一勺湯，往嘴里送去。

    作者有話說：

    我也想把這個章節(jié)寫完的，可今天李佳琪直播間三八開搶耶，明天日上開搶！qaq

    第八十四章

    御廚熬的雞湯里飄出一股強(qiáng)烈的藥味, 熏得人有些作嘔。

    溫月明捏著湯勺，在陸途的不可忽視的注視下，漫不經(jīng)心地嘴里送去。

    甫一入口, 近乎苦澀濃郁的藥味就先一步彌漫在唇齒間。

    溫月明下意識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怎么，不好喝嗎？”陸途見她沒有下咽的動作，蹙眉追問道。

    溫月明含著那口雞湯, 正打算咽下時，門口突然傳來鐵甲踩在地上地咚咚聲, 不由抬眸望去。

    “陛下，德妃自盡了。”

    溫月明一驚, 只是陸途的反應(yīng)比她還快，倏地一下站了起來。

    “什么！”

    整個廣寒宮瞬間安靜下來, 影影綽綽的人影瞬間收斂在黑暗處。

    溫月明猶豫一會兒，鬼使神差地拿出帕子把雞湯悄悄吐了出來，一反常態(tài)，沒有像平時一般圖省事直接咽下去。

    “這是怎么回事？”她上前問道，“可有找太醫(yī)了?！?/br>
    張角跪在屏風(fēng)后, 被鐵甲禁錮的身軀就像一只匍匐的黑熊，聲音低沉惶恐：“請了, 已經(jīng)，已經(jīng)沒有氣了?！?/br>
    溫月明頓時愣在原處。

    容云死了？

    她有一瞬間的迷茫。

    坦白說, 她對容云并無太大惡意，有時頂多覺得這人實在是煩了, 她就想依附在陸途身上的藤蔓，一邊是剝離不開對主體的依戀, 一邊卻又想著吸取外面更多的養(yǎng)分, 久而久之便徹底成了枝葉龐大卻回不了頭的人。

    “怎么死的！她怎么會去死, 是不是有人殺了她?！标懲狙劭敉祝弊邇刹?，鼻孔翕動，暴躁而不安地逼問著。

    張角跪著不敢說話。

    溫月明也跟著站在身后沉默著，卻見陸途倏地轉(zhuǎn)身，眸光陰森的盯著自己，那眸光在影影綽綽的燭火倒影下，好似一雙冰冷的豎瞳，看得人渾身一個戰(zhàn)栗。

    他朝溫月明走了一步，但又很快停了下來，目光沉沉地看著溫月明。

    溫月明低眉順眼，并不說話。

    “愛妃今日受驚了，這碗雞湯記得喝下去?！彼抗饪聪蚰峭胍呀?jīng)不再散發(fā)著熱氣的雞湯，嘴角挑起，似笑非笑說道。

    溫月明行禮：“陛下美意，妾身自然不敢辜負(fù)?！?/br>
    陸途收回視線，這才轉(zhuǎn)身離去，一直躲在角落里眼觀鼻子鼻觀心的章喜這才走了出來。

    “折腰殿?！?/br>
    陸途的聲音剛一停，章喜的聲音不復(fù)之前的歡喜夸張，而是帶著匆忙的緊繃：“擺駕折腰殿。”

    溫月明看著一行人遠(yuǎn)去，這才發(fā)現(xiàn)后背已經(jīng)濕了一片，緊繃的手臂這才微微xiele力道。

    她有太多問題想要問，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疲憊地只想躺下來休息。

    因為容云的死訊，內(nèi)宮算是徹底亂成一團(tuán)，偏偏這時廣寒宮閉殿，幸好翠堇剛在封宮錢先一步回來。

    她神色匆匆，腳步急促，一入內(nèi)就見到娘娘倦倦地靠在影囊上，心中一驚：“娘娘，奴婢聽說陛下剛才來了?！?/br>
    溫月明撐著下巴，不舒服地摸著肚子，輕輕嗯了一聲。

    大概剛才一瞬間對這小孩露出殺機(jī)，小孩察覺到了，現(xiàn)在就開始折騰人了。

    “娘娘不舒服。”翠堇貼了上來，擔(dān)憂問道。

    溫月明搖了搖頭：“見了太子了？”

    翠堇搖頭：“不知道哪里去了，就和程先生說了娘娘交代的話?！?/br>
    “為何要閉殿?！贝漭赖吐晢柕?，“剛才一路走來，內(nèi)廷亂的厲害，不少人都想要求見娘娘，但都被擋了回去?！?/br>
    溫月明嘴角扯動一下，卻又沒有笑意：“爹爹上了徹查舊案的折子，陛下生疑了，現(xiàn)在德妃就這么死了，我自然要避嫌，如今千牛衛(wèi)掌管各處要塞，現(xiàn)在亂一會兒，等會就能被衛(wèi)酈棠控制住，不急著我們出面?！?/br>
    翠堇聞言點頭，隨后又憂心忡忡問道：“德妃怎么死了？白日里還好好的，那副癲狂混亂的樣子，怎么也不像想不開的樣子?！?/br>
    溫月明眉眼半闔，驀得想起白日里最后一次見面的容云。

