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地的歡樂到了其他部落，卻轉(zhuǎn)化為了陰霾。汗廷之中，更是一片愁云慘淡。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達(dá)延汗的目光陰狠，差點在將領(lǐng)察罕身上戳一個洞。

    察罕也是一陣心驚膽戰(zhàn)，怎么會碰到這樣的事，本以為是外部的叛亂，誰知竟然是父子相爭。他深吸一口氣道：“回大汗，最新的消息，烏魯斯?jié)r(nóng)在鄂爾多斯部登、登基了……”

    達(dá)延汗立刻看向了滿都海福晉。滿都海福晉的心尖一顫，但她到底是一位足智多謀的女政治家，她立刻就恢復(fù)了鎮(zhèn)定：“濟農(nóng)有沒有什么異常的舉動，是否有被脅迫？”

    她沒有意識道，自己眼中的期待仿佛都要溢出來了。察罕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卻只能道：“回稟大哈敦，這個臣還沒有查出來?！?/br>
    達(dá)延汗一腳踢翻了桌子，桌上的金銀器皿并同其中的奶食撒了一地：“你告訴我，誰能脅迫他，誰能脅迫他在那么多雙眼睛下登基為汗！”

    滿都海福晉心驚rou跳，她道：“可其中一定有誤會。大汗，烏魯斯是你我的親生骨rou，他是什么樣的孩子，您應(yīng)該很清楚。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不忠之事?！?/br>
    達(dá)延汗的眼中閃過一絲猶疑，隨即卻又果斷下來，他道：“即便他是受人利用，但大錯已經(jīng)鑄成了。由于他的愚蠢和無知，使得這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我不會再顧及他的性命。”

    滿都海福晉面色煞白，她頹然地坐回寶座，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她的眼中好像沁出淚水，可轉(zhuǎn)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緩緩闔上眼，輕聲道：“為了大局，我當(dāng)然會支持您的決議?！?/br>
    一直不敢開口的索布德公主終于按捺不住了，她驚道：“什么，怎么能不管烏魯斯，他是您和大汗的兒子啊?！?/br>
    達(dá)延汗的面容冷硬：“他如真是我的兒子，黃金家族的子孫，就應(yīng)該在被俘虜時自我了斷，而不是做出這樣的悖逆，使得好不容易統(tǒng)一的國土因此而分裂！大哈敦，這都是你的過錯?！?/br>
    滿都海福晉心如刀絞，她道：“我只是想讓孩子們都立起來，我沒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br>
    達(dá)延汗冷冷道：“你究竟怎么想的，我們心里都明白。你還有身孕，最近就不要參與政事了，安心養(yǎng)胎才是最重要的。”

    滿都海福晉一驚，達(dá)延汗卻已經(jīng)下令：“來人，將大哈敦和公主帶回斡耳朵去休息?！?/br>
    隨著他一聲令下，帳內(nèi)涌入十七八個蒙古武士，并且還都是生面孔。索布德公主驚慌地起身：“大汗，您這是要做什么。額吉對您的恩情，您都忘了嗎？”

    那個欠債的人，往往最惱恨別人提起這樁債務(wù)。他道：“我當(dāng)然沒有忘，正因如此，我才要你的母親好好保重。”

    滿都海福晉臉上爬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眼中盡是疲憊。她想流淚，最終卻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謹(jǐn)遵您的命令?！彼幢夭恢勒嫦?，他只是想找一個由頭，徹底將她打倒。

    達(dá)延汗心頭閃過一絲不忍，但他隨即又想到了她心中的野望。不能再放縱她了，只要她以后安分守己，賢惠大度，他一樣會保證她后宮之主的地位。但是現(xiàn)下，他必須得拔掉她身上的所有獠牙。

    滿都海福晉滿懷后悔和怨懟回到了自己的金帳中，很快，她就得知了一個更讓她悲愴的消息。達(dá)延汗用她病重的消息將大兒子圖魯召回，并將他軟禁了起來。

    達(dá)延汗對外宣布的是，滿都海福晉因為勸說大汗，外派濟農(nóng)，而惹出這樣的禍?zhǔn)拢闹腥f分歉疚，以至于一病不起。而大王子圖魯聽說母親的病情，于是趕回到母親的床榻前盡孝。

    索布德公主十分惱火：“烏魯斯被人利用，為什么要把我和圖魯都關(guān)起來。我們又沒有犯錯?！?/br>
    滿都海福晉悲哀道：“大汗是要將我們都控制起來。他覺得，烏魯斯的事，是我有意造成的?！?/br>
    索布德公主這時才回過味，她道：“什么，不會我們也要被牽連吧。”

