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來來去去，生生死死，無增無減。

    眾人緊張之時(shí)，忽有人高喊：“沈盟主，林小姐，我看這群人手上也不見得干凈，不如索性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沈叢已流了好多血，幾乎難以站立。

    “今日之事，實(shí)非我等所愿。諸位心中怨氣，恐怕在場多人都能感同身受?！鄙騾舱f話有氣無力，仍向蘭溶及諸多四君山莊弟子道，“同樣的，林靜、陸少俠、謝少俠、江少俠等人喪親之痛，我想你們亦已感同身受。”

    蘭溶道：“沈盟主，恩仇難解，主客交替。這一場殊死搏斗，恐難避免?！?/br>
    “恩仇難解，主客交替?！鄙騾簿従弿?fù)述，隨即噴出一口鮮血。

    “沈叔叔?！敝x華君從袖中抽出絲絹，為他擦拭鮮血，“此事因我而起，沈叔叔不必憂心?！?/br>
    春容匆忙趕上前去，面上眼中盡是擔(dān)心憂懼。她替過陸遠(yuǎn)舟，攙扶著沈叢，低聲勸道：“爹，你該早些去療傷。此處有我們在，不必?fù)?dān)心?！?/br>
    “輕輕?！鄙騾才牧伺乃氖直?，“今日之后，無論你是否仍是沈輕輕。都要記得，輕輕之意?！?/br>
    “我記得?！贝喝菝嫔珣K白，沈叢偏在此時(shí)叮囑，恐怕已有必死之心?！暗?，不至于此，你先休息片刻。晚輩對晚輩，這本就是我們這一代人該處理的恩怨?！?/br>
    陸遠(yuǎn)舟亦道：“沈盟主大可放心，我不會讓沈小姐她們受傷?！?/br>
    祝眠在她身前護(hù)著，聞言，偏過頭來問：“打不打？”

    “先別動手?！贝喝輷u了搖頭，而后向蘭溶喊道，“蘭三公子，今日殊死相搏，必鬧得四君山莊不得安寧。蘭溪喪儀未畢，蘭莊主與蘭夫人又相繼赴死。死者為大，還請?zhí)m三公子主持喪儀，七日之后，雪鴉嶺山腳，再論恩仇?！?/br>
    說罷，她又向其余江湖客拱手答謝：“多謝諸位不遠(yuǎn)千里前來相助，此后沈家院必會一一登門答謝。后續(xù)恩怨，本就與諸位無關(guān)，不敢再勞煩叨擾。”

    “沈小姐哪里的話?！?/br>
    “舉手之勞，何足言謝？”

    謝華君亦道：“今日諸位大恩，林靜銘記于心，日后必會答謝?！?/br>
    “七日之后，雪鴉嶺下?！碧m溶收劍回鞘，“即便你等不守諾言落荒而逃，我也會尋遍天下，將你們一一尋出?！?/br>
    江湖客們見狀，只好紛紛告辭，各自離去。四君山莊諸多弟子不愿就此作罷，被蘭溶壓下，只得放其余人離開。

    陸遠(yuǎn)舟因姜弦臨終托孤，未隨眾人一道離開，而是留在四君山莊。江菱雨亦不愿離去，蘭溪喪儀未完，她要看著蘭溪下葬。楊蘊(yùn)左右思索，最終選擇陪著江菱雨留下。蘭溶曾與江菱雨一同長大，多年情誼到底不是說斷就斷，默許她留著。

    而沈叢傷重需得緊急療傷，蘭溶不肯提供幫助，春容等人只能趕著馬車從速離開，返回白嶺城。還未進(jìn)城，祝眠便先行一步去請郎中，待回到客棧，郎中已在房中守著。

    郎中看過傷口，臉色驚變。

    沈叢強(qiáng)笑道：“不必?fù)?dān)心，傷在何處，我心中清楚。”

    春容不解，追問郎中道：“傷勢如何？”

    “幾位少俠，沈大俠的傷，老朽恐怕無力回天?！崩芍袊@道，“按常理來講，這道傷口出現(xiàn)的瞬間，沈大俠就已因心臟破裂而死。能撐到今日，屬實(shí)讓人匪夷所思。”

    “怎會如此？”春容到床畔坐下，仔細(xì)看他傷口，卻看不出個(gè)名堂。祝眠身上亦有許多傷口，若說區(qū)別，僅僅是沈叢這道傷口較細(xì)些。

    祝眠沉默片刻后道：“蘭庭的靜谷是天底下最薄的劍。靜谷刺破臟腑，收劍若快，傷口兩側(cè)便能瞬時(shí)貼合，短時(shí)間內(nèi)猶如無事發(fā)生。”

    “正如春少俠所言。”沈叢抬了抬手，春容忙握著他的手掌。寬大而粗糙的手，是握刀的手。沈叢一生揮舞苗刀行俠仗義，如今留下的卻只有滿手繭子，和將死殘軀。而他，正值壯年。

    “原本在四君山莊時(shí)，我就該死了?！鄙騾泊忍@笑道，“年輕時(shí)候總說什么不怕死，說什么拋頭顱灑熱血，臨死之時(shí)，卻又想著能多撐兩天。我用內(nèi)力擠壓傷口，撐到今天，已是強(qiáng)弩之末?！?/br>
    “您放心，一定能找到辦法的。”春容忍著淚水回答。

    “來不及了?！鄙騾埠狭撕涎劬ΓB搖頭的力氣都沒有，“往日苦難恩仇早已揭過。而你從來都是溫柔勇敢的姑娘，能有你這樣的女兒，我很高興。要記得，輕自輕之人，切不可妄自菲薄?！?/br>
    “我記得。一直都記得?！?/br>
    “時(shí)至今日，若說憾事，便是無緣見你與春少俠修得圓滿?！鄙騾财谠S道，“但愿你們來日路上少經(jīng)坎坷。我們這些老家伙們錯(cuò)過的，希望你們不再錯(cuò)過?！?/br>
    “您知道？”

    沈叢不答，握著春容的手，微笑著緩緩合上雙眼。

    淚水涌出，春容拉起他的手掌，貼在自己額間。她自幼長在軟玉樓，宦娘稱她為女兒，卻從未將她當(dāng)做女兒對待。陰差陽錯(cuò)，沈輕輕因她而死，她鳩占鵲巢，沈叢卻言出必行，真真正正將她當(dāng)做親生女兒對待。

    謝見微欲言又止許久，最終只道：“節(jié)哀?！?/br>
    “林小姐?！贝喝莶亮瞬裂蹨I，“能否勞煩林小姐與謝公子，代我將父親尸骨送回遲州？”

    “你想自己去面對四君山莊？”謝華君不肯退后，“這事本與你沒有瓜葛。沈叔叔臨死遺愿便是你們兩個(gè)能和樂圓滿。你和他帶著沈叔叔走吧，我和大哥去找四君山莊清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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