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撲哧一聲笑出來，又板著臉道：“可在這生之前，我要怎么辦？真要和以前一樣，我實在是忍不住作嘔?！?/br>
    時春一時也想不出法子了，她撓撓頭道：“那就去糊弄他。獲得他的信重，等到大權(quán)在握時，就把他拖下來，那時再告訴他，你根本就不忠于他，一直都在騙他。等熬到了那一刻，此時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資治通鑒》說，即便是則天女皇，也有‘屈身忍辱，奉順上意’的時候。咱們難道還能超過女皇，一步登天嗎？”

    月池深吸一口氣，她咬牙道：“那就再送他幾件。我給他親手畫花！”

    誰知，這幾件衣裳一送，那個王八蛋又開始得寸進尺。月池看著那張寫滿了朱厚照所有尺寸的箋紙后，真的恨不得當(dāng)場撕個粉碎。時春好說歹說才勸了下來，但月池這次怎么著都不愿再送東西了。

    她說：“這次只是要衣物，天知道下次還會要什么？我是無能，伺候不了了！”

    唐伯虎聽罷前因后果，當(dāng)真是目瞪口呆，他年輕時也是風(fēng)月場中的翹楚，怎么會不明白這種事。他氣道：“你上次回來不是說，皇爺待你像親兄弟一樣嗎？這是親兄弟？！而且，你不是還沒暴露嗎，他怎么會這樣。他、他是斷袖？”

    月池狠狠將茶盞擲出去：“他是烏龜兒子王八蛋！”

    唐伯虎哎呀一聲：“小點兒聲。怎么能這么說呢，先帝可待你不薄啊。這不是，把先帝也罵進去了?！?/br>
    月池想到孝宗皇帝也是一窒，她垂頭默不作聲。唐伯虎和時春對視一眼，他問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這走又走不了，留又破事多。

    月池拍案而起：“不管他！師父，你好好休息，我過幾天再帶你去這附近轉(zhuǎn)轉(zhuǎn)?！?/br>
    唐伯虎望著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背影，長吁了一口氣道：“好吧，好吧。兒大不由娘啊?！?/br>
    時春默了默道：“……唐先生，要我不先帶你去客房？”

    唐伯虎點點頭：“好得緊，有勞姑娘了?！?/br>
    他歇了三天才回轉(zhuǎn)過來，到了四天才打算和月池一塊出門去。他們?nèi)サ玫谝徽揪褪茄舶床煸骸?/br>
    第200章 彎弓征戰(zhàn)作男兒

    可蒙古快要統(tǒng)一了。

    這些日子以來， 月池對缿筒中的狀紙一一翻閱分派，依仗手中的士卒，對劣紳地主毫不容情地處置， 所得的土地田產(chǎn)， 或歸還原主，或分給勞改表現(xiàn)好的流民， 以緩解土地緊張的壓力。流民妄為本是走投無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雖惱恨他們影響治安，但眼見他們被抓起來做苦力，有些相熟之人還是會心生憐憫。

    月池如此處置，既維護了法度， 又不失人情。雖說也沒有讓大家伙的生活產(chǎn)生質(zhì)的飛躍，但凡事都是靠同行襯托， 比起一上任就刮三重地皮的其他御史，李大人已經(jīng)是非常良心了。一時之間，宣化地界人人稱頌李青天之名。

    這時，月池已經(jīng)和楊廷和、王陽明等人商議完善了基層治理改革舉措，在這樣的條件下推行，受到的阻力就要小上許多。同時，月池還對宣府地界的官僚做好了疏通工作。

    對于當(dāng)?shù)氐奈墓伲?nbsp;她的說辭是，韃靼連年犯邊， 一旦吃了敗仗，依照法度，所有人都要吃瓜落?？稍蹅兪俏墓?， 是拿筆桿子的， 總不能上陣去拼命吧?？擅看窝郯桶偷乇贿B累， 也不是辦法。為今之計，就是聽從內(nèi)閣各位先生的指示，盡量表現(xiàn)表現(xiàn)，讓圣上知曉咱們并非是不用心。

    而對于武將，她則是說頗能理解大家的難處，這無兵無馬缺糧草的，怎么與蒙古鐵騎抗衡。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咱們只能一步步地來，攘外必先安內(nèi)，先把本地的不安定分子壓制，抓出其中的jian細來，再來慢慢想法子。