    滿都海福晉沉吟片刻道：“讓我靜靜，這一切都是，嘎魯……”

    滿都海福晉在養(yǎng)胎期間，渾然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然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達(dá)延汗雷厲風(fēng)行地軟禁了滿都海福晉和大王子圖魯后猶覺不足。惡劣的天氣導(dǎo)致他不能遠(yuǎn)征，于是他將目光投向了其他方向。大戰(zhàn)在即，必須維持后方的忠誠。他開始清洗，跟隨滿都海福晉“篳路藍(lán)縷，以啟山林”的老臣被一個個打倒。以金帳為中心，掀起了一陣腥風(fēng)血雨。

    而這場爭斗，甚至蔓延到了民間。達(dá)延汗下令，要徹底清除喇嘛教在草原上的余毒。于是，一場大恐慌開始了。

    塔娜是一位被搶婚的婦女，她原本有了心愛的未婚夫，卻在草原上被人搶走，強暴。盡管已經(jīng)誕下孩子，但她心中對自己的丈夫，乃至整個家庭都充滿仇恨。于是，她悄悄在公爹的帳篷內(nèi)藏了一尊小佛像，然后再去向汗廷的軍隊舉報。果然不出她所料，小佛像成為了鐵證，禁錮她的家庭因此而破滅。

    扎那是部落中的好吃懶做之人，他欠了許多外債卻不償還，所以被大家厭棄。在聽說大汗要捕捉喇嘛信徒后，他靈機一動，聯(lián)合其他閑漢，去栽贓嫁禍他富裕的鄰居。他的鄰居因此被抓走，扎那得以瓜分到了一筆豐厚的財產(chǎn)。

    吉仁臺是一個頑皮的孩子，他因為被同伴欺負(fù)，所以產(chǎn)生了要出出氣的念頭，他將喇嘛曾經(jīng)住在同伴家的事情傳揚了出去。他的同伴一家都被抓走審問，生死未卜。

    這只是最底層的斗爭，更讓人畏懼的是部落間的廝殺。到了冬日，物資比什么都要寶貴。草原上時常發(fā)生廝殺搶奪時事件，但如今部民們找到了更便捷的方法。

    草原有不少部落都收容了喇嘛。而其中一個部落在上繳完稅收后，一貧如洗，整個部落都陷入饑寒之中。部落首領(lǐng)于是動了歪心思，他找來汗廷巡查的武士，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以奉命清除余孽的名義，闖進(jìn)了一個營地中燒殺搶奪。所得的財物，大半獻(xiàn)給了汗廷的武士，一小部分來供他們過冬。

    賽罕部落也面臨了相似的狀況。察哈爾部早就希望吞并這些不愿歸附的雜居部落來增強自己的勢力。恰好有天賜的理由擺在他們面前，他們得到達(dá)延汗的許可后，就向這些零星部落宣戰(zhàn)。反抗者和信徒就地格殺，漢人一律沒為奴隸。

    察罕希望能更進(jìn)一步，他在得知達(dá)延汗對滿都海福晉的忌憚后，去揭發(fā)了滿都海福晉的外甥格爾斯的家人。整個汪古部因此被清洗。察罕也得到了擢升。一時之間，汗廷中人心浮動，他們似乎找到了上升的密碼。

    在這個權(quán)力對普通民眾來說向來稀缺的社會里，以“喇嘛余毒”罪名來惡意中傷他人成了普通人的一種突然可得的權(quán)力。對害怕受到迫害的人，它提供了一塊盾牌；對想得到好處的人，它提供了獎賞；對妒嫉者，它是一種補償；對惡棍，它是一種力量；對虐待狂，他則是一種樂趣?！?】

    英武的草原之王，他熟諳的是征服的武力，卻對這種精細(xì)的統(tǒng)治之道只是一知半解。他甚至開始為如此多的信徒和jian細(xì)而恐懼憤怒，他已經(jīng)可以篤定，喇嘛教能夠在草原上這樣蔓延，離不開滿都海福晉和她手下之人的縱容。這讓他的疑心達(dá)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采取的手段也更加暴烈。這帶來的是，當(dāng)然是惡性循環(huán)。

    嘎魯?shù)鸟v地，賽汗部落遺留的牧民開始逃竄。他們一部分去了明廷的地界，一部分則往鄂爾多斯高原進(jìn)發(fā)。這樣的情況在各個部落都有發(fā)生。牧民們本來就是逐水草而居，既然在這里活不下去了，他們當(dāng)然要換一個地方居住。新任的大汗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而永謝布部與鄂爾多斯部當(dāng)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他們開始到處招攬人馬，充實自己的力量。濃重的黑暗席卷了草原。就連打開魔盒的“潘多拉”本人，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樣一個無法挽回的地步。她對外部情況的掌控力也大不如前，因為她的咳疾又復(fù)發(fā)了。

