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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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兒便給寶珠搭手,將一根線劈成六股,比頭發(fā)絲兒還細(xì)些,如此繡出來才細(xì)膩不硌腳,便是艷色也透著典雅含蓄。 這樣聚精會神地低著頭,一針一線的,就能看到云紋雁紋漸漸舒展開來,算是一日當(dāng)中最愜意的時刻。 饒是如此,寶珠心里仍繃著弦兒:從前柳葉兒說漏過嘴,那趙茂稹原是皇后娘家的賬房,開國以后為了能繼續(xù)服侍,方才凈了身入宮的。 這事她要是再告訴別人,不止害了聽的人,更是害了柳葉兒。 皇后的心性不是她們估得準(zhǔn)的,舍得趙茂稹,也留得秋水。 寶珠偶爾心里會覺得惴惴:皇后因?yàn)樘訉λ龅膸追纸娴?,不知幾時能消。 細(xì)論起來她也夠臉大的。因著曹老夫人的情分,皇后待眉舒比嫡親侄女兒還上心,自己偏偏不知好歹,在眉舒和太子當(dāng)中橫插一杠子,竟敢料定皇后只是生一時的氣。 算了,還是盡好自己的本分最穩(wěn)妥。 這天寶珠剛給皇后值過夜回來,上半晌可以歇著,朱太監(jiān)打發(fā)人來給她捎話,可以去尚服局領(lǐng)衣料做冬裝了。 臨近八月,這時節(jié)可一點(diǎn)兒不早,畢竟宮人們一天里大半工夫都要候著主子差遣,下了值的針線也要以主子的為先,留給拾掇自己的時候并不多。 像寶珠手快,又不像其他人那么愛俏,一件襖兒恨不得縫出花來,當(dāng)然趕得及穿上身御寒。手慢的、或者活兒重的,怕是夠嗆。今年提前了幾日發(fā)放,估計是朱太監(jiān)的面子。 說出去可真叫人啼笑皆非啊。寶珠只管謝朱太監(jiān),原想叫上杏兒同去,可她昨兒也值夜,守的還是外間,更辛苦些,寶珠不忍心讓她久熬,還是回了徐姑姑一聲,一個人出了宮門。 是個天高云闊的日子。日頭雖明亮,又不像夏時那樣炎熱,新近刷過的紅墻金瓦鍍了一層清潤的光,難得地透出一股歷久彌新的鮮活意味來。 寶珠一路沿著墻根兒,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著——道路中間是給主子們過車輿的,她們要時刻謹(jǐn)記著不得沖撞——身后忽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她停下腳步,回轉(zhuǎn)身去看。 卻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內(nèi)侍,趕著叫她:“寶珠jiejie好?!?/br> 寶珠略含笑點(diǎn)點(diǎn)頭,小內(nèi)侍又自報家門:“奴才是秦奉儀院里的萬兒?!?/br> 寶珠恍然大悟:善善那兒攏共一個姑姑、兩三個近身伺候的宮女,似萬兒這樣年紀(jì)不大、又是內(nèi)侍,自然只在院中聽差,怪道自己沒見過。 便說:“我有日子不曾向奉儀問安了,也不知她近來可好?!?/br> 萬兒立刻答道:“奉儀一向都好,只是時常惦記jiejie呢,jiejie若得了空一塊兒說說話,我們奉儀必定越開懷了。” 這話是十分地想當(dāng)然了。不過依他自己的眼光看,東宮的妻妾們雖沒有格外得寵的,但大伙兒都這樣,正好分不出高低冷暖來。又不短衣少食,凡事依著份例,此外太子額外得了父皇的賞賜,或是臣下的進(jìn)獻(xiàn),亦交給太子妃作主分派,一樣不會委屈了誰。 這樣的日子,不說呼風(fēng)喚雨,安樂無虞總是稱得上的。 寶珠當(dāng)然也不過平白感慨一句,并不指望他真能說得巨細(xì)靡遺,便沒再說什么。 萬兒跟著她一道走,一邊問:“這么大日頭,jiejie出來做什么?不如交給我,我一向最會跑腿傳話?!?/br> 寶珠抿嘴笑了笑,只說:“我去尚服局領(lǐng)衣料?!?/br> 萬兒心念一轉(zhuǎn),鍥而不舍地繼續(xù)聒噪:“做冬衣的料子?那可厚重著呢,jiejie一個人拿不動,我替您分擔(dān)些吧!” 寶珠終于忍不住,半玩笑道:“難道你沒有差事兒,是特地出來閑逛的?” 萬兒頓時一臉冤枉:“jiejie也太小看我了,不過兩宮里的衣料,我便是單手扛回去又有何難?” 