    在宣府眾官僚的眼中，李御史是最能揣摩圣意的近臣，他聲勢浩大來宣府，背后是誰的意思不言而喻。反正他要推行的革新只是在底層，又不會損害大家的利益，說不定還能帶來功勞，那何樂而不為呢？

    在眾人齊心合力下，明初的保甲制又被重新嚴格推行。月池規(guī)定，鄉(xiāng)里之中，每十家為一甲，每十甲為一保。甲中的十家人是一個整體，要互相監(jiān)督、互相巡邏、互相幫助。每戶人家都必須在家門口樹一木牌，將家中的人口數(shù)、所從事的行業(yè)、房屋的租賃情況，乃至一天的訪客情況都要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甲中的住民會輪流承擔(dān)巡檢一職。每天酉時，負責(zé)巡邏的住戶就會查驗各家的情況，并及時將查驗結(jié)果向大家匯報，如有人在木牌上造假，或是大家發(fā)現(xiàn)了可疑的陌生人，那就要立刻上報。要有人隱瞞不報，一旦被查出來了，這一甲的人都要連坐。

    重推保甲制是月池的想法，但這立牌連坐之策卻是王陽明先生的創(chuàng)制。他在信中說，邊疆局勢若真如此，為防危革弊，就不得不下猛藥。韃靼每每進犯，都是正是在糧食豐收，從邊防薄弱處殺入，如無內(nèi)鬼，怎會如此？

    月池收到信之后，斟酌再三，蓋因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整合鄉(xiāng)民，建立與朝廷的聯(lián)系那么簡單了。這是商君之法、嚴控之道，與現(xiàn)代的培育社會力量，推動多元共治截然不同。然而，每個時代都有其自身的規(guī)律，凡人只能順應(yīng)，無論超前，還是滯后，帶來的都只會是失敗。

    現(xiàn)在離馬克思出世都還有三百多年，她總不能在這會兒講民主協(xié)商吧。月池最后還是決定聽從王圣人的指導(dǎo)。

    嚴密的保甲法一推行，就相當(dāng)于在底層社會中織起天羅地網(wǎng)。每甲每保都登記造冊，月池手持這些文冊，就能將轄區(qū)所有人事都握于掌中。而韃靼派來的探子，也由于這樣的逐次排查，很快連藏身之地都無，他們慌亂之下，匆忙往城外逃竄，在這過程中，就被戍卒逮住了兩個。

    月池帶唐伯虎今日到巡按察院，主要就為審問這倆探子。他們受了拷打，卻一句都不愿吐露。周御史面露為難之色：“李御史，他們一口咬定是咱們抓錯了人，一句實話都不肯說?！?/br>
    一旁的衙役道：“稟御史，依小的看，這些或許都是死士?！?/br>
    月池冷笑一聲：“要真是死士，早就該咬舌自盡了，能熬到現(xiàn)在，就證明還是怕死?！?/br>
    她思索片刻道：“把他們再給我重重地打?！?/br>
    衙役為難道：“可是御史，他們已經(jīng)遍體鱗傷了，小的怕萬一打過了頭，一不留神滅了口……”

    月池揚眉道：“那就用針刑?！?/br>
    衙役聞言應(yīng)是，即刻就下去了，堂外很快就響起了慘叫聲。一聲高一聲低，如鬼哭狼嚎一般。唐伯虎聽得臉色煞白，周御史等也眉頭緊鎖，可月池端坐堂上，卻是面不改色，甚至還能慢慢吃茶。

    唐伯虎見她如此，心中是既心疼又發(fā)涼，究竟是碰到了什么事，才能讓一個姑娘變成了這樣，而這么一個心智堅毅，如今又辣手無情的女子，究竟會給大明王朝帶來什么呢？

    他正思忖間，就聽衙役來報說兩個探子都暈過去了。月池微微闔首：“拖下去，分別關(guān)在兩間密室。等他們醒過來兩柱香后，你們就拿繩子去，作勢勒死他們。要告訴他們，另一個人已經(jīng)都招了，不需要他在這兒浪費米糧了?！?/br>
    衙役聽得一愣一愣的，磕磕巴巴道：“是是，御史，那、那說完之后，咱接下來是？”