    月池面白如紙，擁著被褥，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角都有淚花涌現(xiàn)。時春將溫?zé)岬鸟R奶遞于她，她只抿了一口，就覺難以下咽，擺擺手示意不喝。時春看得焦心不已，她問道：“究竟是什么癥候？”

    丹巴增措愁眉苦臉道：“還是舊疾?！?/br>
    月池長嘆一聲：“都是報應(yīng)……”

    第267章 胡兒眼淚雙雙落

    估計很快，就能聽到滿都海與達(dá)延汗決裂的消息。

    時春聞言怫然變色：“不可胡說。你只是著涼了， 好好吃藥就好了。丹巴增措，別傻站著，快去開方子！”

    丹巴增措杵在原地， 為難道：“可藥材怕是不夠了。”

    張彩驚疑不定道：“那么多從大明運來的藥材， 怎么可能不夠，莫不是你私吞了！”

    丹巴增措慌忙道：“不是啊， 而是眾師兄弟外出醫(yī)病，總得消耗。御史也有言在先，不可吝惜，大可取她的分例去……”

    張彩氣急：“那你總不能把救命的藥都用光吧，你這個……”

    月池靠在軟枕上， 她不住地咳嗽，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種病態(tài)的紅暈：“罷了， 他只是依命而行。偽善之人，如再不行些偽善之事，又如何能安定此心?！?/br>
    時春急道：“你怎么又這個樣子，難道時至今日，你還想把自己逼死不成！”

    月池苦笑著搖頭：“你放心，死過一次的人，心總是要硬些……別害怕， 估計很快，就能聽到滿都海與達(dá)延汗決裂的消息。那時， 一切都會結(jié)束……”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半晌，時春方猶疑道：“未必吧。她一心為蒙古統(tǒng)一， 豈會自毀長城。蒙古統(tǒng)一是她的底線。她怕是會盡力忍讓?！?/br>
    張彩沉沉道：“她是未必， 可她背后的人， 會幫她下定決心的。畢竟，誰都不是提線木偶，任人宰割?！?/br>
    滿都海福晉正在被人苦勸。她手下的一眾老臣，是看著達(dá)延汗從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成長到了今天的地步。在他年幼時，他對他們是以禮相待，萬分敬重，生害怕這些重臣一個不樂意，叫他步了他父親的后塵。可如今，他長大了，強勢了，當(dāng)然就不希望有這么一群老家伙伙同他的妻子，壓在他的頭上。

    可一眾老臣怎甘心權(quán)柄被奪。他們起先求見滿都海福晉，希望她能從中轉(zhuǎn)圜，可后來發(fā)覺根本見不到大哈敦，又知曉烏魯斯登基之事后。他們終于明白，這天是要變了，想是大哈敦有心反叛，所以被大汗鎮(zhèn)壓。而他們是大哈敦一手提拔上來的舊臣，因此也受株連。

    現(xiàn)今韃靼中沿襲著成吉思汗時期的千戶諾顏制。千戶被稱為諾顏，即執(zhí)掌領(lǐng)地內(nèi)的賦稅、徭役和軍事事務(wù)，具有極高的自主權(quán)，甚至有九次犯罪不受罰的特權(quán)。所以，一旦千戶有異心，能對汗廷造成不小的威脅，這也是達(dá)延汗急忙撤換他們的原因。

    部分老邁氣弱者思量再三，決心認(rèn)慫交出人馬，以博得一個平安終老，可還有一些人，不大服氣。他們自覺自己沒有做錯事，為何要無端剝奪他們的領(lǐng)地呢？

    達(dá)延汗對此是怒斥，他道：“你們要真是清白無辜，暫時交出領(lǐng)地，查出你們無錯漏后，日后就會將你們應(yīng)有的權(quán)力還給你們。可看看你們一個個，不僅是多有敷衍，還開口頂撞我，難道是心里真有鬼？”

    格爾斯作為滿都海福晉的侄兒，又遭將領(lǐng)察罕檢舉，遭了破家之禍，自己也淪為了階下囚。他的兒子年紀(jì)雖輕，卻已明白事理，因此心存怨憤。他對族人道：“要真交出來，只會像我的父親一樣，淪為刀下的肥羊。大哈敦明顯是被陷害的，大哈敦為黃金家族奉獻(xiàn)了一生，我們也為大汗登基出了死力，大汗為什么要背棄恩人，我不服！”

