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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頭戰(zhàn)敗后多了個孩子 第35節(jié)

    而聞在野送出去的無數(shù)封信終于有了回音。

    他將剛買好的糖炒栗子放在了袖子里,便匆匆忙忙地往山下趕。

    他是在云中門山下的鎮(zhèn)子里找到的乘風(fēng)。

    總是矜貴到連發(fā)帶都要從錦衣閣挑半天的小公子穿著一身破爛的布衣,抱著一柄被布條纏繞住的刀站在狹窄逼仄的巷子里,神色漠然地躲在陰影里,兩頰瘦到凹陷,唯獨一雙眼睛倔強到發(fā)亮。

    可見到他的一瞬,還是兀得紅了眼眶,繼而又緊繃起下頜,垂下了眼睛。

    “乘風(fēng)!”聞在野跑過去,上下打量他,眼睛酸澀,“太好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你的信我都收到了。”寧乘風(fēng)抓著懷里的那柄刀,少年清瘦的手背因為過分用力而露出了青筋,“之前不方便回信,我只是來……看看你,便要走了?!?/br>
    聞在野抓著他的手腕不放,“你要去哪兒?”

    “我——”寧乘風(fēng)噎住,卻又實在找不出能圓謊的理由,整個人如同繃緊的利刃,冰冷又沉默。

    聞在野道:“你隨我回云中門?!?/br>
    聞在野知道并非如他所說之前不方便回信,如今寧家人人喊打,他定是怕拖累自己,才遲遲不肯回信。

    他現(xiàn)在也許實在是走投無路了,聞在野想。

    寧乘風(fēng)沉默地站在陰影里,沒有回答。

    “云中門沒有加入崇正盟,同巽府也遠(yuǎn)隔十萬八千里,何況我?guī)煾改敲磪柡?,那些人定然不敢來找麻煩?!甭勗谝昂V定道:“十三峰的護山大陣很厲害的?!?/br>
    少年人總是天真又莽撞的,對自己,對他人,都有著不切實際的期望和自信。

    成日管束著他們的師長在他們眼里便是頂破天的厲害了,不然怎么能將他們管得服服帖帖,拎出去的名頭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

    寧乘風(fēng)抿緊了唇,眼下一片青黑,他疲于奔命這些時日,早已精疲力竭,他太想有個地方能好好睡上一覺了。

    或許是柳州離寧城實在太遠(yuǎn),或許是聞在野的語氣過于篤定,又或者,他真的累到了極點,聞在野拽著他上山的時候,他并沒有拒絕。

    那條上山的路依舊很長,火紅的楓樹林像是要燒起來,只是這次他們都格外沉默。

    聞在野沒問關(guān)于寧家的任何事,生怕惹得好友傷心難過,他拿出袖中的栗子來遞給乘風(fēng),“剛買的,還熱乎著?!?/br>
    寧乘風(fēng)并沒有什么胃口,聞在野卻給他剝好了幾粒遞到了他手里。

    “小鶴嚷嚷著要吃好久了,今天才買給他?!甭勗谝暗溃骸安贿^你來得正好。”

    寧乘風(fēng)笑了笑,臉上卻滿是勉強,他吃了幾粒熱乎著的栗子,“我吃了他的栗子,只怕他又要鬧你。”

    聞在野見他笑,心放下了一點,“明日我再買給他也是一樣的。”

    十三峰人不算少,聞在野思來想去,只能暫時將他安置在膳食居后的柴房里。

    “這里鮮少有人來,你暫時先委屈一晚,待我同師父稟明后,再讓他好好安置你?!甭勗谝坝行├⒕蔚溃骸拔以缭撓律饺フ夷愕?。”

    寧乘風(fēng)搖頭,“你肯收留我,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

    “我們是好兄弟,你再這般客氣我就要惱了?!币娝裆v,聞在野便將身上的丹藥符咒全都掏給他,“待我回去再找些來給你,我先去峰頂找我?guī)煾??!?/br>
    寧乘風(fēng)點點頭,在他走到門口時又喊住他,“在野,若是你師父不同意也無妨,我自會下山去?!?/br>
    聞在野搖了搖頭,篤定道:“師父絕對不會趕你走的,你莫要多想?!?/br>
    他急匆匆去了聞斯的住處,同他稟明情況。

