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消……是什么意思？”你喃喃重復(fù)。

    待開口，才發(fā)覺自己聲音抖得厲害。

    頭腦暈眩，像被罩在青銅鐘內(nèi)狠敲了一下，嗡嗡直響。

    魂魄仿佛離了身體，有一種強烈的惡心感。

    你眼前發(fā)白了幾秒，再取回身體的控制權(quán)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是倚著師兄胸膛，才險險沒有倒下。

    竹蕭聲蒙蒙如靄。

    清冷藥香盈滿了鼻腔，恢弘的靈力繚繞周身，替你擋去一切風(fēng)波不平。

    而另一半的護佑，加諸在司無涯身上。

    “別怕?！睅熜帜罅四竽惆l(fā)冷的手，攏在自己手掌心里，霜發(fā)垂落，如山間白雪。

    另一只手，伸向了司無涯，將他扶起。

    結(jié)界外大雨傾盆。

    師兄嘆息一般，垂眸看著臉色蒼白的掌門師弟，輕輕道，“只要她好，我不會與你爭。”

    修仙界本該四季如春，這幾月，你卻見多了雨。

    冥冥中，一切早有定數(shù)。

    伴著轟然雷鳴，你從司無涯低啞帶著血腥氣的嗓音，知曉了一切的經(jīng)過。

    那時年少，你們?nèi)顺＝Y(jié)伴同游。

    師兄時常上山采藥，你也背著個小竹籃，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頭。

    司無涯性情寡言少語，明明對藥理不感興趣，卻總要抱劍跟在你身旁，護衛(wèi)一般。

    那時你天真懵懂不知道理，每每回頭見他錯開視線，只以為是在觀花賞景。

    卻不知，他早就在看你。

    早就一直只看著你。

    你幼年魂穿至這副身體，因原主根骨平平，不能拜入內(nèi)門，只好作為客人住在竹林。

    閑來無事時，就隨師兄修習(xí)陣法符箓。

    卻未曾想你的神魂經(jīng)歷兩個世界，資質(zhì)極佳，是千年難得的法修天才。

    天資展露的那一日，同樣大雨傾盆，雷聲轟鳴。

    你尚不知天威將傾，因師兄閉關(guān)煉丹，便冒雨跑去找司無涯，很是驕傲地告訴他，自己不日也會拜入門中，成為他們的同門師妹。

    話音未落，識海忽然涌上一股撕裂般的劇痛。

    頃刻間，五臟六腑好似被攪碎成泥。

    你臉色驟白，當(dāng)即吐出一大口血，軟綿綿倒了下去。

    不過短短一瞬，已是靈府寂滅，生機十不存一。

    最后一刻，是司無涯生生剝離劍骨，以之為刃，將你的名字刻在心口，立下追魂印。

    這才保住你神魂。

    而他根基受損，身上氣運金光消弭，竟卻窺視到了天命的一角。

    原是一切早有鋪墊。

    他不能爭，不能……表現(xiàn)得愛你。

    天道要他，與你做一對相敬如冰的道侶。

    直至筱百華拜入宗門的那一日。

    他知道，她是僅剩的轉(zhuǎn)機。

    他們是天道選中唯二的主角，身上無數(shù)氣運加身，若是合作，未必不能扭轉(zhuǎn)天命。

    “這就是……我所隱瞞的一切。”

    雷云重重，無涯君的聲音也透出冷寂，容顏漸漸蒼白如雪。

    簌簌落下的白梨花沒過鞋面，回歸靈力本源，悄然散逸。

    你怔怔聽著，心中分明一片空茫，卻又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明了感。

    司無涯從來連自尊都能夠放棄。

    唯一隱瞞的理由，只會是為了保護你。

    所謂天道，只需要完成那一段劇情。

    其中的細(xì)節(jié)、甚至于由誰來經(jīng)歷，都不重要。

    “那筱百華……”你喃喃想問，還未說完，心中忽然如雷光閃過，一片清明。

    司無涯艱難點頭。

    “她已不是，原來那一人了。”

    暴戾的雷劫撕裂天際。

    那么竹林中傳出的龍嘯——你本以為是因為雷云，難道……！

    你慌忙御風(fēng)而起。

    遠(yuǎn)遠(yuǎn)趕至竹林還未落下，先看到一襲白衣的少女身影。

    通T純黑的龍族已化出法身本相，雙眸赤金，嘶聲怒吼中滿是暴戾。

    他又極力抑制著那種狂暴，于寒池中劇烈地掙扎著，濺起無數(shù)巨大的水花。

    而少女靜靜看著，身形在龍族的對比下顯得很是嬌小，卻有一種非常強烈的存在感，令人無法忽視。

    “你在做什么？”

