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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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太子那封密信里,寫的是什么。 在鳳儀宮又惴惴地過了兩三日,無事發(fā)生,寶珠懸著的心方才漸漸放了回去。 恰在這時候,一樁奇聞在宮里面?zhèn)鏖_了:江南一帶抓了兩個自稱燕朝李氏后裔的反賊,不日就要押送到都城里來了! 此時雖還沒有嚴(yán)令禁止內(nèi)宮妄議朝政,但皇后是歷來不許鳳儀宮的人多嘴饒舌的。寶珠從前偶然聽見宮人們私下談起國事,也每每及時勸阻。 然而對于眾說紛紜的前朝,明明相去不遠,但又發(fā)生在她懵懂的年少,她始終有種追根究底的欲'望。 正值中元節(jié),她們幾個要好的宮女坐在一處,兩手不停地扎荷花燈,預(yù)備著夜里和法船一起放到河面上,既是替主子積攢功德,亦是為自己的親人祈福。 四下無人,杏兒便低聲問:“不是說那個思宗沒有子嗣嗎?怎么又冒出兩個李氏后裔來?” 玉珠道:“聽說是燕太'祖的后輩,思宗是太宗這一脈的?!?/br> 秋水膽小些,聽到這一節(jié),到底忍不住打斷:“你們少說這些吧…” “門開著呢,”寶珠一開口,倒有些出人意料,“誰要是走到跟前來,咱們都瞧得見,不用怕人聽去了?!?/br> 秋水詫異地看她一眼,瞥見她十根手指頭,個個指尖都沾上了緋紅的染料,心里不免嘆了口氣,道:“咱們宮里的燈都快齊了,剩下的幾個我們做就是,你歇會兒吧?!?/br> 放荷花燈的體面不是人人都有,自打?qū)氈橛匈Y格跟著皇后去看水陸道場起,年年都受許多小宮人托付,替她們捎帶一盞。 可是,誰也沒聽她說起過自己的故鄉(xiāng)親人。 宮人們出身不高,各有各的苦,彼此不會盤問身世,徒惹對方傷心,因而秋水也只能感慨一二便作罷。 寶珠兩手已經(jīng)發(fā)酸了,指尖更是木木的,聽秋水這樣說,便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起身走到臉盆架子前,洗凈了手。 屋門雖開著,一絲風(fēng)也無,猶有些悶熱。寶珠想透透氣,便跨過門檻,走到了房檐下站著——倚在門框上興許會輕松些,但那是不允許的,因為極不莊重。 姹紫嫣紅的晚霞鋪展于天際,綿延至連甍畫窗。寶珠想起曾有一時,宮中流行的晚霞妝,以金粉和胭脂,抹在兩頰,與烏黑的鬢發(fā)相接,倒有種沉沉的嬌媚。不過因為眉舒極為不喜這種奢麗,很快就古調(diào)不彈了。 她張目遠眺,重重紅墻外,依稀可見翠幄玉驄,那是散值的大人們離宮回府的車馬。 馬蹄聲不疾不徐,越發(fā)襯托出一派寧靜祥和。 誰能想起,距亂世末代,還不到二十年呢? 當(dāng)日思宗和后妃們懸梁殉國的宮殿,是如今哪一座? 寶珠的后背爬上一股涼意,她卻毫不警覺,直到玉珠突然在她肩上一拍,將她嚇了一跳。 她從來沒有失態(tài)過。眾人看得稀奇,不禁都笑起來,秋水又說玉珠:“我叫你別這么嚇?biāo)?,不看是什么日子,何苦惹姑姑們?shù)落?” 寶珠定了定神,笑著說無妨,又問:“什么時辰了?咱們趕緊去娘娘那里候著吧?!贝蠡飪罕愣继嶂鵁?,往后殿去了。 所謂水陸道場,便是在地上及水上都要設(shè)法壇,和尚、道士各自搭棚,置著鎮(zhèn)山門的法器,或是念經(jīng)超度,或是拘魂鎮(zhèn)壓,可謂各顯神通。 宮里的貴人們自然不宜離得太近,都在壽椿山高臺上觀看。 這壽椿山是皇爺聽從司天監(jiān)進言,為保龍氣不外泄,耗費人力疊起來的,前面便鄰著沵湖的分支,宮里人管它叫小橫塘。 寶珠等人隨著皇后一同步入翩鴻館。今日皇帝不在,皇后坐主位,賢妃屈居?xùn)|側(cè)席,喬昭容及劉昭儀居西側(cè)席。再下分別是阮才人、小白美人,以及三位太子妃嬪。 