    聞斯時年三百歲,是個嚴(yán)厲刻板的師父,聽自己的大徒弟說明原委,沉吟半晌道:“茲事體大,須由掌門定奪,”

    聞在野愣住,“師父,我們悄悄將他藏起來不行嗎?等風(fēng)頭過了,我便送他去安全的地方?!?/br>
    聞斯看著他,神色莫名,“整個修真界八府十七州,寧家獨占巽府參商二州,極盛時莫說無時宗,便是所有宗門世家加起來都要禮讓三分,可巽府如今寸草不生……偌大的寧家都護不住他,咱們云中門在修真界排名甚至進不了前二百,在野,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br>
    “這十七州,哪里有什么安全的地方?!?/br>
    那是聞在野第一次見他師父露出那般神色,也是第一次意識到,他覺得無所不能的師父和宗門,原來也不過是無數(shù)人與宗門中普普通通的一個。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間,聞鶴深蹦蹦跳跳地?fù)涞剿麘牙?,開心地問:“哥,哥,我的糖炒栗子呢?”

    “給你乘風(fēng)哥哥吃了?!甭勗谝跋騺聿或_他,“明日我再給你買?!?/br>
    聞鶴深這次倒沒有鬧,大約是看出他心情不好,小心地問:“乘風(fēng)哥哥呢?”

    “在柴房……”聞在野思來想去覺得師父那凝重的神色不對,將聞在野放下來,囑咐道:“你乖乖睡覺,我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br>
    聞鶴深被他抱到床上,“哥,我想吃糖炒栗子?!?/br>
    “嗯,回來給你帶?!甭勗谝靶χ嗣男∧X袋,步履匆匆地轉(zhuǎn)身離開。

    聞鶴深一會兒想著他的糖炒栗子,一會兒又想著那難背的心法,沉沉睡了過去。

    聞在野去膳食居給弟弟買了栗子,再到柴房發(fā)現(xiàn)沒有人時便知道壞了事情。

    寧乘風(fēng)被關(guān)到了刑誡堂的地牢。

    聞在野進不去,第一反應(yīng)是要去找?guī)煾嘎勊估碚?,他那么信任師父,可轉(zhuǎn)頭師父卻將他的朋友關(guān)進了地牢。

    可是卻在門外聽見了聞斯刻意壓低的聲音:“……已經(jīng)通知了崇正盟的人,待天亮便能到了……”

    “此事是我管教不力,讓在野做了糊涂事,我會好好教訓(xùn)他的……”

    “……他年紀(jì)小,尚不懂明辨是非……是。”

    聞在野眼底愕然,踉蹌著退后兩步,只覺得昔日師父那無所不能的高大形象在心目中轟然崩塌,御劍匆匆往刑誡堂趕去。

    仗著同守門的師兄熟悉,他混進了刑誡堂。

    重鎖上的失靈陣散發(fā)著幽冷的光,龜裂的石板上覆著黑褐的血跡,寧乘風(fēng)坐在干草堆上,臉上多了幾道血痕,見到他來卻是松了一口氣,“我是不是連累你了?”

    聞在野愣住,心底五味雜陳,“自然沒有,是我……暴露了你的行蹤?!?/br>
    “外面有人守著,等會兒我去引開他們,你趕緊趁機逃跑。”他對寧乘風(fēng)道:“我將腰牌給你,用腰牌打開護山大陣就能從云中門出去,跑得越遠(yuǎn)越好。”

    寧乘風(fēng)皺眉道:“那你怎么辦?”

    “不用擔(dān)心我?!甭勗谝皩⒌窨讨生Q祥云的玉牌強硬地塞進了他手心里,沖他笑:“乘風(fēng),一定要快,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混亂非常。

    大約是寧乘風(fēng)這個倒霉蛋運氣太差,跑了沒多久,正好碰上了趕來十三峰的崇正盟諸人。

    刑誡堂聞在野拖了一炷香的時間,最終還是被察覺,聞斯帶著云中門眾人追來,前有狼后有虎,寧乘風(fēng)知道自己是逃不過了,只能緊緊攥著朱雀刀,眼底發(fā)狠盯著崇正盟的人,大不了就同歸于盡。

