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二十，齊宏宇和石羨玉囑咐黃自成最近注意安全，有異常情況直接與他們聯(lián)系或者去派出所求助，便離開了這棟小洋樓。

    有便衣民警悄悄走上前來，齊宏宇暗中交給他一把鑰匙，讓他通知痕檢員過來，等會兒上門做個勘察，看看能不能找出嫌疑人在黃自成家留下的蛛絲馬跡。

    說來話長，其實僅僅只是錯身而過，外加輕聲但急切的吐了幾個字罷了。

    隨后，便衣警進(jìn)入單元樓，佯裝回家的居民，而齊宏宇二人則回到石羨玉車上。

    齊宏宇并未第一時間發(fā)動車子，轉(zhuǎn)頭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懂他的意思，卻不想吭聲。

    臨走前被他害的社恐癥發(fā)作，石羨玉這會兒壓根不想理他。

    于是齊宏宇自己開口，說：“你覺不覺得黃自成奇奇怪怪的？”

    瞥他一眼，石羨玉便收回了目光，依舊不搭理他。

    齊宏宇自問自答：“有問題是毋庸置疑的，但一時半會想查清問題在哪并不容易，我們不妨換個思路?！?/br>
    頓了三秒，依舊沒等到石羨玉的回答，齊宏宇再次開口：“我們聽聽錄音吧，研判下他幾次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關(guān)鍵節(jié)點，找出其中原因，或許能有收獲?！?/br>
    石羨玉還是不吭聲，齊宏宇眉頭一跳：“我說你夠了吧，大男人還這么矯情？”

    話剛出口，他便反應(yīng)過來，真正意義上的“社恐”屬于心理疾病，卻不是個人情感與意愿能夠輕易扭轉(zhuǎn)的，自己這話重了。

    這些時日的相處，石羨玉表現(xiàn)的相對正常，竟讓齊宏宇忘了他是個具有挺嚴(yán)重心理疾病的“問題民警”的事兒。

    明明當(dāng)時還納悶的緊，他是怎么通過心理測試進(jìn)入警隊的——雖然那測試也不大嚴(yán)謹(jǐn)很容易過就是了。

    他立刻道歉：“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話說重了……”

    “算了。”石羨玉輕輕一嘆，終于開了腔，隨后便點頭：“嗯，你說的不錯，這黃自成不對勁，咱們確實可以研判下……”

    話說一半，他眼皮忽的翻開，身子用力前撲，死死盯著前方。

    “怎么了？”齊宏宇有些納悶，目光也朝前看去，爾后便移不開了。

    卻是黃自成也從單元樓里走了出來，他有些鬼鬼祟祟的樣子，遮遮掩掩，不時左顧右看，隨后又迅速卻躡手躡腳的小跑上一小段路，兩種感覺同時存在于他身上，瞧著很是別扭。

    盯著他看了一路，直到他坐上車，齊宏宇才緩緩收回目光，問道：“他要走……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看看也好?！笔w玉點頭說道：“雖然他可能只是不踏實，你在走之前說的嫌疑人可能有他家鑰匙的事兒，絕對嚇到他了，他肯定不敢繼續(xù)待在那套房子里。但他身上畢竟有古怪，跟一路也沒錯。”

    齊宏宇嗯一聲，接話說：“他那鎖芯挺高級的，反鎖的情況下專業(yè)開鎖匠短時間內(nèi)也不容易打開，要不是鎖舌很一般，沒有配套的防撬設(shè)計，我倆也很難進(jìn)去。所以我懷疑，嫌疑人手里有他家的鑰匙?！?/br>
    石羨玉眸子微顫，隨后緩緩的重新瞇上眼，不知想到了什么。

    此時，黃自成已起車離開。齊宏宇等了約莫幾分鐘，才開車跟了上去。而石羨玉則摸出警務(wù)通，給兄弟伙打了個電話。

    之前黃自成向小豪求助，情況可能十分危急，光靠他們倆并不保險，甚至可能將下班后并未攜帶武器的他們也搭進(jìn)去，自然需要警力支援。

    只是危險解除后，石羨玉便通知他們不必上來了，安排他們在小區(qū)當(dāng)中布控搜尋，看能不能發(fā)現(xiàn)可疑人員的蹤跡。

    上車前錯身而過的便衣民警就是石羨玉安排的人手之一。

    很快，小劉和小王匯報他們已經(jīng)跟了上來，目前落后一個路口。

    跟了大約兩個路口之后，石羨玉立刻說：“看情況加速超車，超過去后下一個路口左轉(zhuǎn)，換老劉他們繼續(xù)跟，免得引起黃自成的懷疑。”

