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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花魁在線閱讀 - 第9頁

第9頁

    “看來是個聰明女人?!惫铀矝]有錯過她的目光轉(zhuǎn)換。

    聞言,她低垂下頭。

    一個人倘若久在日光下行走,外露的肌膚難免較有衣衫遮蓋的肌膚顏色深些,但公子瞬的臉頰肌膚既白又細(xì),與脖頸處的肌膚全不似同一人。姑娘們所用脂粉雖可令肌膚顯得細(xì)白紅潤,但敷粉涂脂的痕跡在近距離接觸時也會異常明顯,并會伴有濃重氣味,而公子瞬身上只有在枯坐禪中熏染的檀香味。

    軟玉樓來往客人很多,不乏江湖人士,她曾聽聞江湖人手中有各式各樣的寶貝。人|皮|面|具就是其中之一。戴上人|皮|面|具,就可改頭換面,任誰也難以瞧出其原本面貌。

    人不能死而復(fù)生,卻可以改名換姓。

    公子瞬不只一個人,如同軟玉樓的明月,死了一個,還有下一個。

    “公子謬贊?!贝喝葺笭?,拂去心頭萬千思緒,愈顯溫婉平靜。

    扇落掌心,公子瞬笑意深深:“再有十日功夫,整個江湖的人都會知道銀州城軟玉樓花魁,鼓上一舞價值千兩。亦會知道,無情無欲唯求金銀的殺手祝眠,為她拔刀砍下不值錢的腦袋,更花五百兩金包她一月。”

    “公子何意?”

    “我需要一只耳朵,一只能聽江湖事的耳朵。”公子瞬悠然道,“半年前,我讓宦娘向我推薦一只耳朵,她只說了你的名字。為了昨日,我等了足足半年。要知道,在江湖中,半年可以發(fā)生許多事情,但我依舊等了。好在你沒有令我失望?!?/br>
    枯坐禪內(nèi)無絲竹管弦之樂,唯有公子瞬一人之音。

    待他聲音停落,木門被人輕輕推開,沉重的腳步聲有節(jié)律地逼近。春容沒有回頭,她聽到有異常的摩擦聲,仿佛有人在被拖行。

    片刻后,重物在她身旁落地。腳步聲輕快許多,漸漸遠(yuǎn)去,隨后合上門扉。

    余光微探,一人浴血伏地。

    長久從事迎來送往的生意,記人的功夫已爐火純青,只需一瞥,她已分辨清楚,伏在一旁生死不明的人,正是江慎。

    “有賊欲竊花,被我逮個正著,打個半死。”公子瞬挪至江慎身旁,半蹲下身子,手執(zhí)折扇輕敲他的頭顱,“宦娘感激我,送盆嫩草以供取樂,可惜嫩草易折,枯萎了,難免令人傷心。”

    奄奄一息,神仙難救。江慎終是難逃一死。

    “一時感慨萬千,忘了正事?!惫铀埠鋈皇章暎鹕碛种链喝萆韨?cè),輕握她的手腕,攜她前行入室,步子輕緩,動作溫柔。二人兩手相牽,仿若濃情蜜意時的情人私會,旖旎纏綿。

    春容覺出他掌上厚繭,磨得她肌膚泛紅。

    “春容姑娘是生意人,我亦是生意人。今日來談生意,怎能不帶上見面禮?”公子瞬引她繞過幾扇屏風(fēng),幾簾垂紗,最終在一面鼓前停下,“明月春衫,贈予姑娘。”

    一面鼓立在她面前。

    鼓心貼附著如脂如玉的人皮,鮮血滾落,留下行行紅印。

    昨日那面春衫鼓,已被官府作為證據(jù)扣押。這是面新鼓,貼著剛剛剝下的人皮。明月春衫——春容想起剛剛被卷著席子抬出后院的明月,小小一團(tuán),肌膚正嫩。

    “聽宦娘說,姑娘幼時琴棋書畫在樓內(nèi)皆為上佳?!惫铀蔡醽砻P,雙手奉上,“不妨題詩作畫,以作裝飾。來日有客臨門,也可講說一則新鮮故事?!?/br>
    春容接過畫筆,蘸取鮮血為墨,于皮面之上繪出一朵梅花。

    公子瞬擊掌大笑:“妙極,妙極。今日春衫,一如昨日春衫。姑娘觀察細(xì)致,可見千兩銀子花得甚是值得?!?/br>
    “不知公子的耳朵價值幾何?”春容聲音婉轉(zhuǎn)動人,徐徐道來,引人遐思。

    她回眸望向公子瞬,二人目光相接,她看到公子瞬有些許呆滯,隨即再度拍手稱快。

    “三年之后,你將成為軟玉樓的主人?!惫铀残攀牡┑?。

    “那此時此刻,誰才是軟玉樓的主人?”

    “這只耳朵,此時此刻就想聽一些不該聽的事情。”公子瞬笑眼彎彎,聲色微寒,卻又舒心暢意,“但我很喜歡這樣的耳朵。公子瞬就是軟玉樓的主人?!?/br>
    “三年后?!贝喝菪卸Y,“我會是公子瞬。”

    公子瞬滿意地離開枯坐禪,江慎卻被他留下。

    春容在江慎身旁坐下,替他理順亂發(fā),重束發(fā)冠。

    小廝打來熱水,她又替江慎拭去面上血痕,清秀斯文的面孔從鮮血淋漓變到毫無血色,盆中熱水從清澈見底變到如血重彩。

    喂水,喂藥,包扎。

    春容不厭其煩,親力親為,至后半夜時,江慎張開雙眼,模模糊糊見到床畔身影,近在咫尺,卻似隔紗幔,漸漸遠(yuǎn)去。

    次日清晨,雞鳴犬吠,軟玉樓內(nèi)笙歌終歇。

    春容醒來,探了探江慎心跳。

    心口仍有余溫,但那顆心已不再跳動。

    樓內(nèi)打手將人抬走時,春容撿出百兩銀子,囑咐他們將之厚葬。她知道,這百兩銀子不會有丁點兒花在江慎身上,她也知道,一張草席卷著丟去野地會是他的終點。但她不能留下這些銀錢,也不能一句話不說地送他離開。

    她啟開窗子,早晨的空氣微寒清新,哪怕是在軟玉樓,也能沖淡脂粉香。

    看著遠(yuǎn)處層層疊疊的屋頂,她忽然想起祝眠。

    五百兩金,送她一月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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