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德木尼柳眉微動，她道：“時將軍先別急著不應(yīng)。將士們的性命是很重要，要舍棄他們的確很難，可你也得看，舍棄他們之后，換來的是什么。滿都海福晉產(chǎn)后虛弱，指不定哪天就沒了，汗廷一切事宜由新汗圖魯做主，您看看烏魯斯的樣子，就知他哥哥也不是什么厲害的角色。如若明廷能幫我們牽制一半的人馬，覆滅汗廷、殺絕黃金家族的可能性是很大的。這可不是一般的功勞，這是能夠被代代相傳的偉業(yè)。要是做成，足以一步登天，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br>
    月池與時春俱是面無表情。張彩的臉頰抽了抽，心漏跳了幾拍，可當(dāng)他看到李越的眼神后，也什么話都沒說。

    這反應(yīng)不對，亦不剌太師想了想，補充道：“而且你們也不必擔(dān)心會因明軍傷亡受責(zé)怪，你們是提供了天大的好機會，打敗仗是將領(lǐng)的事，火怎么也燒不到你們頭上?！?/br>
    時春又向前靠近了一步，嗤笑道：“是嗎，我看未必吧。太師今日可以威逼我們誘騙大明發(fā)兵，明日照樣可以威逼我們，給軍隊遞送假情報，讓軍隊充分發(fā)揮好靶子的功效。等到明軍和汗廷打到兩敗俱傷之后，你們再出手，如此既可以成為這萬里草原的新主人，又不必懼怕東邊的強鄰。我說得對嗎？”

    亦不剌太師恬不知恥道：“這說得太夸張了，死個區(qū)區(qū)幾萬人，還動搖不了大明的根基?！?/br>
    滿都賚阿固勒呼道：“好了，和他們扯什么。這事本來就是他們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的！”

    亦不剌太師道：“哎，話不能這么說。李御史回北京后一步登天，要是愿意和我們繼續(xù)合作，那不是更好嗎？我們是您的堅實后盾，您是我們的通商來源。說來，我還有一個侄女，今年剛剛十五歲，正好與您相匹配。”

    這居然拐到說親來了，滿都賚阿固勒呼也是目瞪口呆，他雖然暴躁沖動，可并不傻，這時才明白，他是被亦不剌忽悠了。在來之前，亦不剌故意激起他的火氣，就是為了讓他到這里來對李越無禮，而他就能跳出來做和顏悅色狀，拋出好處來拉攏李越。這擺明是拿他當(dāng)墊腳石。他的女兒當(dāng)了大哈敦不說，他的侄女還要去嫁給漢人的重臣，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滿都賚阿固勒呼剛想要發(fā)怒，可轉(zhuǎn)念一想又生生咽了下來，他一改剛剛的兇神惡煞，拍著胸口道：“侄女畢竟是旁支，怎么比得上親生。我有一個女兒，今年二十五歲，是我的正室所生，長得極為美貌，雖說大幾歲，可更懂得體貼人?！?/br>
    琴德木尼在一旁涼涼道：“是啊，孩子都生了三個的女人，當(dāng)然會體貼人了。李御史估計沒有揀破爛的習(xí)慣吧，我的堂妹，可是處子?！?/br>
    張彩在一旁目瞪口呆，時春也聽得一愣。月池苦笑一聲，她真心實意道：“李越已有兩房妻室，怕是是萬萬不能?！?/br>
    亦不剌太師面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他道：“李越，你到蒙古來，到處惹事，不斷壞事，我們不僅沒和你計較，還擺出了這么大的誠意。我們蒙古人雖然好客，可也不是好欺負的，你不要逼我們，做出一些大家都不想的事來?！?/br>
    月池坦然道：“既然大家都不想，那又何必要做呢？太師，我們漢人有句話，叫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太過貪心，做得太絕，反而不是好事?！?/br>
    時春更是嘲諷道：“我看你們是胃口大，肚皮小，小心不要把肚子撐破了，那時可就什么都裝不下了?！?/br>
    琴德木尼道：“既然這樣，那您就別怪我們了。抓住他們?！?/br>
    時春時刻都在戒備，剛剛說話的途中，一直都在往亦不剌的身側(cè)靠近。琴德木尼話音剛落，她就立馬出手，與亦不剌太師纏斗起來。亦不剌大吃一驚，他心道，這個小賤人，真是jian猾，剛剛一直說話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就是為了這時挾持他?？伤救艘彩鞘煊诠R，要拿下他，沒那么容易！

