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不以為忤，繼續(xù)道：“煽外戚，激文官，二虎相爭，坐收漁利?！?/br>
    短短十四個字，就如驚雷一般在東廠中炸開。王岳一時瞠目，仿佛看著怪物一般看著月池，他不由端正了身子：“你、你說什么？你再細說一些?！?/br>
    月池應(yīng)道：“這是自然，此事若要做成，也只能靠督主的偉力了?！?/br>
    一席話說完之后，已過去了小半個時辰。王岳由剛開始的玩笑，到隨后的驚嘆，最后月池告辭時，他甚至親自起身送她，月池推辭道：“李越多謝督主的賞識，只是為避免打草驚蛇，您對我還是如先前一般就好?！?/br>
    王岳含笑道：“你說得是。那就等事成之后，咱家再來答謝李小友?！?/br>
    月池道：“督主客氣了，實不相瞞，這也是在下對先前欺瞞的致歉，因一己之私，連累督主，在下時時想到，都覺心下愧疚難安。日后督主若有所需，只要李越力所能及，必會傾力相助。”

    王岳回過神來，這是在說先前欺瞞太子，不愿入宮一事。他念及此事，自然不虞，這也是他先前態(tài)度較差的緣由。但是丘吉爾的那句話說得好：“我們沒有永恒的朋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敝灰娲蟮阶銐虼騽尤诵?，化干戈為玉帛也不是什么難事，而到了對方?jīng)]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再撕破臉也來得及啊。

    想到此，王岳仍然和藹道：“你也有你的難處，咱家心中明白?！?/br>
    月池道：“難怪人說宰相肚里能撐船，督主不愧為內(nèi)相。李越拜謝督主不怪之恩?！?/br>
    內(nèi)相本是宮中大太監(jiān)的統(tǒng)稱，但與上一句宰相相聯(lián)系，就又成了一句雙關(guān)語，竟有指王岳是內(nèi)宮中的宰相之意。

    好聽的話誰不愿聽，王岳不由心花怒放，大笑道：“李小友過譽了，依咱家看，你才是真正宰輔之才咧。”

    月池嘆道：“這禁宮之中，波詭云譎，小子保住項上人頭便覺萬幸，怎敢妄想？”

    王岳笑著搖頭：“那可未必，依咱家看，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fēng)云便化龍?！?/br>
    月池拱手一禮道：“那李越就謝督主吉言了。”

    東廠辦事本就是雷厲風(fēng)行，更何況王岳將劉瑾視為眼中釘，rou中刺，時時欲拔之而后快。五日后在四九城的棋盤街上就有人兜售寶弓。

    棋盤街位于大明門與承天門以及大明門與正陽門之間，不僅是東、西城居民來往的交通要道及商業(yè)中心，更是明時中央行政機構(gòu)所在，其東側(cè)是宗人府，吏部，戶部，禮部，鴻臚寺，翰林院等文官部門，西側(cè)則是中、左、右、前、后五軍都督府，通政司，錦衣衛(wèi)，旗手衛(wèi)等衙門?！?】

    而劉瑾的妹夫為禮部司務(wù)孫聰，這條街恰是他下班的必經(jīng)之路。這一家人都指望博得太子歡喜，好跟著雞犬升天，一見合乎太子喜好的玩意兒，怎能不買下來。第二天，這件寶弓就被送到了宮內(nèi)劉瑾的手中。

    劉公公現(xiàn)下正心煩意亂，一見這貌不驚人的長弓就不由呸了一口：“你這個蠢貨，準是又被人哄了，這樣的破玩意，還好意思拿來獻寶?！?/br>
    孫聰聞言道：“兄長莫急啊，莫看這弓生得平平，沒嵌寶石，也沒雕個什么花兒，可有道是大巧若拙，越是看著平常的東西，反而越是頂用咧。”

    劉瑾似被觸動，他呲牙道：“就似會咬人的狗不叫一樣?！?/br>
    孫聰被唬得一跳，劉瑾斥道：“傻著做甚，還不快繼續(xù)說！”