    汪古部的人群情激憤，于是差人去偷見滿都海福晉。誰知，他們的請求卻被滿都海福晉嚴(yán)辭拒絕。她道：“大汗只是一時疑心，只要你們懇切陳詞，大汗不會將你們趕盡殺絕。你們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因個人的榮辱，而動搖整個黃金家族的統(tǒng)治?！?/br>
    索布德公主對此萬分不解，頗有怨言，她道：“您之前還急著把我的兄弟分封，以從大汗手里奪權(quán)?，F(xiàn)在怎么反而不動了？”

    滿都海福晉嘆道：“這怎么能一樣。嘎魯和他背后的亦不剌等人，行這樣的詭計，就是想要我和大汗反目。我要是真依了他們，與大汗決裂，左翼就會分裂。內(nèi)亂一起，右翼和漢人一定會舉兵攻打，屆時我們就有亡國滅種的危機！我之前為了一時的嫉妒落入他們的圈套，現(xiàn)今絕不能再犯錯了。也希望大汗能看到我的誠心，不要再動蕩政局了?！?/br>
    索布德公主先將嘎魯咒罵了千百遍，而后道：“可您寫了那么多封信，大汗可是一個字都沒回。萬一他不聽，該怎么辦？”

    滿都海福晉的心一沉，她托著肚子，久久沒有言語。此刻的她，是萬萬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壞在色古色臺吉之女巴達(dá)瑪手里。這位小姐最初被達(dá)延汗看中，本以為自己能入后宮，成為尊貴的妃子，可由于滿都海福晉的堅決反對，她被達(dá)延汗放棄，送回了她父親身邊。

    她之前陪王伴駕有多自豪，被遣回家中后就有多痛苦。天之驕女，受人恥笑議論的滋味可不好受。后來，眾臺吉又打算嫁女給兩位王子。她因頻頻遇見兩個王子，又動了其他的心思。誰知，她去與大王子圖魯攀談時，卻被他夾槍帶棒，呵斥回來。她因此又臊又愧又恨。

    正當(dāng)她在家難過時，忽聞天降喜訊，大汗居然又召她去汗廷了，這次還是要正式納她為妃！

    巴達(dá)瑪先是狂喜，隨后卻又開始難過。她的父親色古色臺吉十分不解：“我的女兒，這天賜的恩典，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怎么喜訊到了面前，你反而不高興？”

    巴達(dá)瑪愁眉不展道：“額布，大哈敦和大王子都對我十分厭惡，我是擔(dān)心即便我入了汗廷中，也是要受人折磨，更別提誕下王子，扶持家族了?！?/br>
    這一句話，將色古臺吉色面上的笑容也打落下來，他道：“是啊，早知這樣，應(yīng)當(dāng)提前給你尋一個好丈夫，也不會拖到了今天，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們總不能違抗大汗的命令吧。”

    巴達(dá)瑪?shù)难凵駶u漸堅定下來：“與其流淚，不如握拳。既然無法違抗，就要多動腦筋?！?/br>
    這位小姐當(dāng)面回絕了達(dá)延汗的使者，甚至以死相逼。使者多次詢問，才從她的嘴里撬出了話。巴達(dá)瑪難掩驚懼道：“替我謝謝大汗的厚待，只是我真的沒有那個福氣。我實在不敢……大王子說過，他不會放過我的！”

    圖魯與達(dá)延汗之間，因烏魯斯之事平生猜忌，因滿都海福晉一事平生嫌隙。做父親的對兒子有忌憚有防備，做兒子的對父親有畏懼有怨懟。二者之間因圖魯被軟禁，而表面風(fēng)平浪靜，實則暗潮涌動。就像浸透烈酒的毛料，只消一點兒火星就能熊熊燃燒起來。而巴達(dá)瑪?shù)脑捛『镁统闪艘印?/br>
    她哭訴道：“大汗事務(wù)繁忙，就如太陽普照大地，太陽高高在天上，怎么會關(guān)注地上一朵小小的蓮花是開是敗。”

    使者哭勸道：“大汗對您是一片真心，一定會長久庇佑您，不讓任何人動您一根頭發(fā)?！?/br>
    巴達(dá)瑪連連搖頭：“那就更不好了，大汗與大王子是骨rou至親，怎么能因我傷了父子間的情誼。萬一再出了……，我即便身死也難以彌補?！?/br>
    達(dá)延汗知曉了這一篇話，心頭大怒。他沒想到圖魯如此大膽，竟然也管到他的宮闈中來。這是極大的僭越。他即刻叫了圖魯來，圖魯被關(guān)得心浮氣躁，一直耐著性子，等著面見父親，希望能勸他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誰知，父親見了他，一開口居然是為他的小妾斥罵他。

