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無言以對。

    仇教導講的還真是個問題，絲襪這種東西，如果被處理掉了，很難找到有關痕跡。甚至就算找到了，也很難作為決定性的證據(jù)。

    法治建設持續(xù)到了今天，破案早就由“以偵查為中心”轉(zhuǎn)移到“以審判為中心”了，這也意味著辦案過程中也將由供詞為主轉(zhuǎn)移到物證為主。

    作為新時代的優(yōu)秀民警，自然該具備相應的意識，在案件偵查之初，就注意到后邊審判時的重點。否則，即使查明了真相，檢察院那邊也可能不認，不予批準逮捕，打回重新偵查。

    而這也是他們此刻頭疼的關鍵原因。

    “說這些還太早?！饼R宏宇打破沉寂，他看向趙博：“還是那句話，再查查施洋杰這事兒是你提起的，僅僅一句暫時還沒系統(tǒng)的想法可不能糊弄過去。再想想吧。”

    “……”趙博抬手，杵著這兩個月剛冒頭的雙下巴，無奈嘆氣，只能繼續(xù)開動腦筋冥思苦想。

    這時，石羨玉忽然一拍大腿：“管他媽的！咱們現(xiàn)在連長毛究竟是誰都不曉得，想這些東西是不是太遠了點？懷疑施洋杰，那咱們就去問去查唄，先簡單試探試探，判斷下他有沒有問題，明確方向后再說其他嘛！”

    聽了這話，仇教導繃著臉看了眼齊宏宇。

    齊宏宇滿臉問號：“仇教，你這什么眼神？”

    “石隊果然是被你給帶壞了吧？”仇教導目光里滿是質(zhì)疑：“他以前不會這樣亂來的，咸魚是咸魚了點，但至少規(guī)規(guī)矩矩?！?/br>
    石羨玉：？？？

    “仇教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

    “你咸魚不是全天下人都曉得的嗎？你自己也承認啊?！饼R宏宇說道，然后又懟仇教導：“這真不是我?guī)У摹Ｎ译m然喜歡簡單粗暴，但更喜歡謀定后動，有把握能確定的事才……”

    “我就tm看不上你這壞習慣?！笔w玉插嘴：“總是這樣總是這樣，八字還沒一撇呢，娃兒起啥名兒在哪上幼兒園大學報啥專業(yè)都tm想好了?！?/br>
    齊宏宇站起身：“臥槽你對我有意見？”

    “好了好了好了！”仇教導指節(jié)在桌面上連扣，聲音漸漸拔高：“剛剛才說收收心，怎么又鬧起來了！說正事兒！”

    幾人同時縮脖子，仇教導好像生氣了，他們都不敢再嗶嗶。

    趙博正襟危坐：“我覺得石隊說的有道理。

    但直接上門確實有些太簡單粗暴了，且沒有參照系的情況下，我們其實很難準確判斷他是否撒謊，又是否心虛，況且面對我們警察，心虛是很正常的情緒，其實并不能說明什么。”

    石羨玉轉(zhuǎn)頭看他，接話：“所以你想說什么？”

    “我們該對這個人有更系統(tǒng)的了解?！壁w博說：“可以通過走訪等方式，詢問他的朋友、同事，對他做個畫像，然后再上門詢問……”

    “可你這樣做，無異于率先給他打上了嫌疑人的標簽?！饼R宏宇并不認同這個思路：“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很容易造成誤判。而且，如果他與本案無關，還會浪費警力與時間?！?/br>
    趙博搓手：“要不要賭一把？”

    “賭錘子！”仇教導罵道：“你當打麻將呢！”

    說完他又看向齊宏宇，咬牙切齒：“小趙也被你帶壞了！”

    齊宏宇：？？？

    好吧，他承認自己是個賭徒，只要有一絲把握，且沒有更好的辦法，他就敢去賭。

    賭成過，也賭輸過，其實輸多贏少，只是輸?shù)臅r候不足為外人道。

    但這次明明是否了趙博的提議……

    算了，就當躺槍吧。

    石羨玉捏著下巴：“所以又回到了原點。關鍵在于，有沒有簡單直接的方法，來確定長毛是否有嫌疑，嫌疑大小，要不要在這個關鍵期投入警力對他展開系統(tǒng)調(diào)查?！?/br>
    “定位？”趙博問。

    齊宏宇搖頭：“小豪早已把管金童所有同事的手機都悄悄定位過一遍，都沒問題，沒有人接近過那棟爛尾樓……”

    仇教導瞪眼：“什么時候做的定位？為什么沒和我匯報？”

    “因為程序不合法啊?！饼R宏宇理不直氣也壯：“索性沒什么發(fā)現(xiàn)，干嘛要白白挨你一頓罵？”