    “要得。”齊宏宇服從安排。他好些年沒開過車，更不具備駕車跟蹤的能力，自然石羨玉說啥就是啥了。

    他也能品出來，石羨玉說的只不過是很簡單尋常的套路，但對付一般人也用不著太高明的法子，兩車交替跟蹤的簡單套路就已足夠，何況石羨玉車上還有“化妝車牌”。

    要被黃自成給看出來了，恰說明他不是一般人。

    當(dāng)然，超車也要看時機(jī)的，莽乎乎的愣超過去的話，總會引人注意，接下來再發(fā)現(xiàn)背后總有各種車牌的同款suv跟在后邊，普通人也會生疑。

    那樣一來，這次跟蹤就全無意義了。

    齊宏宇腦子不錯，無師自通的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依舊穩(wěn)著心吊在黃自成車后數(shù)十米位置跟了一路，中間還隔了幾輛車。

    直到路面寬闊，車更少了幾分，齊宏宇才打起轉(zhuǎn)向燈，迅速提速超過黃自成的車，隨后更壓著綠燈倒計時沖過路口左拐。

    石羨玉臉色微變，側(cè)目看向齊宏宇：“你丫剛剛是不是闖黃燈了？”

    齊宏宇眨眨眼睛說：“應(yīng)該沒有吧？亮黃燈后應(yīng)該過了停止線才對?！?/br>
    “你mmp……”石羨玉扶額：“要扣分了老子肯定去車管所申報扣你頭上去?！?/br>
    “隨便?！饼R宏宇無所謂的說道：“反正我還沒買車，大不了之后不開了唄?！?/br>
    石羨玉翻個白眼。

    過了這個路口，暫時不再直接跟著黃自成，只需要與小王聯(lián)系大概確定黃自成的位置即可，兩人這會兒都放松了不少。

    這時，石羨玉才有心思在腦海里重演在黃自成家發(fā)生的一切。

    那會兒聽到齊宏宇的叫聲，他就變了臉色，再顧不得勘察所處的小房間，三步并作兩步的沖到次臥，就看到齊宏宇抱著頭蹲在地上，黃自成手持劍鞘目露兇光，正想往齊宏宇腦殼上打第二下。

    石羨玉箭步躥上，千鈞一發(fā)之際右手徒手抓住正下砸的劍鞘，手腕一翻便將之奪了下來，隨后一腳將黃自成踹飛一米，又沖上前去將之擒拿。

    表明身份之后，黃自成驚愕幾秒，才開始一邊喊疼一邊嚷嚷誤會，隨后誤會解開，三人才到沙發(fā)上坐著。

    “你腦殼還好吧？”想到這兒，石羨玉側(cè)目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搖頭：“不礙事了，只要不碰到就不疼?！?/br>
    “暈嗎？”

    “剛開始有點，現(xiàn)在基本沒感覺，以我的經(jīng)驗判斷，應(yīng)當(dāng)沒傷到腦子和骨頭，頂多算是皮外傷?！?/br>
    石羨玉不放心：“等事情結(jié)束，還是去醫(yī)院瞧瞧。那劍鞘沉得很，質(zhì)地還硬，就怕你現(xiàn)在覺得沒事兒，結(jié)果睡醒一覺后就……”

    “要的?！饼R宏宇不等他說完就點頭同意。

    他總覺得石羨玉的嘴開過光，要讓這家伙說完可不得了。

    何況身為法醫(yī)他也很清楚，如果存在輕微的腦挫傷或者極少量出血，或許當(dāng)時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但等過一陣子，挫傷或出血得不到及時的醫(yī)治的話，后果可能非常嚴(yán)重。

    又和石羨玉聊了幾句之后，齊宏宇便找了個無人的街道，下車與石羨玉一塊將車牌換了。

    再上車，兩人都不再吭聲，齊宏宇回放錄音，他倆就把錄音當(dāng)聽電臺聽，各自借助錄音在腦子里繼續(xù)重演在黃自成家發(fā)生的一幕幕。

    齊宏宇因為要開車，且車技不熟練，沒法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即使如此，通過重演的方式將自己摘出來，勉強(qiáng)站在一個第三方的立場上，倒也迸發(fā)出了不少思路。當(dāng)然，這些思路是否正確，是否有用，現(xiàn)在還不好說。

    就像和人吵架吵輸后，腦袋里總能爆出許多讓自己“嘆為觀止”覺得一定能讓對面啞口無言的金句一樣。

    片刻后，兩人收到小劉發(fā)來的信號，于是齊宏宇立刻在下一路口右拐，準(zhǔn)備追上去接替小劉繼續(xù)跟蹤黃自成。

    這一路以來，他和黃自成的車也就隔了一兩條道罷了，也幸虧這一片勉強(qiáng)還算平坦，沒那么多立交，否則用石羨玉的辦法，鐵定要跟丟。

    走錯一條道就是主城半日游了解一下。

    想到這，齊宏宇不由得看他一眼，詫異道：“話說，你敢讓我拐彎，是因為你曉得這附近沒有太離譜的岔道？”