    月池道：“若是求饒的，就留他一條性命，要是不求饒，就勒死算了?！?/br>
    衙役點頭如小雞啄米，他們退下去之后，堂上又是一片寂靜。半晌，周御史方問道：“李御史，這真的可行嗎？這兩個人可都是硬骨頭。萬一都殺了，我們不是白抓了人?！?/br>
    月池微微抬眼道：“試試也無妨，硬骨頭也是人，誰會眼看同伴逃出升天，自己莫名其妙去赴死呢？要是這樣他們都不肯說，那留著也無用，還不如去抓其他探子?！?/br>
    周御史點頭：“也好?！?/br>
    果然，一個時辰后，兩個衙役就先后奔上堂來，歡喜道：“御史，他們都肯招了。”

    月池挑挑眉，嘴邊浮現(xiàn)一絲笑意：“很好。那就一個個押上來審吧?！?/br>
    這一審，足足到了晚間才停歇。師爺在一旁記錄口供，記得兩手發(fā)酸，月池看著滿滿幾十頁供狀，卻是面色不渝。晚間到了飯桌上，她都還是神思不著。張彩不由問道：“御史，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如今您已然探得敵情，就相當(dāng)于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如何還是郁郁寡歡呢？”

    月池苦笑道：“成功？形勢嚴峻如此，別說了成功了，看保命都難?！?/br>
    時春手中的筷子一頓，她不解道：“為何這么說？咱們是泱泱大國，難道還怕這些蠻子?！?/br>
    月池幽幽道：“可蒙古快要一統(tǒng)了?！?/br>
    多年來，蒙古早已形成根生蒂固的觀念，只有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并且是拖雷系忽必烈支后裔才有資格擔(dān)任蒙古大汗。在這樣觀念的約束下，雖然異姓權(quán)臣輩出，但他們明面上都會立黃金家族的后裔為大汗，將其作為傀儡。

    然而，一旦傀儡長大懂事，有可能給權(quán)臣帶來威脅時，這些權(quán)臣就會毫不留情地狠下殺手，再扶另一個更加年幼無知的孩童上位。特別是瓦剌部落的也先，他因為俘虜了英宗皇帝而萬分膨脹，甚至開始對黃金家族狠下殺手，讓成吉思汗的直系血脈凋零。

    在經(jīng)過一系列激烈的政治斗爭后，滿都古勒汗去世之后，世上居然只剩下一個圣祖后裔，就是年幼的達延汗——巴蒙圖克。按輩分，滿都古勒汗是達延汗的叔祖。

    如果說作為孝宗獨子的朱厚照是在蜜罐中長大的，那么作為遺孤的巴圖孟克，童年就是在苦海中掙扎。他的父親被殺，母親改嫁，他寄養(yǎng)的家庭對他百般虐待，他在幼時沒吃過一頓飽飯，睡過一個好覺。本來這個可憐的孩子，也會像他的祖輩一樣，埋骨于大漠的風(fēng)沙之下。

    但他遇上了命中的貴人，就是滿都海福晉。滿都海福晉作為滿都古勒汗的遺孀，在他死后把持了汗廷，掌握了他的遺產(chǎn)。草原的各部落之王都想迎娶這位年輕貌美的寡婦，希望借助這樁婚事，來獲得汗位。

    但滿都海福晉不為所動，她派人找到巴圖孟克后，就將他接到汗廷，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后來更是在他七歲時，嫁給了他。這等于是叔祖母嫁給了侄孫。

    公堂上的男人們聽了這一番公案，都是不屑道，果然是蠻夷之輩，罔顧人倫。只有月池一個人，感佩這位蒙古皇后的犧牲奉獻。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決斷。在達延汗登基的第一年，滿都海福晉就率軍親征瓦剌，年僅七歲的達延汗被她放在馬后的座箱里，跟著大軍一起出發(fā)。

    在這位巾幗英雄的率領(lǐng)下，這一仗大獲全勝，瓦剌部元氣大傷，對大汗表示臣服。這可是幾十年來頭一遭，韃靼占據(jù)絕對的上風(fēng)。永樂爺在位時，一直在努力挑撥瓦剌和韃靼內(nèi)訌?？扇缃瘢@一外交政策又一次被瓦解，還是毀在一個女人的手中。

    同為女人，月池對滿都海福晉不僅心生敬佩，還有惺惺相惜之感，可作為漢臣，她卻不得不心生警惕。難怪達延汗敢屢屢入侵，人家有這個底氣。如今只是在邊境頻繁sao擾，若再等他發(fā)展壯大，一旦碰上朱厚照作死，這打到北京城也不是不可能啊。

