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剛才出去了。

    凌止一驚：他去哪了？沒去城東吧！

    城東？沒有啊，王爺去皇宮面圣了，李伯不理解小少爺為何會提起城東，王爺怎么可能和這種地方有交集。

    凌止還是不放心：等他出宮，派人叮囑他一定要避開城東。

    他穿著襪子快步往里走，地面的玉磚涼絲絲的，走了一路白襪子都沒變臟。

    凌止在王府的住處名為蒼木殿，占地極大，內(nèi)部還修了精美的浴池，此時里面已經(jīng)放滿了熱水，四周擺了一圈水墨落地屏風(fēng)，極具風(fēng)韻。

    其他人都走了，里面安安靜靜的。

    凌止褪去衣物泡進(jìn)去，溫?zé)岬乃魉查g驅(qū)散了所有疲憊。

    浴池就在后殿，也就是山腳下，推開門便滿眼綠意，他洗完澡沿著山路往里走，打量著哪里適合養(yǎng)鮫人。

    小星子見少爺出來，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他手長腳長，老遠(yuǎn)看像根晃悠的麻桿。

    兩人來到一處露天大水池前。

    山是真山，河卻沒法有真河，所以他兄長讓人在后山修了一個大水池，小時候他還有閑心去里面游游，如今已經(jīng)廢棄好多年了。

    凌止繞著水池看來看去，這個水池夠大了，位置也比較隱蔽，離他屋子還很近，養(yǎng)在這里不錯。

    他囑咐小星子：讓人把這清理干凈，把能填滿水池的大鮫籠放進(jìn)去，今晚之前一定要完成。

    小星子眼睛一亮：少爺，您是要在里面養(yǎng)鮫人？

    凌止點頭：今晚鮫人就會運來，我對他們不太了解，你讓人把這里布置的好看舒服些，現(xiàn)在光禿禿的。

    他對小星子的能力很放心，這是兄長親自給他選的人，看起來吊兒郎當(dāng)?shù)牟豢孔V，實際上能力很強(qiáng)，這件事交給他絕對不用cao心。

    少爺放心！保證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

    凌止點頭往回走，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困，交代完事情便趕緊回房睡午覺。

    這一覺并不踏實，夢里他繼續(xù)讀那本小說，看到了一段新劇情。

    就在三個月后，全書最大的反派出現(xiàn)了。

    那反派名叫矜厭，是世間最后的銀發(fā)鮫人，他負(fù)責(zé)掌管皇城禁軍，深受皇帝重視，也是唯一大權(quán)在握、可在長歌城內(nèi)帶兵行走的將軍。