    張彩和月池那邊就糟了。月池連動都沒來得動，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至于張彩，他的腦筋倒也靈活，從進門起就一直站在琴德木尼身邊，匕首都拿在手里了，一聽聲響不對，舉刀就刺。

    琴德木尼早猜到了他杵在這里是為什么。她嫣然一笑，一步閃開，喝退要上來幫忙的侍衛(wèi)，緊接著，三下五除二就把張彩打翻在地。張彩重重摔倒在地毯上，胸口上還踏上了一只貼花的蒙古小皮靴。

    琴德木尼居高臨下，揶揄道：“就憑你，也想來拿我？早讓你在我們部落里學(xué)摔跤，你怎么就不聽呢?！?/br>
    張彩被踩得悶哼一聲，他簡直不敢去看月池的臉色，又羞又氣又惱，他道：“你們是在教我嗎，你們是拿我當(dāng)沙包練！”

    琴德木尼大笑出聲：“這樣，這次你們和我們合作，我親自教你，怎么樣？”

    張彩別過頭去，不再言語。琴德木尼朗聲道：“都住手！再不住手，他們可要沒命了。”

    時春被迫頓住了腳步，而帳外聞訊而來的錦衣衛(wèi)本來正在往內(nèi)沖殺，他們一面和源源不斷包抄的敵人對抗，一面將帳篷刺得千瘡百孔，準(zhǔn)備沖進來，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董大一見月池的情狀，眼睛都紅了，他罵道：“你們是要單方面撕毀盟約不成。你們和汗廷已經(jīng)結(jié)成了死仇，難道還想惹上我們大明嗎？”

    滿都賚阿固勒呼道：“撕毀也是你們先撕，少來嚇唬人！難不成你們漢人皇帝，會因為你們幾個人沒了，去和黃金家族結(jié)盟嗎？”

    柏芳道：“我們幾個是死不足惜，可要是李御史在這里有了三長兩短，我們?nèi)f歲管教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一眾蒙古人聞聲哈哈大笑，他們道：“他能怎么來，就憑他在九邊那群廢物？”

    月池靜靜地望著他們，待他們笑夠了后方道：“他根本就不用來。他只需斷了與你們兩部的糧草支持，嚴(yán)守邊陲，靜看你們與汗廷內(nèi)耗至死就夠了?！?/br>
    亦不剌等人的笑聲一頓，他們直勾勾地瞪著月池道：“你說什么？”

    月池笑道：“太師，你們打得主意好，可我們大明的天子，也不是傻子。我們這一伙人的性命和兵不血刃的勝利，哪個輕，哪個重，他不會掂量嗎？”

    亦不剌和滿都賚阿固勒呼四目相對，這個他們當(dāng)然心中有數(shù)，否則也不會逼李越謊報軍情，騙出大明的軍隊。

    琴德木尼想了想道：“正因如此，我們才來尋李御史商量。你們的皇帝對你這么無情，你們還為他們賣命做什么。倒不如和我們一起合作。命是自己的，要是自己都不珍惜，可就沒人會在乎了?！?/br>
    月池笑道：“只是，活著未必欣喜，死了也未必痛苦。?！?/br>
    琴德木尼都被她氣笑了，她道：“李御史還真是有氣節(jié)，只是不知你手下的人，是否和你一樣，都是硬骨頭?！?/br>
    話音剛落，她就拔出腰刀，架在了張彩的脖子上。她道：“我記得，張彩剛到我們永謝布部時，簡直和乞丐一樣。他兩條腿上的皮rou，都磨得血rou模糊，人瘦得就像骷髏一樣，坐在椅子上都在發(fā)抖，要不是他拿出國書，我還以為這是哪里來得乞丐?？删褪沁@么一個人，一面發(fā)抖，一面極力勸說我父親出兵。他對你，可稱得上是一片真心，李御史，你就忍心，看他死在你面前嗎？”

    亦不剌太師也指著時春道：“還有你這個夫人，聽說也是對你有情有義啊，活生生將你從死人堆里背出來，才撿回你的一條命?！?/br>
    月池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她面上卻仍是一派氣定神閑，她道：“正因他們對我真心實意，所以必不會介意與我共赴黃泉。大家不要慌，大不了我們先走一步，在下頭慢慢等他們來就是了?！?/br>
    時春反應(yīng)奇快：“正是。達延汗的死已經(jīng)扣在他們的頭上，汗廷怎么會放過他們。只要我們這邊的信件沒有及時回去，朝廷一定會停止支援。到那時，就看是滿都海先病死，還是你們先被打死了?！?/br>
    “你們！”滿都賚阿固勒呼勃然大怒，場面頓時陷入僵局了。這伙人是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殺吧，就失去了漢人的物資援助，真要和汗廷死磕到底了，不殺吧，他們不又被這南蠻子擺了一道，未免也太憋屈了。