    想到此，她連嘴里的菜都咽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道：“不行，我要馬上給皇上寫信?！?/br>
    唐伯虎眼看她碗里的米都沒動幾口，他皺眉道：“這……倒不必這么著急，先吃完飯再說，小王子登基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朝廷的先生們不也都沒怎么慌亂?！?/br>
    月池深吸一口氣：“所以不知道這群人到底是在干什么！我前些日子詢問他們，他們對蒙古汗王都稱小王子，連汗王的姓名和蒙古基本的局勢都是一頭霧水。現(xiàn)在的達延汗，都三十五歲了，這還是小王子嗎？明明在幾十年前，一刀殺絕成吉思汗后裔就能解決的事，拖到了今天，養(yǎng)成了心腹大患！”

    這滿堂之中，鴉雀無聲，一個人都不敢開口說話。唐伯虎都為她的威勢都心驚，他不由想起七年前她在船上的狼狽模樣，那時誰會想到，一個飽受折磨的孤女會有今天的本事呢？

    張彩沉吟片刻，才試探性道：“御史，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蒙古是部落制，部落和汗廷之間的關(guān)系，遠不如我們這么緊密，他們能因?qū)嵙Σ粷鷼w順汗王，也能因好處夠多倒戈相向?！?/br>
    月池道：“對，幸好還沒等他完全統(tǒng)一。滿都海福晉掌政時，降伏了鄂爾多斯部、蒙郭勒津部、喀爾喀部、兀良哈部。達延汗登基后與科爾沁部、察罕部、也可部和朵顏三衛(wèi)結(jié)成了同盟。既然只是結(jié)成同盟，就表明他還無力完全吞并。再加上還有一個永謝布部的亦不剌太師在虎視眈眈……”

    張彩點頭，又開始拍馬屁：“是啊，蒙古也不是一塊鐵板，御史洞察先機，圣上勵精圖治，怎會無解決之道呢？”

    月池嘴角抽了抽，她道：“是啊，再加上還有尚質(zhì)這樣的良臣輔弼，勝算就更大了不是。”

    張彩有些窘迫，不過適才嚴肅的氣氛也隨之一松。錦衣衛(wèi)中的小隊長臉上也露出點笑意。柏芳與秦竺對視一眼，秦竺舉杯對唐伯虎道：“唐先生遠道而來，兄弟們都沒來得及拜見您。來，我們先敬您一杯。”

    唐伯虎一愣，忙拿起酒杯來一飲而盡，這里的老白干極為濃烈，倒讓他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月池笑道：“師父，悠著點?！?/br>
    唐伯虎咂了咂嘴道：“也就還好。我就喝得急了些。來，咱們再干一杯?！?/br>
    一旦推杯換盞，酒席上就熱鬧起來。月池寫完信回來，這里還在鬧騰著。她正搖頭微笑時，忽然間就聽見院門外傳來砰砰的砸門聲。時春望了月池一眼，道：“我去看看?！?/br>
    她大步走過去，門外是一個跑得面紅脖子粗的兵丁，他上氣不接下氣道：“李御史，朱總兵讓小的來通知您，今晚在郊外發(fā)現(xiàn)了一隊韃靼人馬！”

    時春正待開口，就聽見身后傳來月池的聲音：“有多少人，打頭的是誰，你們認識嗎？”

    兵丁道：“人數(shù)不多，就只有一百來個，被護在中央的，好像是個女的。左參將已經(jīng)追上去了。”

    月池道：“我們也去！”

    她抬腳就要走，時春忙扯住她道：“可我們的人馬都……”

    月池回頭看著屋里的一堆醉鬼，她翻了個白眼：“無妨，有這么多將士呢。咱們的勇士也是如狼似虎，難道還怕他們一百多個人。”

    兵丁聞言撓了撓頭，紅著臉大聲說：“小的一定誓死護衛(wèi)李御史?！?/br>
    時春還是不放心，她想了想道：“你再等等，我去拿支火統(tǒng)，咱們一塊去。”

    月池挑挑眉：“這感情好。一有不對勁，你就一槍崩了?！?/br>
    第201章 夢里曾經(jīng)與畫眉

    公主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夜色已然如紗帳一樣籠下來， 星子就像燈火一樣，一顆一顆在天穹點亮。索布德公主被騎兵簇擁在中央，一行人正在縱馬狂奔逃命。凜冽的寒風(fēng)像刀一樣刮在公主的臉上。她心亂如麻， 時不時就會回頭打量， 后頭的追兵像蝗蟲一樣聚集，而遠處隱隱約約的城郭則如同鬼蜮一般。