    父子由此大吵一架。圖魯最后口不擇言：“額吉有什么對不起您的地方？她要是真想反叛，足夠弒殺您一百次！您依靠她的仁慈才登上汗位，現(xiàn)在又要利用她的仁慈，害死她嗎！”

    達(dá)延汗氣得手足發(fā)顫，他拿了鞭子，狠狠抽了圖魯一頓。圖魯被打得遍體鱗傷，心中既怨恨又灰心。再加上一眾千戶頻頻捎信添油加醋。圖魯終于下定決心，身子剛好一些，就伙同察哈爾部與汪古部中的反叛千戶，深夜闖宮去見滿都海福晉。

    滿都海福晉于夢中聽到吵鬧聲，正大驚失色，忽見兒子披堅執(zhí)銳入帳來。她聽罷前因后果，大罵圖魯糊涂：“你這么做，和公然叛亂有什么差別！你父親一定會殺了你的！”

    圖魯和索布德公主齊齊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額吉真的忍心看我們死嗎？”

    滿都海福晉心中大慟，等她再次睜開眼 她又成了那個威風(fēng)凜凜的統(tǒng)帥。她道：“必須速戰(zhàn)速決。我們現(xiàn)在就殺去金帳。”

    索布德公主看著她碩大的肚子，震驚道：“您也要去嗎？”

    滿都海福晉道：“當(dāng)然，當(dāng)初是我將他送上去，如今也只有我才能將他拖下來?！?/br>
    圖魯也不是傻子，他選在今日闖宮，也出自深思熟慮，蓋因今日是達(dá)延汗與新妃巴達(dá)瑪?shù)拇蠡橹?。雖沒有大肆慶賀，但斡耳朵中也是張燈結(jié)彩，大肆宴飲。到了宴會中止后，圖魯就一改先前的疲憊醉態(tài)，從他的營帳中率親信，借夜色隱蔽，直奔滿都海福晉的居所。他觸目所及，眾侍衛(wèi)都疲憊不堪，根本不堪一擊。

    他一面護(hù)在母親身旁，一面道：“額吉放心，他們的身邊都帶著一波好手，只要我們一聲令下，他們即刻就會動手?！?/br>
    滿都海福晉正準(zhǔn)備點頭，忽然腳步一頓，她偏頭道：“你們是怎么把人帶進(jìn)來的？”

    圖魯?shù)溃骸邦~布大婚，諸諾顏都要道賀送禮，當(dāng)然得帶些隨從?！?/br>
    滿都海福晉的眉心突突直跳：“你們這段時日多有怨言，大汗都看在眼底。這么多的隨從，居然讓你們這么輕易地帶進(jìn)斡耳朵。你就不覺得有什么蹊蹺嗎？”

    索布德公主滿不在乎道：“那有什么蹊蹺的。他們喝得爛醉如泥，當(dāng)然注意不到我們的動向。”

    滿都海福晉氣得一窒，她道：“蠢貨，我聰明一世，怎么會生下你這么個蠢貨！”

    索布德公主一臉茫然無知，圖魯卻面色大變：“您是說，這是陷阱？”

    滿都海福晉長嘆一聲：“你們不交人馬，他總不能因此將你們都?xì)⒈M?？梢悄銈兤鹆朔磁阎模撬褪菍⒛銈兂榻畎瞧?，也不會有人再說什么了。如若我沒猜錯的話，金帳四周已布滿了埋伏，就等我們一去，再全部拿下?！?/br>
    一眾人面色如土。圖魯驚慌失措道道：“額吉，那該怎么辦？”

    滿都海福晉只覺腹中一陣一陣地抽痛，她按住肚子，想了想道：“請罪，由我?guī)銈內(nèi)フ堊??！?/br>
    果然不出滿都海福晉所料，達(dá)延汗身著織金為面，貂裘為里的質(zhì)孫服，頭戴金翅雕樣的圓頂帽，背著硬弓，手持大刀坐在帳中。巴達(dá)瑪今日是盛妝麗服，更顯花容嬌媚，百般動人。她心中是既羞怯，又歡喜。誰知，她坐了這半夜，起先對她柔情款款的達(dá)延汗，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反倒是正襟危坐，直勾勾地盯著外頭。

    巴達(dá)瑪?shù)男睦镩_始打鼓，這可是新婚之夜，她要是就這么從金帳里出去，那可是將臉都丟盡了。她終于按捺不住，輕手輕腳走到達(dá)延汗面前。她一抬眼，一斂眉，嬌滴滴的秋波直往他的心底送。她帶著哭腔道：“大汗，是我做錯了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