說話間,尚服局已經(jīng)到跟前了。 宮里頭成千近萬座屋宇,講究的是對稱美。六尚中有三局在西,三局在東,尚服局在東邊兒,再往南走,就是通往前朝的至道門了。 不過,那不是宮女內(nèi)侍們能走的地兒。有資歷的姑姑或者太監(jiān)出宮辦差,走的是西頭相對應(yīng)的嘉猷門。 至道門是皇帝日常聽政結(jié)束后,回內(nèi)宮的必經(jīng)之處。 萬兒一路打岔拖延,就是為了避開這前后錯不了一盞茶的工夫。 偏巧不巧,這天皇帝在前朝被絆住了一會兒,寶珠領(lǐng)了衣料,才同萬兒從尚服局出來,就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天子儀仗。 二人連忙退到了墻邊兒,泥首跪拜下去。 御前太監(jiān)崔祥及韋霖一左一右扶著皇帝的肩輿,目不斜視、腳下生風(fēng),等到了這綠衣宮女跟前,這股風(fēng)忽然緩滯下來。 崔祥余光瞥見皇帝垂眼向?qū)氈榭慈?,心頭一喜,忙不迭地并起右手二指,在左掌心一敲,示意停住。 皇帝開了口,聲調(diào)卻很冷硬:“給鳳儀宮的衣料,怎的這般寒素?” 第36章 .三十六骨牌 寶珠心中暗奇,面上則是一派恭敬,答道:“回皇爺,皇后娘娘的冬裝尚服局早已送到,并無怠慢之處。奴婢現(xiàn)下領(lǐng)的,是宮人們做冬衣的料子?!?/br> 皇帝其實(shí)早就猜到了。只不過,年輕貌美的女孩子,穿這些黯淡的顏色,究竟太過埋沒。 如今物阜民豐,連商賈家的使喚丫頭也穿紅披綠的,唯獨(dú)皇后這樣自命清高、頑固不化。 他不禁凝視著低首跪在面前的女子,那樣柔軟的身段,烏黑的發(fā)際下一截雪白的后頸,襯得一身乏味至極的碧綠衣衫都瑩潤起來,弧度美好,玉一般的動人。 比如一段玉鉤帶,或者,一只翡翠鐲。 皇帝想,這樣的人,這樣的手,若穿上一襲芙蓉衫,戴上一對翡翠鐲,該是何等的風(fēng)姿啊。 他幾乎心旌搖曳,隨即才說:“這些瑣碎的差事,何須你來做?不拘打發(fā)誰跑一趟就是了。” 寶珠越發(fā)聽不明白,只斷定皇帝話中必有深意,卻說不好對皇后而言是福是禍。 她斟酌著說:“皇爺教誨的是。今日是奴婢下值,看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人足夠了,方才回稟過姑姑出來的。” 皇帝“嗯”了一聲,并不在意這個,而是為了讓崔祥等人明白,他們那點(diǎn)兒小心思瞞不過自個兒。 無非因?yàn)檫@點(diǎn)算計,恰好投了他的意,他不計較罷了。 皇帝甚至罕見地露出了一點(diǎn)笑意,語氣寬和道:“你去吧?!?/br> 寶珠連忙再度行禮,恭送皇帝的肩輿離開。 等到終于可以轉(zhuǎn)頭旁顧時,她方才瞧見萬兒臉色異樣地蒼白。 她心里沒由來地愈加往下沉:“萬兒,是我說錯話了嗎?” 萬兒立即搖頭,勉強(qiáng)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我和jiejie一塊兒把料子搬回去吧?!?/br> 寶珠此時顧不上回拒,一面往鳳儀宮走,一面琢磨剛才與皇帝的對話。 皇帝為何要停下來同她說話?亂成一團(tuán)的千絲萬縷里,她終于找到了端頭——朱太監(jiān)! 然而電光火石只這一剎那,隨即更多的困惑接踵而來。她必須盡快回去,盡快同皇后商量。 她尚不知道皇帝的目的,但今日這一出多半是皇帝的授意。 內(nèi)心深處,她害怕那種束手無策、坐以待斃的滋味。 皇后正同太子妃三人玩骨牌,寶珠一時無法,只得先將衣料分發(fā)給留在值房的宮人們。 萬兒幫完忙,又隨口對寶珠道:“jiejie晚間若不當(dāng)差,給窗臺前那盆珠蘭澆澆水吧?!?/br> 寶珠這時候再不會以為他是尋常雜使內(nèi)侍,聞言只瞧了他一眼,也不置可否。 零碎的活計忙完,已臨近晌午?;屎箅y得興致頗高,同太子妃她們玩到此時,又留了用飯。 寶珠便過正屋去,預(yù)備著伺候進(jìn)膳,好換下上半天的人,讓她們可以歇息片刻,輪流吃過飯再來。 進(jìn)了門,向皇后四人依次行過禮,皇后抬一抬手,寶珠便直起身,站到她旁邊去。 皇后看著她與柳葉兒一道安箸布菜,因道:“怎么不多歇一會兒?其實(shí)放你一整日假也使得?!