    “齊！宏??！宇?。?！”仇教導咆哮起來：“你tm別太過分！”

    齊宏宇轉(zhuǎn)移話題：“不過……這份調(diào)查沒有太大的參考意義，并不能證明這些人就沒有作案嫌疑?！?/br>
    仇教導氣的肺都要炸了，偏偏只能忍著，集中注意力聽齊宏宇到底想說些什么。

    齊宏宇繼續(xù)道：“黃天成都有非本人實名制的號碼，同伙很可能也有。如果他同伙比黃天成更謹慎，考慮到了定位的事，嘿。”

    “不合理。”石羨玉搖頭說：“如果他考慮到了，為什么不告訴黃天成？他就那么肯定黃天成暴露了落網(wǎng)后不會供出他么？”

    趙博也提出自己的看法：“可能是覺得沒必要吧？因為黃天成一直待在爛尾樓附近——他先前可能還沒有殺人作案的想法，又或者有，但沒有找同伙的心思，也沒意識到手機定位可能會讓自己暴露。

    這種情況下再糾結手機的事也沒意義了，相反，一直待在爛尾樓中，偏偏案發(fā)當天不在，或者關機，反倒欲蓋彌彰，更容易被發(fā)現(xiàn)。”

    “是這個理。”齊宏宇點頭：“本來要不管不搭理的話，還能解釋說他沒落腳的地方，借爛尾樓棲身。目前也沒發(fā)現(xiàn)他和管金童有任何交集，我們未必會懷疑他?！?/br>
    “熟悉的味道……”石羨玉忽然說，然后煞有其事的深吸口氣，點點頭，側(cè)目看向趙博：“你倆都是‘師兄’的味道。小趙，你果然長成了師兄的形狀了?！?/br>
    趙博挑眉：“我樂意?！?/br>
    石羨玉撇撇嘴，正想繼續(xù)吐槽，忽然靈光又閃，瞇著的眼睛都忽的睜開：“等等……沒有任何交集……”

    齊宏宇側(cè)目：“有靈感？”

    “不……應該是我想多了?！彼麉s忽然嘆口氣，眼睛重新瞇起，緩緩地搖搖頭。

    齊宏宇不爽了：“所以你tm故意吊人胃口？”

    “也沒有?！笔w玉說：“就忽然覺得，會不會是‘交換殺人’，即，我干掉你想弄死的人，你弄死我想干掉的人，而他倆彼此又和被害者并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這樣搞一出的話，對我們而言調(diào)查難度無疑極高?！?/br>
    齊宏宇眼前一亮，但跟著又失望的搖頭：“不對，管金童案，兩名嫌疑人都出現(xiàn)了，不但有現(xiàn)場痕跡證明，還有目擊者和監(jiān)控探頭加以佐證。”

    “是啊，”石羨玉也說：“而且，面對黃自成，是黃天成親自、單獨出手的，這個思路可以否了?！?/br>
    仇教導漸漸跟不上他們的思維，偏偏又想融入進去，便無力且心虛的插一句：“那個……你們是不是又跑題了？關鍵不是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快速、直接驗證施洋杰是否具有嫌疑以及嫌疑大小嗎？”

    齊宏宇脖子一歪：“哦。我覺得，不然讓小豪試試……”

    “想都別想！”仇教導跳腳：“規(guī)矩規(guī)矩！別那么肆無忌憚，非法取得的證據(jù)即使是真也同樣無效，別因為你留下的瑕疵，讓兄弟伙這些日子的心血都付諸東流！”

    齊宏宇張了張嘴，最終輕輕點頭：“我明白了。放心，接下來我會守好規(guī)矩?！?/br>
    仇教導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石羨玉輕笑著打圓場：“仇教，我覺得不用那么早下定論吧？不如先聽聽師兄的思路？萬一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隨后他看向齊宏宇：“師兄你說?！?/br>
    “哦，我就是想讓小豪試試直接黑進施洋杰的手機和電腦里，查查有沒有留下什么蛛絲馬跡。”

    仇教導：(╯‵□′)╯︵┻━┻

    “我就知道！這寶批龍一抬屁股勞資就曉得他要放什么屁！”

    齊宏宇：┓(′?`)┏

    趙博若有所思：“宏宇哥倒是提醒我了……蛛絲馬跡。嗯，不需要手機電腦里的，程序也能保證合法合規(guī)?！?/br>
    卻是看到仇教導滿含殺氣的眼神，趙博不得不趕緊解釋一句。

    仇教導表情微緩和，一揚下巴：“講。”

    “之前宏宇哥提過一個細節(jié)——將管金童自天府挖來的，同事當中與他關系最好的汪菲菲，并不曉得管金童的住處。而兇手卻能準確的去到他家里，把爛醉如泥的他給帶出來?！?/br>
    齊宏宇嗯一聲：“這話我確實說過。我還讓你們查了這事。有結果？”