    孫聰忙應(yīng)道：“《淮南子》中有個故事，說得是軒轅黃帝一日見到烏鴉在一棵桑柘樹上哀嚎，心下奇怪。旁人解釋道，緣是因桑柘樹堅韌無比，烏鴉如若振翅離開，樹枝必然顫動不已，頃刻間傾覆枝丫間的鳥巢。烏鴉為免家破人亡，只得留在原地嚎叫不已。黃帝聞言后，就砍此樹做了一張弓，取烏鴉號叫之義，命名為烏號，這就是上古第一寶弓的來歷。而這把弓的材質(zhì)正是千年的桑柘樹！故而堅硬更勝平常桑柘，實在是罕見至極?！?/br>
    劉瑾聽了這才提起幾分的興致：“是嗎？這么說來，這倒是有幾分珍貴?！?/br>
    孫聰眉飛色舞道：“還不止呢，還有這弓弦，不同于普通的牛筋，而是豹筋所制。豹子生性靈敏，十分稀有，這筋的彈性更是勝過尋常牛筋百倍。輕輕一拉，就能百步穿楊?！?/br>
    劉瑾聽著倒有些懷疑了：“這也太夸張了，這么好的東西，就能讓你碰著了？”

    孫聰笑道：“這本是一個富家子弟的傳家之寶，但因家道中落，只能賣此神弓來償還債務(wù)。而能買得起這種寶物的，也只有四九城里的達官顯貴。這京城里，除了皇城中，就是棋盤街上的貴人最多了不是。小弟我正好在這街上做事，這不就碰了個正著，這真是天賜良機?！?/br>
    劉瑾微微頷首，這聽著倒合乎情理：“找人試過沒有？”

    孫聰嘿嘿一笑道：“小弟親自試了一下，確實不錯……”

    劉瑾呸了一口：“你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敢拿來獻丑?！?/br>
    他招來一個侍衛(wèi)好手一試，果然射程極遠，而那侍衛(wèi)拿著這件寶弓，兩眼放光，硬是舍不得松手。劉瑾踹了他一腳：“這樣的好東西，也配你使，還不放下！”

    當(dāng)晚，劉瑾就將此物拿到朱厚照面前獻寶，總算讓皇太子的注意力從李越身上移開。朱厚照得此寶物，愛不釋手，第二日一下學(xué)就奔了出去，去校場試弓了。授課的劉健面色不悅，但仍強忍著沒有發(fā)作。月池見此情景，明白第一環(huán)已然達成，接下來該布第二環(huán)了。

    她又與張奕同行，送他回到南三所。張奕這些天因連日失眠，眼底一片青黑，精神萎靡，憔悴不堪。月池擔(dān)憂道：“張兄，你須得好生休息，再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張奕嘆道：“阿越，我看我是好不了了，我遲早會被太子嚇死。我真佩服你，被他這樣整，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是萬不如你的。”

    月池嘆道：“張兄，實不相瞞，我也只是強忍著罷了，其實我也是一宿一宿地睡不著覺，連拙荊都為此日夜難安呢?！?/br>
    張奕聞言大有同病相憐之感：“我就知道，你同我的心是一樣的，這宮里說是金門繡戶，可在我們眼中，與阿鼻地獄無異?！?/br>
    月池忙道：“張兄，慎言。”

    她接著又低聲道：“張兄，我與你說幾句真心話，我是走不了，可是你，你還能去求求皇后與金夫人啊?！?/br>
    張奕一聽這兩個女性長輩的稱謂就不由流淚：“沒用的，她們就只想著替家族謀利，絲毫不管我的死活！”

    月池見火候差不多了，她作“義憤填膺”狀：“唉，這可真是，為家族謀利，也未必非要你來呀，就算張家沒有適齡的孩子，也可以讓家中的武官入宮做太子的武師傅啊。這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張奕聞言，如獲至寶，他喜不自勝道：“對啊，這真是好辦法，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我這就去尋姑母說！”

    第47章 計謀端可亂中原

    一連促成弘治朝三次大亂的月池深藏功與名

    月池忙攔住他道：“這可萬萬使不得， 我不過隨口一句而已，未必能夠奏效?！?/br>
    張奕面上的笑意一滯，隨即堅定道：“無論如何我也要試試……”

    月池繼續(xù)搖搖頭：“可大臣們不會輕易同意的?！?/br>
    張奕滿不在乎道：“只要是姑母的意思， 圣上從來都會依從， 圣旨一下，誰還敢置喙。你我不就是這樣入宮的嗎？”