    然而此人睚眥必報，殘忍虐殺了所有曾經(jīng)買過他的朝廷官員，一度殺的長歌城血流成河，是人人談之變色的魔鬼。

    其中就包括樓壽的父親當(dāng)朝太師，當(dāng)初蘇沫親自上門阻攔矜厭殺樓太師，可矜厭居然能無視魅惑術(shù)，差點連蘇沫也一起殺了。

    也是全書動亂的開始，皇帝縱容矜厭如此行事，一時間群臣進(jìn)諫，朝廷積累多年的矛盾開始爆發(fā)。

    而蘇沫目睹樓太師被虐殺，嚇的大病一場，鋌而走險去誘惑皇帝，將這位全書最后一個攻略的男主納入后宮。

    從此樓壽暴走要復(fù)仇，男主之間鬧的天翻地覆，和蘇沫的感情日益升華，虐身虐心。

    中間又發(fā)生了很多事看不清晰，最后矜厭結(jié)局不太好，被一位男主偷襲給殺了。

    夢境只是一小段，讀到這里戛然而止。

    不知過了多久，凌止從床上驚醒。

    銀發(fā)鮫人就是矜厭！他把這位煞星買回來了！

    凌止一拍腦門，他也是服了自己了，這不是上趕著找死嗎！

    按照時間來看，最后一個買下矜厭的正是樓壽的父親樓太師，原著將他的死狀描寫的凄慘無比，稍微一回憶就頭皮發(fā)麻。

    抬頭看天色已經(jīng)黑透了，他下床就往外跑：小星子！

    小星子就守在屋門口，聽到聲音連忙沖進(jìn)來：少爺怎么了！

    鮫人到府上了嗎？

    到了！小星子興奮道：鮫人已經(jīng)成功關(guān)起來了，一切安排妥當(dāng)，少爺盡管放心。

    快退掉我不買了！把老板叫回來。

    那老板連夜去東海進(jìn)貨，算算時辰已經(jīng)離開長歌城了。

    凌止無語了：大晚上去東海干嘛？

    他擺手：那就先把鮫人送回奴隸市場，反正不能留下。

    這尊大佛不是他惹得起的。

    好，小星子也沒問為什么，轉(zhuǎn)身就要走。

    凌止依舊沒有放松，說實話就算只買回來幾個時辰也是買了，對一位掌權(quán)者來說相當(dāng)屈辱，矜厭很有可能記恨他。

    而且這么一退回去，蘇沫那邊他就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了，若是一直失敗，后果不敢想象。

    同時他還得勸太師府不要買鮫人，雖然樓壽這小子挺煩人但也不至于需要像原著那么慘。

    事情好多啊，凌止腦袋里亂糟糟的，余光忽然看到小星子手上拿著一本書，紅通通的看著不太舒服。

    那是什么？凌止叫住他。

    這個啊，聽說太師府飼養(yǎng)鮫人很有一套，我下午找他們請教，據(jù)說這本是樓太師平時用的。

    凌止心中微動，接過小本翻開。

    這是一本專門處理鮫人的書，年頭已經(jīng)很久了，從捕撈到飼養(yǎng)都有。

    其中銀發(fā)鮫人單獨占據(jù)開頭幾篇。

    傳說銀發(fā)鮫人身體恢復(fù)能力極強(qiáng)，不留疤痕，可每月修剪頭發(fā)、去鱗，每日放血，施以酷刑逼出眼淚。

    若實在無法逼出，迫不得已時可挖眼，能一次獲得少部分眼淚，但雙目不可再生，此法需謹(jǐn)慎。

    凌止快速往后翻，后面幾頁全是各種聞所未聞的酷刑。

    他震驚的看著這些話。

    樓太師在他印象里很慈祥，甚至有些無欲無求，就算養(yǎng)鮫人估計也就偶爾去看兩眼，根本不會做什么。

    可這些文字實在顛覆了他的認(rèn)知，矜厭就是經(jīng)歷了這樣的折磨才報復(fù)回去的話，那也不奇怪了。

    凌止咬了咬牙，叫住小星子：等等，先別送回去。

    他在房間不停踱步，逐漸冷靜下來。

    想來想去，還真得留下才行。

    如果矜厭是因為被虐待才報復(fù)，那凌止又沒打算虐待他，用和平的方式得到眼淚，矜厭有可能不會記仇。

    若是矜厭無差別虐殺，只要買了就殺，那他已經(jīng)買過一次了，就算現(xiàn)在送走了也可能被記住。

    更何況夢里矜厭能夠無視蘇沫的魅惑，他的眼淚可能真有作用，蘇沫主角光環(huán)相當(dāng)強(qiáng)大，凌止總覺得拆穿他沒那么簡單，那么這眼淚對他來說可就太重要了。

    凌止沒怎么猶豫，就決定賭一把試試！

    他輕輕吐氣。

    原著三個月后是皇太后生辰，太后老人家會在生辰宴上提起銀發(fā)鮫人，引起了皇上的注意，那時便是矜厭崛起離開的日子。

    他不會阻攔這件事，也無法阻攔。

    那就以三個月為期限，他盡量在這個時間里解決所有問題，若是成功，反派和主角的危害都將消失。

    希望能保住所有人。

    *

    與此同時，凌國東海岸。

    白白胖胖的奴隸老板瞬間出現(xiàn)在海邊，他興奮地聞著海浪的氣息，一躍而下扎進(jìn)海里。

    待他重新露出頭，赫然已經(jīng)換了副模樣。

    一身白胖的肥rou盡數(shù)消失，他瘦骨嶙峋，豎瞳鱗耳，儼然是一只純種深海鮫人。

    平靜的海面下，一群鮫人無聲無息出現(xiàn)在他身邊。

    王進(jìn)入太師府了？

    仇列搖頭，看向遠(yuǎn)方的陸地，笑容越來越大：改為衡王府了。

    鮫人們微微一愣，隨即也都笑了。

    衡王府好地方啊。

    第4章 初見矜厭

    凌止換上外袍，修長的手指細(xì)細(xì)整理衣領(lǐng)，提起一盞燈。

    去看看矜厭怎么樣了。

    夜晚的山里有些涼，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凌止走在路上雖然警惕，但并無多少害怕。