    你喉嚨干澀得要命，落在地面，一步步向她走去。

    筱百華抬起頭，悠然轉(zhuǎn)身，潔白的裙擺一下子散開。

    那張絕色臉龐上，神情仍舊是有些懶散隨意，似是毫不在意天幕濃黑翻滾的雷云，以及身后痛苦盤旋的黑龍。

    “嗯……”她沉硬了會兒，視線慢悠悠掃過你的頭頂，自左向右，忽然慢慢笑了起來，“是你呀?！?/br>
    她笑起來的模樣很好看，清雅明麗，像花骨朵慢慢地綻放。

    “師尊打破心魔誓，把很多事情告訴你，可能會造成不好的影響?！?/br>
    筱百華的聲色仍是清澈干凈，帶著一種特殊的中性感，期待夸獎一般向你展示自己的成果：“所以我想，只要把龍族恢復(fù)原狀，讓事情遵循原本的道路，你就不用擔(dān)心啦?！?/br>
    “……為什么？”

    少女彎了彎眼睛，聲音很是輕快，無視天幕重云和龍嘯，愉快道：“你和前幾世的師娘不一樣……很有趣，我想和你一起玩?！?/br>
    剎那間，一道狂猛暴唳的電光猛擊而下。

    黑發(fā)白裙的少女笑容還未散去，身軀已成焦炭。

    風(fēng)起，她化作齏粉消弭。

    你尚來不及驚叫。

    四周煙云渺渺聚攏，攏攏化作纖細(xì)人形。

    還是黑發(fā)白裙。

    “這其實，是不可以說的呢。”

    筱百華仍是含笑，抬眸看了眼上空，“不過它的力量越來越弱，將威壓全部落在了師尊身上，已經(jīng)管不了我了?！?/br>
    她究竟……是在說些什么……

    你根本無法理解，臉色蒼白，視線茫茫落在少女身后寒池水中。

    黑龍在天雷落下后愈顯狂躁，長尾甩動間砸碎白玉池沿，赤金的雙眸掃視著四周，焦躁地不知在尋找誰的身影。

    他幾番搜尋不得，口鼻中吐出青色焰火，凄厲長嘯頓時響徹天空。

    不對……

    你是知道的。

    君謠在找你。

    強行恢復(fù)妖力的過程，不亞于抽筋剝骨，非常非常痛苦。

    他此刻恐怕已經(jīng)失去自身理智，只記得y抗天雷前，最后一個念頭——想要保護你。

    你閉了閉眼，運轉(zhuǎn)丹田內(nèi)全部靈力。

    然后一步一步，踏入寒池水中。

    防御屏障在錯亂的妖氣面前，一層層如肥皂泡般破碎。

    刺目的猩紅在水中蔓延。

    你咽下口中腥甜，執(zhí)拗地靠近小龍。

    抬手，撫摸他堅硬的鱗片，輕輕嘆息：“是不是有教過你，不可以弄疼我？”

    翻滾暴戾的黑龍凝滯一瞬。

    龍首緩緩轉(zhuǎn)了過來，巨大的金色豎瞳鎖定你，瞳孔隱隱顫抖。

    “嗯，君謠？”你聲音因為疼痛而有些不穩(wěn)，但竭力放得輕緩，柔聲喚他名字。

    許久，他身上狂戾的氣息漸漸消弭。

    你松了口氣，心神放松，靈力耗盡。

    閉氣也已經(jīng)到了極限，你無力掙扎，任由自己向池底沉落。

    一雙修長的手捧起了你的臉。

    冰冷柔軟的唇貼了上來，輕輕給你渡氣，然后帶著你浮上水面。

    “咳、咳咳……小龍？”

    空氣再次進入肺葉，你緩了片刻，再睜開眼時，卻隱隱覺得不對。

    君謠失去妖力前還只是少年身形，你此刻被單臂摟著，視線卻只能對上他胸膛。

    他身上龍鱗還未褪盡，金色妖紋遍布全身，更是妖異。

    視線再向上……

    那是一張，該如何去描繪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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