    看得出他的確是被太子表弟嚇壞了， 說著抬腳又要走，月池再次攔住他道：“張兄，三思吶，你至少得將見皇后的措辭想清楚明白，總不能對她說因畏懼太子如蛇蝎， 所以日思夜想離開紫禁城吧？還有，你這么特特去說這件事， 只怕……”

    張奕發(fā)熱的頭腦這才冷靜了下來，他想了想道：“要不，待姑母召我用膳時，我做無意狀說出來。然后……”

    他面色青了又白：“我就再忍忍，待那位叔伯入宮，我可有可無之后，再請辭？”

    月池蹙眉不語：“這樣或是可行， 只是，我還是擔(dān)心……”

    張奕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放心，不會有問題的?！?/br>
    月池只得點點頭。他們就此分別。夕陽金燦燦的斜暉落在明黃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月池踏著一片金霞離開了這座巍峨的紫禁城。那日在東廠時， 王岳也曾問她， 為何要用外戚做筏子，她的回答是：“張氏跋扈，屢犯法度，卻靠蠱惑圣上，得以繼續(xù)逍遙。仆為東宮近臣，安能置之不理？”

    事實上，為民除害雖是一個重要原因，不過關(guān)鍵的是，柿子自然要揀軟的捏。朝中五股勢力，唯有張氏一族，根基最弱，卻既蠢且貪。人皆有私心，特別是在厚利唾手可得之際，底線更是會降低，此乃人之常情，不可苛求。只是聰明人尚知把握尺度，避免樂極生悲，而蠢貨則被浮云遮眼，只知一味索取，卻全然看不到腳下的危險。

    從坤寧宮對峙那日，月池就能看出，即便張奕入宮，金氏仍心存不滿，這是因為張奕之父張岐，只是她亡夫堂弟之子，而并非她的直系血脈。如不是因為太子伴讀需與他年齡相當(dāng)，瞧她的意思，是決計不會讓張奕得這個大便宜。那么現(xiàn)下，月池借張奕的口，將另一個照顧自己直系的大好機會擺在她面前，她焉會錯過？她八成心里想著，皇帝女婿賜封給他們家的官大多都是武官，矮子里拔將軍，也能中一個吧。

    月池念及此不由譏誚一笑，貞筠端了雞蛋面上前來，一見她的笑容不由一怔：“你、你是不是最近在做什么？”

    月池抬眼看她，接過面道：“為何這么問？”

    貞筠頭皮發(fā)麻道：“你現(xiàn)在的神色與那日同我爹說話時，幾乎是一模一樣……是不是，又有人要倒霉了？”

    月池吃了一口面，笑道：“你就不擔(dān)心是我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貞筠瞧了瞧她道：“你可不是任人欺負的人?！?/br>
    月池不由笑出聲來：“知我者，夫人也。”

    貞筠面上一紅，柔聲道：“我們遲早是要回到蘇州去做平頭百姓的，我哪里當(dāng)?shù)闷鹨痪浞蛉恕！?/br>
    月池一愣，她隨即道：“平頭百姓也沒什么不好。就像師父說得那樣，不煉金丹不坐禪，不為商賈不耕田。閑來寫就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1】”

    貞筠點點頭：“我都聽你的，只是你寫就青山的時候，能不能抽空幫我畫幾個花樣子呀？”

    月池笑著頷首：“樂意之至?！?/br>
    她們這處往后幾天都是一片和樂，可惜宮中卻已是山雨欲來。王岳又一次目睹了弘治帝后因張氏家族而爭執(zhí)的情景，只是這次弘治帝卻未輕易讓步，甚至丟下皇后拂袖而去。這位身體虛弱的皇帝深夜獨自坐在東暖閣中，因壓抑在胸口的那股憤懣之氣連連咳嗽。

    蕭敬連忙奉上湯藥道：“萬歲，千萬保重龍體啊。”

    弘治帝接過湯藥一飲而盡，卻因濃重的苦味，刺激得眼角都涌出淚花，他氣得將碗摜在了地上：“朕能怎么保重，她們、她們實在是得寸進尺！”