    索布德公主一點兒也不像她的父母， 滿都古勒汗在位時打擊權(quán)臣，鞏固汗廷，滿都海福晉更是在群狼環(huán)繞下，延續(xù)了黃金家族的統(tǒng)治。公主偶爾會懊惱自己天資平平，大腦空空，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她之所以會如此缺乏政治智慧與手腕， 正是她那睿智的母親——滿都海福晉有意引導(dǎo)的結(jié)果。

    索布德公主的身份太尷尬了，如果她有一個同胞的兄弟，滿都海福晉一定會把她培養(yǎng)成自己的左膀右臂。可惜的是，她偏偏沒有。滿都海福晉沒有繼承人，就只能嫁給侄孫巴蒙圖克。她可以憑借婚姻來讓自己大哈敦的地位再次確立，可是女兒索布德的公主身份就不上不下了。

    滿都海福晉熟讀漢家典籍，她知道“臥榻之側(cè)， 豈容他人酣睡”的道理。七歲的小王子巴蒙圖克要仰賴她的保護，對索布德這個僅存的血親也會有幾分親情。然而， 長大成人的達延汗卻絕不會想有兩個女人騎在他頭上指手畫腳。與絕對的權(quán)力相比，什么夫妻之愛、血濃于水，比紙還要單薄。

    所以， 滿都海福晉在達延汗十四歲時， 就還政于他， 讓他掌握絕大部分實權(quán)。她更是有意將索布德公主寵溺得天真嬌蠻，在公主的丈夫去逝之后，也沒有強逼她嫁給其他部落首領(lǐng)，而是允許她自擇身份不高的面首。

    歸根結(jié)底，她就是為了避免與達延汗之間因權(quán)力發(fā)生爭執(zhí)。滿都古勒汗的某些舊臣眼看公主是如此的不堪大用，也不會起利用她的心思，來動搖汗廷的穩(wěn)定。

    此外，滿都海福晉還極力向公主灌輸對大汗忠誠、奉獻、尊崇的心理。雖然實際上他們是堂姑母和侄兒，可滿都海福晉卻希望索布德對達延汗要像對父親一樣。

    對一位安定蒙古的女政治家而言，要做到這一點并不難。她甚至做得比自己設(shè)想的還要成功。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太過成功，也是會帶來麻煩。

    達延汗雖然因滿都海福晉的不滿再向明朝派了密探，但是他并不會因此改變主意。滿都海福晉也對密探帶回來的消息存疑。

    兩人之間冷戰(zhàn)的時候越來越長。達延汗歇在小哈敦那里的次數(shù)陡增。而滿都海福晉真正被傷了心，她明明是一心為了丈夫、為了蒙古，可丈夫聽不進她的逆耳忠言，反而去和別的女人共寢來打她的臉。她由于委屈和擔(dān)憂，長久的夜不能寐，甚至消瘦了一圈。

    他們的兩個孩子——大王子圖魯和二王子烏魯斯為此日夜難安?？伤麄冸m然擔(dān)心母親，卻并不理解母親的堅持，而是勸說她去向父親認錯。長子圖魯說：“我們蒙古缺衣少食，如果不去中原大地掠取，連度日都勉強。額布身為汗王，也是出于大局考慮，這才去宣大搶奪?！?/br>
    滿都海福晉被氣了個倒仰。索布德公主見此情況，萬分心疼母親。但這位莽撞的公主在心疼后，想出得卻是一個餿主意。她認為母親既然信不過大汗的人，那她就自己親自去看一看。她的話，母親和大汗都不會懷疑，他們也能夠從她的查探，做出最有利于蒙古的決斷。

    這并不是索布德公主第一次去宣府。以前的宣府和大同就如同蒙古人的后花園一樣。他們無論是悄悄地來，還是大張旗鼓地逛，都不在話下。索布德公主召集了汪古部的勇士，領(lǐng)頭的都是她的表兄弟。

    汪古部是滿都海福晉的母族。在整個元朝延續(xù)期間，黃金家族不斷從汪古部娶回妻子，又嫁了很多女兒回到汪古部中。這兩族之間世締姻緣，關(guān)系緊密，非比尋常。

    如今，滿都海福晉的地位穩(wěn)固更是直接關(guān)乎到整個汪古部的興盛。這些年輕的勇士們一聽說大公主有辦法讓汗王夫婦重歸于好，他們當(dāng)然沒有不同意的。畢竟，明朝皇帝大閱，宣府李御史抓探子都是絕密的情報，這些外部的年輕人怎會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