    矜厭肯定吃了不少軟骨散，連奴隸販子和樓太師折磨他都沒什么事，估計不剩多少戰(zhàn)斗力了，反正這三個月他不擔(dān)心自身安全。

    他自信滿滿，這樣虛弱的矜厭就算面對面攻擊他，自己也不是沒有一戰(zhàn)之力。

    他很小的時候就敢獨自出城歷練，跟野獸和山匪搏斗過，經(jīng)歷過的事情絕對不少。

    這幾年大多待在家，對外號稱喜潔不愛出門，不是被磨平了性子，而是那些老古董不敢讓衡王府出一位掌握兵權(quán)的將軍，有任何苗頭都不行。

    他只是考慮局勢，想讓兄長輕松一點罷了

    矜厭崛起也是好事，他和衡王府都是皇系，而殺的那些人除了樓太師，大多都是丞相一脈，他們死了他就自由了。

    他能理解原著中矜厭的一些作為，知道他看似瘋狂的表面下是絕對很理智，非常有手段，否則也不會見一面就打動了皇帝，他那舅舅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

    想了想，他問小星子：那鮫人狀態(tài)如何？

    小星子搖頭：沒看到，運過來的時候被黑布蓋著一動沒動，進(jìn)水后再也沒出來過，連頭發(fā)絲都見不著。

    凌止點頭。

    不怕歸不怕，跟矜厭單獨打交道還得是小心為妙，表現(xiàn)的反常絕對會引起他的猜忌，那可就不好了。

    不能太兇激怒他，但態(tài)度也絕對不能太溫柔，正常點就行。

    凌止叮囑他：你平時多注意，一定不要惹怒他。

    小星子挺奇怪的，不過還是認(rèn)真點頭。

    兩人轉(zhuǎn)個彎，眼前豁地亮了。

    黑暗中陡然出現(xiàn)一座深湖般的大水池，水池砌成規(guī)整的圓形，里面擺著一個無比巨大的金屬鮫籠。

    鮫籠大小和形狀都跟水池完美契合，頂部超出水面一人高左右，襯的周圍高聳的樹林愈發(fā)漆黑神秘，一眼望去非常震撼。

    此時水池里安安靜靜，里面似乎什么也沒有。

    凌止用燈火照了照，近看鮫籠愈發(fā)巨大，其中孔隙很小，只能勉強(qiáng)讓胳膊伸進(jìn)去。

    他離籠子有一小段距離，看到鮫籠內(nèi)部的平臺上擺了個水桶，里面裝滿了個頭很大rou質(zhì)飽滿的魚。

    鮫人喜歡吃生魚嗎？

    應(yīng)該挺喜歡，一般都喂他們這個。

    凌止覺得未必，他想起蘇沫桌子上擺的海鮮宴，做法琳瑯滿目，而且全是熟的一道生食都沒有。

    他雖然只是半鮫人，但口味應(yīng)該相差不大。

    你去廚房拿點熟魚，我看看他更喜歡吃哪個。

    好嘞，小星子急忙去拿了。

    凌止站在不遠(yuǎn)處好奇的往里看。

    原著里矜厭長得青面獠牙，模樣如同最恐怖的魔鬼，能嚇得小兒啼哭不止，隨手一爪便能殺死成年人。

    他覺得雖有夸張成分，但大致也符合現(xiàn)實，和其他淺海區(qū)鮫人不同，矜厭來自真正的深海，據(jù)說深海魚類普遍猙獰，這矜厭怎么丑陋都不稀奇，就算長個魚腦袋他都有心理準(zhǔn)備。