    蕭敬心下何嘗不是如此想來，太祖皇帝為確保權(quán)柄穩(wěn)定，大肆屠殺功臣之余，開啟重文抑武的先河。而到了英宗皇帝時期，朝廷開始以鎮(zhèn)守、總督、提督、巡撫等由文臣充任的官員來管制軍隊，自此，雖說是文武并用，但文官實際已居于武將之上。當(dāng)今圣上更是不將武將放在心上，武官的職務(wù)名號成為可隨意賞賜之物。

    為改變張家的平民身份，萬歲幾乎給大部分成年男丁都賜了世襲軍職。這些人得了軍職，非但沒有變得勇武無畏，倒是與其余武官攪和到了一處，成日斗雞走狗，挾妓買笑，好逸惡勞?；噬峡丛诨屎蟮拿孀由?，也就當(dāng)養(yǎng)幾十個閑人也就罷了，反正衛(wèi)所軍官都是如此不堪，也不差他們幾個?？烧l知這些人，竟然貪殘無厭如此，身無半分長處，還敢肖想帝師之尊，當(dāng)真是不知廉恥！

    想到此，蕭敬就道：“萬歲，此事萬不可應(yīng)啊?！?/br>
    弘治帝道：“朕省得，朕已然苦口婆心勸了她多次，可是皇后她、她卻充耳不聞，這讓朕如何是好?。俊?/br>
    蕭敬正要再勸弘治帝堅定信念，王岳卻在一旁道：“依奴才看，娘娘未必是不體諒您的難處，只是因您并未試過就說不成，她心下有些不信罷了。要不，您索性將閣老們叫過來，假意與他們商量此事，然后讓娘娘在屏風(fēng)后聽著。娘娘何等聰慧之人，這一聽不就明白輕重了嗎？”

    弘治帝若有所思，在張皇后鬧第四天時，他實在無可奈何，只得道：“朕已說了，此事是決計不成的。朕只能將三位大學(xué)士召來勉力一試，若閣臣皆反對，即便是朕亦不能任性妄為?！?/br>
    張皇后見他終于肯退一步，當(dāng)下也假意道：“那您至少也得試試啊，如若不成，我們就再想辦法唄?！?/br>
    弘治帝聞言不由苦笑。誰知，只是一問之下，就犯了眾怒。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況這些正直無邪的文人。不到一年時間，這已是天家第三次亂命，而且一次比一次離譜，一次比一次駭人聽聞！自殺李大雄時，六科言官心中就是火花四濺，到了月池與張奕入宮時，他們已恨不得將雪片一樣的奏折堆滿弘治帝的龍案。但當(dāng)時的首輔徐溥年高德劭，且不喜紛爭，故而都想方設(shè)法壓了下來?，F(xiàn)下，徐溥致仕，李東陽新官上任，還未來得及建立一呼百應(yīng)的首輔威嚴，六科給事中無人可制，當(dāng)下就爆發(fā)了。

    這群人都是拿慣筆桿，巧舌如簧之人，在奉天殿上慷慨陳詞，一說太子重武輕禮，有辱斯文，二說張家厚顏無恥，妄竊高位，三說太監(jiān)劉瑾公然斥巨資購買弓箭，分明是引誘太子不務(wù)正業(yè)。弘治帝尚來不及辯解自己并無此意，武官那邊就又炸了。

    張氏男丁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在軍中耀武揚威，武將也十分厭棄他們，對此彈劾他們自然并無意見，只是，這群酸儒憑什么說習(xí)武就是有辱斯文，不務(wù)正業(yè)？！以前他們還以為，文官只是對太子逃課不滿，現(xiàn)在看來，他們分明是不把精忠愛國的將士放在眼底，否則怎么會這么看不上他們的武藝！

    明時，文官與武官之間，亦是矛盾重重。首先，尸位素餐的將領(lǐng)實在太多，以致文官對武將多有輕視之意，其次，文官對軍隊有絕對的主導(dǎo)權(quán)，稍微一動心思，就能眛下萬千將士的軍餉。而因官員微薄的薪俸，天下哪有不克扣軍餉的文官？一百年來，雙方之間早已是暗潮洶涌，只是今日，因給事中的不當(dāng)之言，文武大臣這才在金殿上徹底撕破臉。