    “嗯?！笔w玉輕輕點頭，說：“這半年來我下了苦功，基本上將主城九區(qū)各個線路都死記下來了，心里多少有數(shù)?！?/br>
    “牛批，你這記憶力比我還絕?！?/br>
    “只是作為老司機(jī)，記路比較有天分而已。”石羨玉平靜的說：“平日里其他方面我的記憶力可遠(yuǎn)比不上你。”

    齊宏宇夸贊道：“喲，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石羨玉：……

    他不想搭理齊宏宇了。

    就這樣，二人與小劉、小王交替跟著黃自成跑了一路，直將黃自成一路自江陽跟到了巴區(qū)。

    且七拐八拐的，上了山路。

    山路很長，且沒有多少岔道，可以遠(yuǎn)遠(yuǎn)吊著且不容易讓人起疑，所以齊宏宇已經(jīng)跟了他七八公里了。

    只等下一處岔道，他直接開過去，停車，后邊的小劉自然會加速咬上，他再換個車牌吊后頭。

    但齊宏宇這方面經(jīng)驗不足，跟了這么久，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終于忍不住問：“咸魚，我們是不是跟丟了?。俊?/br>
    隨著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私下里齊宏宇越來越少叫他“石隊”了。

    “稍安勿躁。”石羨玉平靜的說：“看他車速一向比較平穩(wěn)，也很少主動變道……除非他是老鳥，否則大概率是沒發(fā)現(xiàn)我們的。別想太多，可能他在巴區(qū)有房子吧，畢竟這家伙房子多得很?！?/br>
    頓了兩三秒，他繼續(xù)說：“反正要這家伙想干點啥關(guān)于他隱藏的秘密的事兒自然最好，沒有也不虧，我們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br>
    “噢？”齊宏宇有些納悶：“怎么說？”

    石羨玉伸出大拇指往后戳了戳：“你沒留意到后頭跟來了一輛白色面包車么？已經(jīng)跟了一路了?！?/br>
    “woc！”齊宏宇眼睛一瞪：“啥時候的事兒？”

    同時他立刻瞥后視鏡，卻只能看到后頭亮著的車燈，大概吊在后頭百多米的樣子，看不到車的顏色與類型。

    也就是現(xiàn)在路上基本沒車，后頭只有兩盞車燈，否則他都不一定能確定石羨玉指的是哪輛。

    “你這方面的經(jīng)驗果然是零蛋啊?！笔w玉吐槽一句，接著說：“大概在我們第三次跟上黃自成的時候，它就出現(xiàn)了。

    不過他也還算謹(jǐn)慎，可能是汲取了上次被黃自成發(fā)現(xiàn)的教訓(xùn)？總之他這回跟的很遠(yuǎn)，而且并非一直跟著，時不時也會打個拐，如果沒這方面概念和經(jīng)驗的人，確實發(fā)現(xiàn)不了他在跟蹤自己?！?/br>
    齊宏宇若有所思：“這是否意味著，他大概曉得黃自成要去哪兒？”

    石羨玉身子左傾，腦袋向后勾，有些別扭的看著后視鏡，邊看邊說：“看起來他應(yīng)該沒有同伙和他配合著交替跟蹤。但他還能準(zhǔn)確的追上，或者說敢這么玩……”

    “曉得了?！饼R宏宇點點頭，知道自己猜的大概率沒錯：“有意思了，他有黃自成在近水樓臺小區(qū)的洋房鑰匙，這會兒還知道黃自成要去哪……這么說來，他和黃自成絕對關(guān)系匪淺?！?/br>
    “前提是，這輛面包車上的人是金漸層?！笔w玉說道：“我現(xiàn)在不完全相信黃自成的話。”

    齊宏宇問：“你懷疑他撒謊？”

    “也只是正常的懷疑而已?！笔w玉說：“但如果他真在撒謊，跟蹤他的不是金漸層的話……他可能就和管金童遇害一案有關(guān)了?！?/br>
    “所以‘金漸層’已經(jīng)成這個嫌疑人的代號了嗎？”

    石羨玉嘿嘿兩聲：“有個代號總方便點嘛，不然怎么叫他？頭發(fā)尖尖染黃的嫌疑人？”

    “倒也是……那另一個嫌疑人呢？代號是啥？”

    “長毛?！?/br>
    齊宏宇忍不住吐槽：“還真是簡單粗暴?！?/br>
    末了他又說：“先不開玩笑了。既然后邊那人跟蹤咱們，那他就有重大嫌疑，做好相應(yīng)布控了沒有？”

    石羨玉抬起警務(wù)通揚(yáng)了揚(yáng)：“你以為我剛剛是在玩手機(jī)嗎？就在咱們后方一公里多的位置，已有三車兄弟悄悄跟著，只等他們停車，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