    他也沒什么好活的了。

    崇正盟本意是要活捉,自然顧忌著不能下死手,此事發(fā)生在云中門,聞斯等人自然也要表態(tài),開啟了護山大陣,勢必要將寧乘風(fēng)圍困其中。

    被逼至走投無路的少年如同發(fā)狂的困獸,絕望之中被激發(fā)出兇性,第一次教人見識到了朱雀刀的另一面。

    邪性詭譎,反而更激起了他們要將寧乘風(fēng)捉拿的決心。

    饒是他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十六歲金丹期的少年,這年紀(jì)連他們的零頭都不到,只不過是顧忌不小心殺了他。

    聞在野就是這時候沖出來的。

    他對十三峰的護山大陣太過熟悉了,隨聞斯進去了不知道多少次,即便年紀(jì)輕,但能在云中門出類拔萃選進了萬玄院成為其中的佼佼者,多少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最重要的是,沒有人會想到他會有這個膽子,公然跟云中門和崇正盟作對。

    為了給別人開條生路,不惜以命相博,太過愚蠢。

    長生崖上山風(fēng)呼嘯,一襲青色長衫的少年腰背筆直,生生以身軀撐出來一道生門,渾身浴血,沖陣中的好友高聲喝道:“寧乘風(fēng)!快走!”

    朗月高懸,寧乘風(fēng)愕然抬頭。

    “走?。?!”聞在野怒喝一聲。

    “在野!”聞斯見狀大驚,趕忙上前阻止,卻還是晚了一步,只來得及護住徒弟的半縷神魂。

    大陣壓下,將少年堅硬的脊骨壓得粉碎。

    自生門逃出的寧乘風(fēng)猛然回頭,卻只見蕭然月光下一道濃郁的血色,淋漓破碎,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熟睡中的孩童陡然驚醒。

    “哥?”聞鶴深從床上爬起來,下意識要去找他的兄長。

    可是屋子里空蕩蕩的,他哥昨晚畫了一半的符紙還安靜地躺在書桌上。

    他有些怕黑,懵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哥臨走前說要給他帶糖炒栗子,還說馬上就回來。

    窗戶外面燈火通明,人聲喧囂。

    他只覺得心里某個地方陡然空了一塊,讓他惶惑不安,聞鶴深光著腳丫踩在地上,推開了清風(fēng)閣的門。

    小小一個孩童走在人群中,很不起眼,他資質(zhì)雖然尚可,但師父和兄長都很慣著他,學(xué)了好幾年也才勉強學(xué)會了幾個心法和口訣,現(xiàn)在連御劍都沒學(xué)會。

    十三峰上多了許多白衣紅帶的陌生人,還有許多受了傷的同門師兄,神色匆匆地往山下趕。

    “哥,師父,你們在哪兒?”他仰著頭看那些混亂下山的人,試圖找尋聞在野和聞斯的身影。

    “哥……聞在野……”他大聲喊著,但是一個小孩子,聲音很快被湮沒在人群之中。

    “快!聞斯長老受了重傷!快去找藥峰的弟子來!”有人御劍匆匆而過。

    “師父……”聞鶴深嚇了一跳,趕緊往山頂上跑。

    卻又見那些白衣紅帶的修士三三兩兩往下走。

    “竟然叫寧乘風(fēng)那小子跑了……他帶走了朱雀刀……”

    “都怪云中門那個小弟子出來搗亂,腦子壞了吧,自尋死路……”

    “嗐,我看他那師父也是個蠢的,竟然還跑上去護……云中門雖然不怎么樣,但那護山大陣確實厲害,那小子脊骨都壓碎了吧?”

    “嘖,快別說了,想想就牙疼。”

    聞鶴深茫然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奮力地往山上爬,“師父,哥!你們在哪里?”

    “哪兒來的小娃娃,快起開,別在這里添亂!”有人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將他推了個趔趄,“快點,來個人搭把手!”

    “聞在野真他娘的瘋了!在護山大陣?yán)镱^動手腳,為一個外人折了多少弟子進去!狼心狗肺!”有人憤憤不平地罵道。

    “腦子拎不清罷了?!庇腥藨?yīng)和,“快點快點,藥峰的來這邊!”

    聞鶴深聽見兄長的名字,抓住那人問:“我哥在哪兒?”

    那人不認(rèn)識他,“你哥是誰?”

    “聞在野!”聞鶴深仰著頭,眼里不自覺含了淚,“我哥呢?”

    “死了!死得活該!”那人啐了一口,冷笑著將他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