    他獨自等著，水底幽深什么都看不到。

    小星子的腳步聲遠(yuǎn)去，林中逐漸安靜極了，連風(fēng)聲都消失，透著幾分詭異的味道。

    下一刻，水面突兀出現(xiàn)一道人影。

    濃黑的夜色里，那人銀發(fā)濕漉漉的垂在腦后，露出極具侵略性的俊美面龐，耳朵覆著尖利的銀白鱗片，皮膚蒼白薄唇鮮紅，極致的妖冶瘋狂沖擊人的視覺。

    他靜靜的立在水中，周身攏著一層朦朧的銀光，眼睛是野獸般的金色豎瞳，讓他透著非人類的野性美感。

    隔著鮫籠對視，前所未有的危機(jī)感在凌止心頭劃過。

    這時小星子拿著魚過來，看到鮫人跟見了鬼一樣。

    他本身對情緒極為敏感，又作為死士訓(xùn)練了這么多年，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可從來沒見過如此貪婪又惡意的眼神！

    肆無忌憚的絲毫不掩飾情緒，仿佛要將他家少爺一口一口咬碎，連皮帶骨全部吞進(jìn)去。

    小星子毛骨悚然，正要呵斥，想到少爺?shù)脑捰彩侨套×?，跑到少爺面前擋著?/br>
    下一刻，他渾身汗毛倒豎。

    明明眼前這只鮫人沒動，看的也不是他，可他仿佛被某種陰鷙的東西盯著，渾身都提不起力氣。

    這鮫籠是他準(zhǔn)備的，也是整個凌國最結(jié)實、絕不可能被打破的那種，各方面來看鮫人都不可能給他造成威脅才是。

    可他現(xiàn)在不敢確定了。

    冷汗從額頭上滾落，小星子劇烈喘息，手下隨時準(zhǔn)備掏出匕首戰(zhàn)斗。

    少爺是不是被人騙了，從哪弄到的這玩意！

    他小聲問：少爺你沒買錯吧！

    凌止搖頭。

    光看臉?biāo)膊铧c以為原著搞錯了，會不會還有一只鮫人可那眼神，絕對是矜厭本人。

    很危險的人物，比以往遇到的任何人都難纏。

    饒是他看過原著，知道此時矜厭根本無力出來，也忍不住有些心悸。

    不愧是全書第一大反派，即便虛弱期這氣勢也是足足的。

    凌止輕輕吐氣，盤算著該跟矜厭說什么。

    他有點苦惱，從小到大無論到哪他都是被眾星捧月的那個，習(xí)慣了別人絞盡腦汁和他攀談，還是第一次試圖找點話題。

    想了一會他說：你離遠(yuǎn)點。

    ??？

    小星子心中憋悶，意識到不對勁。

    少爺可不傻，那么精的人絕對能看出來這鮫人有問題，那為什么還湊過去？

    他腦袋里亂七八糟的，聽從命令往后退了好幾步。

    矜厭從凌止過來，視線便始終釘在他臉上。

    凌止長得極美，五官妖冶糜麗，每一寸都染上精致與傲慢，如同一朵肆意綻放的玫瑰，就算碾進(jìn)爛泥里，那抹驚艷的鮮紅也不褪色。

    這樣的人，前世卻甘愿做蘇沫的影子，甚至為了救他過來假意投誠，想跟他合作。

    那是矜厭第一次見他，驚艷了很久。

    明知人類最擅長謊言，明明看穿了他眼底的隱忍，可他仍舊答應(yīng)了，也是唯一一次心軟。

    可轉(zhuǎn)眼就是背刺心臟的一劍。

    矜厭神情陰鷙，他自己蠢，死得不冤，然而被騙一次就夠了。

    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昏暗的水下，鋒利的骨刺從指尖探出，利刃輕而易舉便能割斷這籠子。

    水下修長的魚尾繃緊，無聲無息靠近眼前的人，作為最頂級的獵食者，恐怖的力量在水下蓄勢待發(fā)。

    與此同時，凌止也動了。

    他轉(zhuǎn)身接過小星子手里的盤子，夾了一塊還在散發(fā)熱氣的雪白魚rou，從籠子縫隙里伸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