和尚道士們念經(jīng)作法,每隔一時會暫告一段落,撒斛食來喂鬼——讓鬼吃飽,也是超度的一種法子。 直到夜幕降臨,開始燒樓庫。紙扎的五座小樓,聯(lián)綴在一塊兒,里面盛著金銀紙疊的元寶,將它們拿到水邊路口焚燒,即為鬼魂的盤纏,讓它們安心上路。 九公主膽小,看到這情形已然嚇得藏進喬昭容懷里,喬昭容忙摟著她低聲安慰:原是公主病才好些,昭容不放心將女兒留在寢宮,由傅母宮人們照料,只好帶到這兒來。 皇后便笑著招招手:“九兒,到我這里來。” 九公主緩緩走過來,皇后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了,叫把水晶雞脯和水晶肚都撤了,免得小兒吃了鬧肚子。又令寶珠給她挾冰糖鴨子吃。 寶珠便挾了一塊兒鴨脯在碟中,九公主咬了一口鴨皮,甜滋滋的,頗為喜歡,便將rou單剩下來不吃,又要寶珠再為她取鴨皮。 寶珠正要勸,卻聽見賢妃開口問:“公主可知放焰口,何為焰口?” 九公主聞聲向她望去,搖了搖頭。 寶珠不禁微微皺眉,看向皇后,皇后一臉淡然瞧著小橫塘上燒法船,無意阻止賢妃出聲:“焰口,屬餓鬼道,腹大如山、喉細(xì)如針,即便得到了食物,入口之后亦會變成火炭,無法下咽飽腹。如今施放焰口,便是令它們得度,早脫苦海?!?/br> 她話鋒一轉(zhuǎn):“公主不知惜福愛物,想是從前不曾聽聞焰口之苦吧?” “賢妃娘娘此言差矣!”最先耐不住反駁的是喬昭容:“九兒年幼無知,雖有過錯,請娘娘念在她病弱福薄上,收回這等錐心之語!” “錐心?”賢妃長眉倒豎:“喬昭容是認(rèn)為我故意詛咒九公主?” “妾身絕無此意!”喬昭容起身行禮,但并無退讓之意:“只求娘娘略懷慈母之心,不必苛責(zé)…” “喬昭容,”賢妃根本不容她說完,輕蔑一嗤,“你不知如何教女,才縱得九公主日益驕奢,不如另尋合適之人,好生教導(dǎo)公主。” “賢妃娘娘!”寶珠究竟將早已抽泣著跪地請罪的九公主扶到一旁,自己走出來,行禮道:“舉頭三尺有神明?!?/br> 賢妃一雙冷如秋霜的眼睛轉(zhuǎn)過來:“寶珠姑娘有何見教?” “奴婢不敢?!睂氈榇故椎兔迹骸吧鹘K追遠,此事大矣。怎可過于喧嘩,驚擾了鬼神?” “好了?!被屎蠼K于肯一言而定:“要放燈的,要祈福的,忙你們該忙的去吧?!?/br> 賢妃拿帕子掩著嘴,輕嗽了兩聲,不再說話。喬昭容亦重新坐下來。后妃們要給親人的祭品早隨著法船焚燒了,只有宮人們要自己去放一盞燈,默念幾句自己的心事,這是一年中她們唯一可以流露哀思之情的時刻。 寶珠仍與杏兒、玉珠、秋水結(jié)伴同行。別人手里都提著一兩盞荷花燈,獨她提著一長串,幾乎有她人那么高。 這都是沒能來的小姐妹們托付給她的。她拿了火折子,一盞盞地點亮,輕輕擱在火紅的水面上,如繁星歸于天際,一路通向他世。 這樣燈火通明,她心里卻這樣沉寂,既無哀思,亦無祈愿。 直到?jīng)鲲L(fēng)吹過,兩頰冰冷,她方才驚覺,自己正無端落淚。 忙抽出帕子,一邊拭,一邊起身往回走。杏兒三個都不見了,她不免略往四處張望,又有些怯怯的,怕余光瞥見什么。下一瞬撞入眼簾的,竟是太子。 寶珠低呼了一聲,慌忙掩口,等看清來人,穩(wěn)住心神,退了兩步向他蹲禮。 “她們正找你呢。”太子擔(dān)心她沒站穩(wěn),伸手虛虛扶著她,這才收回來。 寶珠擔(dān)心自己發(fā)絲亂了,又不能當(dāng)著他理,只得低著頭,問:“殿下怎么來了?” 皇帝從來不做這些道場,以往也不曾叫太子來。 太子沒回答。借著光,他瞧見寶珠眼眶微紅,不禁心里一動。 明日,那兩名李氏后裔就要進京了。 只有父皇和他知道,真正要抓的,并不是這二人。 那么…他忽然生出一個誕妄不經(jīng)的大膽想法:“寶珠…” “嗯?”寶珠應(yīng)了一聲,隨即就聽見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杏兒她們找過來了。 幾人不意太子在此,慌忙行了禮,杏兒方對寶珠道:“jiejie,咱們該回去了。” 