弊騼喊胍顾攘藘陕?,寶珠替她用梨膏調(diào)了溫水潤嗓子,又伺候著再漱口安置,想必也沒怎么好睡。 寶珠盛好一碗桂花蓮子粥,放在皇后面前,一面笑道:“娘娘離得我,我可離不得娘娘?!?/br> 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皇后的面龐,發(fā)覺皇后嘴角雖微揚(yáng)著,眼中卻深不見底,絲毫笑意也無。 心里強(qiáng)抑著的惶然重新涌上來,托著碗的小指猝然痙攣了一下,像被燙著了,然而不能松手。 她的容色依舊如常,動作亦行云流水,旁人都不曾察覺到什么,但皇后哪會被瞞過。 滿肚子的情緒,卻礙著太子妃幾人在場,發(fā)作不得?;实墼絹碓较袷寞偭耍拱阎饕獯虻搅藢氈樯砩?。 他在尚服局前停下肩輿,和寶珠說了幾句話的事,這會兒怕是滿宮里都暗中傳遍了。 也是自己一時疏忽,由得朱太監(jiān)將寶珠誆出了鳳儀宮。 不過懊悔還不至于。左右在皇帝那里,自己歷來是不識趣的,如今便是硬扣著寶珠不放,他又待如何? 就看皇帝肯不肯為個寶珠,真拉下臉面向她討情了。 皇后擱下粒米未動的粥碗,意識到自己居然不敢篤定。 太子妃瞧見了,便問:“是這粥不合母后的口味嗎?”起身欲替皇后換一碗白果粥來。 “娘娘不吃白果?!泵际娲饋砹?,方才慢慢道:“是我忘了告訴jiejie。” 太子妃訕訕收回手,欠身向皇后道:“是臣不孝,往日未曾留心母后的飲食,更未做到日夜侍奉?!?/br> “好了?!被屎髷[擺手,并不放在心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兒,不至于就扯到不孝上頭了?!?/br> 太子妃生性就不是心細(xì)如發(fā)、滴水不漏的人,做婆母的在這些小處上計較太過,難免有不慈的惡名。反倒是眉舒,非要多嘴這一句。 原本早上四人玩牌時,皇后知道她們仨要讓著自己,便說贏了的晚上要擺宴做東道,后來因?yàn)槁犝f寶珠的事,實(shí)在沒了興致,正要開口說改天,這時候卻不便了,省得太子妃以為是自己的緣故,回到東宮又思前想后、蝎蝎螫螫的,讓底下人輕慢。 寶珠又解圍道:“今兒的粥熬得是太軟爛了,吃著怪糊嘴的,咱們娘娘再是青春常駐,也不該拿沒牙嬰孩兒的吃食來呀。”又捧著筍雞脯和腌田雞腿兒,柳芽兒挾給皇后利口。 皇后聞言故意皺起眉頭:“你如今膽子見長,編排起我來了!”到底不是真生她的氣,轉(zhuǎn)瞬就繃不住笑了。 方才那一瞬的冷場隨之煙消云散,大伙兒一塊用完飯,因皇后有午睡的習(xí)慣,太子妃三人不好再多叨擾,便先行告辭,晚些時候再過來。 杏兒在寢間熏好了香,又將兩邊的窗子該開的開、該合的合,使屋中既不憋悶,又不會有穿堂風(fēng)傷人,寶珠這才扶著皇后進(jìn)來,在床邊坐下。 秋月蹲下來為她脫掉鞋子,正要取美人錘來捶腿,被皇后攔下了:“我略偏一會兒就是,你們都出去吧。”說著卻看了寶珠一眼。 寶珠會意,同其余數(shù)人一道蹲了禮后,又磨蹭著理好放下來的床帳子,片刻,聽見皇后道:“我看你調(diào)理秋月調(diào)理得不錯,往后這些小事兒,盡可放手交給她們?nèi)プ觯槐啬阌H力親為?!?/br> 寶珠聽見這一句,心里設(shè)防霎時土崩瓦解,跪倒在皇后床前:“奴婢給鳳儀宮惹禍了?!?/br> 怎么能叫作惹禍?某種意義上說,這甚至是求之不得的福氣。即便此一時皇帝是為了離間和皇后一條心的人,方才對寶珠誘之以利,可憑寶珠這么個美人胚子,又天生招人疼,將來要得寵也不是難事。 寶珠是什么品性,皇后最清楚不過?;实凵磉呌袀€說得上話的自己人,可謂百利無一害。 只是,她看著寶珠低頭忍淚的模樣,忽然意識到,這孩子竟始終沒往那上頭想過。 皇后終究只嘆了口氣,拉著寶珠站起來,淡然道:“惹禍還遠(yuǎn)談不上。只是你往后便好生待在鳳儀宮吧,出了這道門,我就未必保得住你了?!?/br> 橫豎她盡力了,結(jié)果如何,就看寶珠自己的命數(shù)。 寶珠抑住哽咽,千思萬緒都無從開口,僅有一句:“多謝娘娘…” 向晚時分,不止太子妃三人如約而至,太子也來了。 太子獨(dú)自走在前頭,進(jìn)了明間,率先向皇后行禮問安,笑說:“臣難得回來得早,偏遇上太子妃她們出門,臣一問,聽見說母后做東,便跟著過來蹭飯了。”一抬眼,卻沒尋著寶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