    “沒有?！壁w博搖頭，又說：“不過，可能性無外乎就兩種——要么兇手曉得管金童的住處；要么當晚兇手在跟蹤管金童?！?/br>
    仇教導滿臉失望：“說了等于沒說?！?/br>
    這么淺顯的推理他都做得出來，趙博這么講，當然讓他很失望。

    “我個人認為，跟蹤的可能性比較大?！壁w博不緊不慢的繼續(xù)說：

    “從目擊證人提供的線索判斷，結合酒席散場的時間及聚會地點到管金童家的路程，能得到個不大準確的結論——管金童到家后數(shù)分鐘，就被嫌疑人從家里帶出來。

    當時天還不算太晚，如果他們曉得管金童的住處，按理不該選擇那個時間段動手——結果也證明，他們下樓的時候就被人撞了個正著，險些暴露。

    所以我更傾向于認為，他們并不知曉管金童家在哪，他們是一路跟蹤過來的，到了地方后，又覺得遲遲不動手在附近晃蕩有些惹眼，而且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在現(xiàn)場待的時間越久，暴露的風險就越高，所以才選擇直接動手。

    因為……從目前的線索可以得出結論，黃天成或許是個莽夫，但他同伙應當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很多方面應該都能考慮到，包括但不限于我剛說的這幾點。

    所以我認為，他們會選擇在那個時間點動手，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結果。那為什么會出現(xiàn)不得不‘兩害相權’的情況呢？因為他們一路跟蹤而來，沒有合適的落腳點，沒法穩(wěn)妥的等到更合適的動手時間?！?/br>
    石羨玉再次嗅了嗅鼻子：“還是熟悉的味道……聽起來是個比較完整的邏輯閉環(huán)，但總覺得可能是你想多了。當然，跟蹤的可能性比較大，這點我也認可?！?/br>
    齊宏宇輕笑，拍拍趙博的肩膀：“別在意，石隊就這個性子，他很不喜歡沒有實質(zhì)性依據(jù)的推理?！?/br>
    趙博眨眨眼：“我沒有在意啊。”

    齊宏宇自顧自的接著說：“另外這確實是個壞習慣，你別學我。我喜歡瞎推理是因為我愛動腦子，但真正決定方向的時候，還是要有依據(jù)?！?/br>
    石羨玉頷首：“確實，我體會過，當很關心案情，卻又做不了什么的時候最喜歡想這些。但你不一樣，你是外勤，當以辦事為主。”

    仇教導面無表情的扣了扣桌子。

    這幾個偏樓怪湊一塊，總說不到幾句就不知拐哪兒去了。

    受他提醒，齊宏宇立刻說：“所以，你所說的蛛絲馬跡就是指，他們跟蹤時留下的痕跡么？”

    “對頭?！壁w博說：“當晚他們是駕著管金童打車走的。說明截止抵達爛尾樓之前他們應該沒車。

    那他們會以什么形式跟蹤呢？會否留下蛛絲馬跡？然后，就是從宏宇哥這得到的思路了——可否以辦案需要為由，與各平臺、公司交涉，調(diào)出相應的數(shù)據(jù)，查查出發(fā)地與目的地與管金童一致的出租車、網(wǎng)約車？”

    仇教導皺眉，這些數(shù)據(jù)還真不是想調(diào)就能調(diào)的。

    “出發(fā)地！”

    正這時，齊宏宇和石羨玉猛地坐直，異口同聲的說道，隨后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仇教導再次來了精神，看向二人，隨后猶疑片刻，目光還是落在了石羨玉身上：“石隊，你說。”

    他擔心齊宏宇不著調(diào)。

    石羨玉輕輕點頭：“如果是跟蹤，半路發(fā)現(xiàn)并跟上去的可能性趨于零，按理應該和小趙剛說的一樣，出發(fā)地和目的地都一致才對。”

    “對啊，所以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大了。”石羨玉說：“既然出發(fā)地一致，說明兇手當時也在管金童聚餐的飯店里，至少也是在附近。那你說，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

    “調(diào)監(jiān)控啊?！背鸾虒Р患偎妓鳎骸翱娠埖甑谋O(jiān)控我們已經(jīng)調(diào)過……”

    “當時是當時，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笔w玉補充道：“我們多了一個坐標——黃天成?？梢詮谋O(jiān)控中找到黃天成，調(diào)查他身邊的人。”

    仇教導眸子亮了起來。

    但這時，齊宏宇又忽然潑了盆冷水：“等等……有個問題。他們應該還是算謹慎的，那為什么不提前踩點，要在決定動手當天才跟蹤管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