寶珠便走到她們當(dāng)中,一同向太子告辭離去。 到了翩鴻館,皇后正吩咐回鳳儀宮。寶珠又看了九公主一眼,見她神色已經(jīng)無異,方才跟著幾位姑姑一起,擁著皇后起駕。 賢妃率著其余人等蹲身相送。寶珠暗想,她這一口氣,不知又要尋什么由頭撒出來。 次日才起床,就聽說各處都有宮人內(nèi)侍被關(guān)押起來了。 第32章 .三十二銀票 玉珠和鳳儀宮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也被抓去了。 杏兒頭發(fā)只挽了半邊,就忙忙地來找寶珠拿主意了。 寶珠也正戴金丁香,聞言站起來,替她挽另一邊頭發(fā)——寶珠手快,三兩下梳好了,道:“咱們見娘娘去。” 皇后已經(jīng)知道了。她坐在梳妝臺前,張姑姑挑了一條珍珠勒子,才要給她戴上,皇后忽然擺擺手,不戴這個。 她抬眼看著寶珠,道:“這不是內(nèi)宮里的事,誰求情都沒用。” 不是內(nèi)宮里的事。寶珠又看了徐姑姑一眼,徐姑姑面色如常,替皇后選了一副靛青云紋綴金串紅寶的箍兒,讓張姑姑為她圍好。 寶珠見狀,便從秋水端來的托盤里接過燕窩盅,奉到皇后面前。 皇后用了半盞,漱過口,再凈一回手,起身走到書案前坐下。 她讀《金剛經(jīng)》,因為不宜久用眼,并不捧著經(jīng)文看,幾千字都記在心里頭,常日數(shù)著佛珠默念一回。 寶珠點了一支栴檀,插在蓮座狻猊熏爐內(nèi),與眾人一起退了出去。 徐姑姑這才悄聲對寶珠道:“是皇爺親口下令拿的人。不止鳳儀宮、長禧宮,連御前伺候的也有被拘了的?!?/br> 寶珠心知此事必然非同小可,說情是絕無可能,就連探聽內(nèi)情,只怕也費了徐姑姑不少周折。而今之計,唯有替玉珠多念幾句佛,但愿能保佑她逢兇化吉。 至于那位胡大總管,往來極少,甚至不知其為人,更無從擔(dān)保。 這種未知的恐懼,是最為難捱的。下半晌切實的消息通傳六宮時,簡直像過了半輩子一般。 御前茶水上內(nèi)侍填白、尚儀局管帶齊氏,以及鳳儀宮首領(lǐng)太監(jiān)胡有吉,思懷前朝、內(nèi)外傳遞,笞斃。另有鳳儀宮宮人玉珠、長禧宮宮人春纖,攆出禁宮,不得再入。 寶珠此時總算聽明白了,先前李氏后裔抵京的事兒合宮皆知,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只是玉珠春纖被攆,卻沒有個確實的罪名。 她在花架前怔怔地立了一會兒,便往房里走去。 梳妝臺最底下的屜子上著鎖,她拿出鑰匙來開了,取出一只比巴掌略大些的錦囊來。 宮人的月例領(lǐng)的都是散錢,便于她們平?;ㄙM;金銀首飾又都是有數(shù)的,內(nèi)造的式樣拿到外頭去畢竟惹眼;唯有這些年節(jié)下攢的金銀錁子最實用。 她歷年的積蓄都在這兒了,只是如何交到玉珠手里,還需細(xì)琢磨。 正是風(fēng)口浪尖上,很不應(yīng)該再生事端,然而玉珠已經(jīng)被攆出去了,隨身半點兒依傍也沒有。她家雖在都中,離宮城還遠得很,獨自一人,憑兩條腿要走多久? 甚至于,被主子趕走的宮女,家里人一定樂意她回去嗎? 寶珠雙手將那包沉甸甸的錁子攥在手里,一時也是舉棋不定。 余光瞥見屜子的角落,還收著一塊兒疊好的螭紋手帕。 不能去找太子?;实垡讶粚?nèi)宮中人留了心,她還上趕著往刀尖上撞嗎?更是平白帶累了他。 再拖延不得,如今也只能拖延著。 她頭腦冷靜下來,背脊也跟著發(fā)涼,寒意浸骨,手腳都凍僵了一般。忽然聽見秋水在門外喚了她一聲,說皇后娘娘找她。 寶珠這才站起身,將錦囊重塞回屜子里落了鎖,一面答應(yīng),一面理理衣裙,往外頭走去。 處暑時節(jié),秋意漸濃。皇后穿了件深青妝花通袖袍,正將一串佛珠慢慢往手腕上纏,見寶珠進來,對她道:“如今早晚涼,你們自己要留心添衣?!?/br> 寶珠答是:“多謝娘娘關(guān)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