    明艷絕色的面容變得消瘦憔悴，華麗精致的宮裝穿在人身上也成了空蕩蕩的，短短幾日，她便像被冬霜猛擊過的牡丹，瞬間失去了生機(jī)。

    失去安王足以讓她備受打擊，可若是因為此事自盡，卻又莫民覺得怪異。

    “你說烈火就是為了攪亂后宮，如今毅然赴死，當(dāng)真沒有留下一點后手?！睖卦旅骼洳欢柕?。

    翠堇迷茫地?fù)u頭。

    “奴婢蠢笨。”

    溫月明想久了也跟著腦袋疼，只好興致缺缺地點了點頭，鼻尖不經(jīng)意聞到那股藥味，不舒服地蹙了蹙眉：“去把外間的雞湯倒了?！?/br>
    翠堇嗯了一聲，親自去收拾外面的東西，可隨后很快就跑了回來，神色慌張。

    “娘娘沒有吃那碗雞湯吧?！彼鴾卦旅鞯氖?，就要去把她的脈。

    溫月明被她驚了一下，連忙搖了搖頭：“沒有，怎么了?！?/br>
    翠堇咬牙，聲音都帶著抖：“里面有墮胎藥。”

    溫月明瞳仁倏地睜大。

    “里面加了胡柴，它是墮胎的烈性藥，若是有了身子的人沾一口立馬就會大出血，便是無事的人吃了也會壞了身子。”翠堇嚴(yán)肅解釋著。

    溫月明心尖一跳，抽得她有些發(fā)疼。

    翠堇按著她手腕的手指都在發(fā)抖，好一會兒才隱晦說道：“已經(jīng)能摸到，小孩的脈搏了?！?/br>
    溫月明摸著肚子，哪怕心里早有預(yù)料，可在此刻還是露出如釋重負(fù)的心情。

    “這是陛下送的嗎？”翠堇猶豫問道，“他是知道了嗎？”

    溫月明狠狠閉上眼，搭在腹部的手微一用力。

    “那，那陛下會怎么辦?！贝漭烂媛扼@恐之色，惶然說道，“若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這可如何是好。”

    一個不合時宜的孩子出現(xiàn)勢必會攪亂這趟本就混亂的湖水。

    白日里許道行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還有衛(wèi)酈棠冷清清的聲音，冷不丁浮現(xiàn)在她眼前。

    ——謀逆大事，倫理綱常都是污點。

    ——這取決于娘娘想要明君還是昏君。

    她閉上眼，人人都到女子艱難，可真出了事，卻個個都尋個借口把所有事情退給女子。

    “要不要，和殿下說?！币粋?cè)翠堇并未察覺到她波濤的心情，小心翼翼開口。

    溫月明倏地睜眼，漆黑的瞳仁好似暈著水光，瞧著人冷沁沁的。

    翠堇嚇得一個激靈。

    “奴婢，奴婢胡說的?！彼B忙說道，“可實在太危險了，若是不然，也該和閣老明說，求閣老讓娘娘出宮。”

    溫月明蒼白的嘴角緊抿，一雙眼在燭火跳動下越發(fā)明亮。

    “都不準(zhǔn)說?！彼l(fā)了一會兒呆，這才低聲說道，“你先把雞湯小心倒了，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了，這事讓我再想想?！?/br>
    翠堇有心再勸，但還是沉默地躬身離開。

    溫月明盯著昏暗的燭火沉默著，好一會兒才輕輕嘆出一口氣。

    “我這么聰明，怎么來了一個這么不聰明的你?！彼皖^無奈說著，“這可叫我如何是好。”

    她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越不過這個世道倫理，邁不過時間差別，說不過流言蜚語。

    沒有人會在意她是不是真的是陸途的嬪妃，也不會真的有人會因為她為了宮廷奪嫡入宮而寬容半分，所有人只看最表面的東西，便恨不得把人釘是在那里。

    窗外的梅花安靜的借著窗欞，只有一陣風(fēng)來才輕輕晃動一下。

    溫月明眸光一轉(zhuǎn)，隱約可見有影子晃動，可定睛一看，是喵喵一閃而過的身影。

    高冷頑皮的小貓頭也不回地豎著小尾巴跑了，活像后面有小狗追一樣。

    “只有小懶貓才是最無憂無慮的?！彼姞畈[眼笑了笑，隨后枕著手臂懶洋洋地靠在軟枕上，任由冷風(fēng)吹起臉上的碎發(fā)，自嘲說道，“我們大人煩惱的事情就很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