    文官激憤，朝局動蕩，軍心不穩(wěn)，京都大亂。這下連暗中使力的王岳都是大吃一驚，他萬沒有想到，不是說文官外戚兩虎相爭嗎，怎會連武官都卷進來了。人人皆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軍隊嘩變，那可就另當(dāng)別論了??！

    而一連促成弘治朝三次大亂的月池深藏功與名，只顧在一旁靜靜圍觀焦頭爛額的皇太子與惶恐不安的劉公公。朱厚照應(yīng)該感謝上蒼，若不是他的弟弟朱厚煒早夭，否則，她就算舍得一身剮，也要把他從太子位上拉下來?？上Я?，他居然是弘治帝的獨子。

    不過，月池心道，就算不能讓他丟掉皇位，也要讓他在這個位置上坐不安穩(wěn)。否則，他還真以為她手上的血是白流的了。

    現(xiàn)時的朱厚照對真正的幕后主使一無所知，他正沉浸在對外家的惱怒中。從他先前對張奕的態(tài)度就可看出，即便年幼時，他對自己的外祖母和舅舅們還有幾分的濡慕，可長年累月被當(dāng)做搖錢樹與聚寶盆的經(jīng)歷也足夠?qū)⑦@份微薄的情感消耗殆盡。而在這群蠢貨捅出這么大的簍子之后，他甚至連弒親的心都有了。此刻，他就正面色鐵青，大步流星地趕往坤寧宮。

    第48章 天威如許敢爭雄

    他以為游戲還沒開始，誰知已然輸了一輪了

    被朝堂雷霆之勢驚得魂飛膽裂的張家人此刻也齊聚在坤寧宮， 對著張皇后哭訴。而張皇后其人，她雖坐到了國母的位置上，卻沒有國母的眼界和胸襟。她如今的想法與尋常小婦人別無二致， 既然夫家有權(quán)有勢， 補貼一下娘家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更何況又不是讓她的親戚們做什么重要職務(wù)， 只是教一教她的兒子而已。這明明是她們的家事，這群儒生憑甚要死要活？

    張皇后想到此，不由柳眉剔豎，粉面帶煞，當(dāng)下拍案而起道：“行了， 莫哭了，有本宮在， 我看誰敢動你們一根指頭。”

    話音剛落，敢的人就到了。朱厚照眼如巖電，環(huán)顧這一群粗鄙不堪的親戚。金夫人見外孫來了，忙上前攬著他道：“太子，太子，外祖母可都是為了您好啊，您一向喜歡騎射， 都是那群老夫子成日念念叨叨，連個馬都不讓你騎， 外祖母和你母后也是因為心疼你，這才……誰知他們竟然如此狂妄，連萬歲和您都不放在眼底……”

    朱厚照偏頭微笑看她：“這么說， 這么個絕妙好計， 是您想出來得羅？”

    金夫人對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一時竟打了個寒顫，一轱轆的話哽在喉頭，半個字也吐不出來。張皇后渾然不覺，仍舊耍性子道：“行了，問那些作甚，此事本是你外祖家的一片好意，那些大臣如此曲解，實在可殺！待會兒你父皇過來了，你可得向他說清楚?！?/br>
    朱厚照一掀袍坐到主位上，譏誚道：“說清楚什么，說清楚張氏一族恬不知恥，貪得無厭，說清楚母后你身為國母，卻只有私心，還是說清楚你們事到如今都無悔過之意，還妄想欺上瞞下？是給你們的膽子，見孤都不行禮?！?/br>
    他的語氣平和，無一絲激昂，可無一人敢質(zhì)疑他的威嚴與殺機。膽怯如張鶴齡、張延齡等人早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張皇后一時面無人色：“照兒，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朱厚照側(cè)頭看向母親：“他們所犯之罪，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張皇后一下軟到在鳳座上，指著他的手直打哆嗦。這下連金夫人都抱著他的膝蓋嚎啕大哭：“您、您怎么能這么說，您是老身的親外孫，他們可都是您的親舅舅吶，我們都是一心為了您啊，外家榮耀，您臉上也有光不是?！?/br>
    朱厚照忽而一笑，他親自將金夫人扶起來，一面替她拭淚，一面道：“您說得很是，外祖母與舅舅們一心都是為了孤好，之所以弄巧成拙，那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