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千錢想睡覺時，倒頭就能睡著。陸千錢不想睡覺時，能幾日幾夜不合眼，沒人看得出他是睡著還是醒著，但只要一有動靜，他必然會醒著。所以祝眠放心地將春容交給他一個人照看。

    唯一的朋友入睡，祝眠只能自己琢磨。

    思來想去，他又回到軟玉樓。

    春容趴在窗上吹風(fēng)，額上綁著染水紅的紗布，是因宦娘覺得頭綁白布不吉利。細(xì)細(xì)的風(fēng)捋著她鬢角額邊幾綹碎發(fā)，晃悠悠蕩著。她望著遠(yuǎn)方，眼中只有極遠(yuǎn)處的天際線，如果能走到那里，任誰都不能再將她拉扯回來。

    可惜，她這雙腳，穿著軟玉樓的繡鞋，無論如何也走不遠(yuǎn)。更何況，祝眠沒有想救她。只是時間還不夠久，沒能讓她將被祝眠攪亂的心熨帖平整，再等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她總能變回從前那個春容。

    祝眠站在后院角落陰影中，來來回回的人都沒能覺察他的存在。

    他靜靜看著枯坐禪的窗子，春容伏在窗臺畔，一言不發(fā)，似是睡著了。他一直這么望著，直到小趙忽然出現(xiàn)在窗邊，搖著春容的肩膀，將人扶入屋內(nèi)，又關(guān)上窗，截?cái)嗨哪抗狻?/br>
    發(fā)愁。

    倘若這事能夠一刀解決，他絕不會吝嗇這一刀。

    可惜不能。

    與其他一個人發(fā)愁，不妨兩個人一起發(fā)愁。誰出的難題，便要由誰來解決，否者盡推到他身上，他豈不是成了冤大頭？

    如此一想，他便躍上樓，打開剛剛閉鎖的窗。

    哪怕他已經(jīng)無數(shù)次翻窗而來，小趙仍舊沒能習(xí)慣，依然被他嚇到。

    “祝公子來了。要備飯菜嗎？”

    “隨便。”

    春容剛剛躺下，吹了許久的風(fēng)，她幾乎渾身都是冰涼的?？蓜傄惶上拢蛠砹艘粋€不該來的人。她坐起身，望著祝眠，等他開口。心中期許的火焰再度燃起。只要他出現(xiàn)在眼前，對她來說都是一線希望。

    “我可以救你。”祝眠猶豫片刻后說，“但我不想殺你?！?/br>
    他搜腸刮肚地尋找理由，卻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于是只能閉嘴。

    第39章 包餃子

    想要救一個人，就得先知道她被什么困住。就像小孩子翻花繩，一根細(xì)繩繞出許多扭結(jié)，只要找準(zhǔn)其中關(guān)竅，便如鎖鑰，輕輕翻動拉扯，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但祝眠沒能找到鎖眼。

    春容帶他去到廚房。

    幾個爐灶的柴火熊熊，映紅廚子們的臉。

    “姑娘怎么來了？”老胡剛炒出一盤菜，擦擦手，抹去汗，笑問春容。

    春容說：“想借處案板灶臺用?！?/br>
    “姑娘要做飯？”

    “許久沒做過，想試一試。”

    小趙正備著菜，見到春容與祝眠同來，上前仔細(xì)問過，得知春容想要包回餃子，目光便在祝眠身上掃了個來回，隨后在春容的催促下去取面粉。

    春容取出襻膊綁起衣袖，又取冷水凈手，待小趙取來面粉，舀好清水，就開始和面。

    酸甜咸辣的氣息此起彼伏，各式菜肴依次裝盤送出。祝眠立在廚房門邊，目光始終落在春容身上。煙熏火燎的廚房里，她格外不同。仿佛潺潺春水注入油瓶，又像赤野荒地中驟然綻開一朵素白小花。

    他沒少吃餃子，卻第一次這般認(rèn)真地看人從和面開始包餃子。清水揉入面粉中，被她捏成團(tuán)團(tuán)白云。揉好了面，又開始盤餡兒。什么餡兒的餃子他都吃，沒有忌口，沒有偏愛。春容挑了二分肥、八分瘦的豬rou，老舊的菜刀磨得鋒利，她握刀的手法并不熟練，十分別扭地將rou切成小塊，每切一刀，祝眠都要憂心她會切到自己的指頭。

    想到指頭，他仔細(xì)看她的食指。傷已經(jīng)好了大半，但剝落的指甲卻需要時日慢慢長出。許是沒有指甲，指尖光禿禿還有疤，顯得丑陋，便綁了繡有桃粉小花的絹布。和面切rou時小心地翹起，以免沾到。

    幫廚看她手上帶傷，切菜并不方便，便殷勤道：“姑娘，我替你剁餡兒吧。你這帶著傷也不方便?！?/br>
    “不必，你忙你的，我自己來就好?！贝喝葜x絕了幫廚們的好意，固執(zhí)地一刀一刀切下。她很少用刀，平生提刀不過三五次，遠(yuǎn)不及祝眠那般，刀不留手，如命。

    祝眠穿過幾個灶臺，走到她身邊，將自己的刀放在一旁，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菜刀。

    “不會用刀，便不要勉強(qiáng)。”他說，“要怎樣切？”

    春容怔了片刻，退旁半步，讓開位置道：“剁碎。”

    祝眠提著菜刀剁rou。他慣用刀，雖然沒用過菜刀切菜剁rou，但手上腕間勁道在，便不是難事。一旁幫廚看了不由贊嘆幾句。剁過rou，菜自然也一并剁了。等他將餡兒剁好，春容開始動手盤餡兒，他便又閑下來，抱著自己的刀，站在案板邊上看著。

    原本在一旁守著的小趙，見狀便將其他幫廚轟開，自己也退到遠(yuǎn)處忙著，不打攪這兩人。

    餡料備妥后，春容再將先前的面團(tuán)取出，搓成長條，切出一個個小塊，再揉成圓球，壓扁后搟開，一張張餃子皮慢慢在案板邊上疊起。搟足了數(shù)量，便開始包餃子。

    祝眠盯著她，一張圓圓的餃子皮放在掌心，大約半掌大小，一勺餡料放在餃子皮中央，幾根蔥白樣的指頭輕輕捏起兩邊，一只餃子便捏好了。她將餃子肚擱在兩掌間，輕輕合上手掌，用掌心溫?zé)崤伺溩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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