    琴德木尼一橫心，她道：“我還真不信了。你們真?zhèn)€個都心如鐵石?！?/br>
    她提刀就刺，一下捅穿了張彩的肩胛骨。張彩只覺一陣劇痛，當(dāng)下慘叫出聲。一眾錦衣衛(wèi)唬得變貌失色，驚呼張郎中。

    琴德木尼抬頭，她的臉頰上還沾上了血跡，更顯粉面紅唇，如一條美女蛇。她道：“我們是不好殺人，卻能折磨人。依李御史看，張彩這小身板，能受得了多少種的酷刑?！?/br>
    話音剛落，她又刺了張彩一刀。張彩疼得在地上打滾。月池霍然起身，卻被一旁的人一把推了回來。她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灼燒：“哈敦不要欺人太甚?！?/br>
    亦不剌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道：“好法子，不愧是我的女兒?！?/br>
    琴德木尼道：“怎么是我欺負人，明明是你太固執(zhí)。我可要再動手了。就是不知，輪到誰時，李御史會徹底不忍心?！?/br>
    月池面色慘白，卻明白不能被他們拿住把柄，他們還要用得著明廷，絕不敢做絕。她道：“我雖不忍心，可還不至于因此叛國。尚質(zhì)是大明的臣子，為國捐軀，本是應(yīng)有之義，更何況，現(xiàn)下只是讓他受點皮rou之苦罷了?！?/br>
    琴德木尼道：“真的嗎？”

    她想刺第三刀，可左肩右肩都刺過了，萬一真把人搞死了。她想到此，改為狠狠踢了張彩一腳。月池心中暗松一口氣，直接別過頭去不再看。張彩怔怔地望著她的臉，見她始終一言不發(fā)，終于徹底灰心。他在地上蜷做一團，再也不吭聲了。

    琴德木尼又踢了他好幾腳，眼見他心如死灰的模樣，也覺得沒有意思，她道：“怎么，你這就不叫了。他對你這么狠，你就沒有一點怨恨。你大小也是個官，不如你來寫，也是一樣的，怎么樣？”

    張彩瞥了一眼月池，對琴德木尼恨恨道：“你死了這條心吧，她對我無義，我卻不能對她無情。”

    第271章 別是人間行路難

    你能擔(dān)得起這興衰之道，社稷之重嗎！

    琴德木尼被他視死如歸的表情逗笑了：“沒想到， 你還是個癡情的?！?/br>
    亦不剌太師嫌惡地瞅了他一眼，他道：“那就拖下去，痛打他一頓， 我倒要看看， 他能熬多久。”

    張彩被抓住手腳，像牲口一樣硬拽出去。琴德木尼卻叫停了， 她道：“等一等，對于這種癡情人，我另有辦法。來飛刀來?！?/br>
    下人不敢怠慢，忙拿了整整一托盤的飛刀。琴德木尼拿起寒光湛湛的刀片，在眼前晃了一晃， 突然手一甩，刀就如閃電一般射了過去， 正好扎了月池頭頂?shù)氖l(fā)冠上。

    明廷的一眾人嚇得驚聲尖叫。張彩和時春更是連聲都變了。琴德木尼笑得前仰后合：“不該拿他們來威脅李越，該拿李越來威脅他們才是?？欤盐覀儚埓笕朔鲞^來。這就叫輪著來?！?/br>
    語罷，她又甩出一柄飛刀，這次的飛刀是擦著月池的臉飛過去的。月池感到臉上的一陣刺痛，她一伸手抹到了一手血。張彩尖叫道：“快住手！別扔了！”

    琴德木尼把玩著飛刀，笑得花枝亂顫：“要我不扔也行， 你寫啊?！?/br>
    張彩渾身發(fā)抖，他道：“好， 你先放開她，我寫！”

    董大等人張大了嘴巴，他們是叫停也不是， 不叫停也不是。月池蹙眉道：“別寫！你難道要陷我于不義嗎？”

    張彩哽咽道：“可總不能叫我看著你受苦?！?/br>
    月池?zé)o奈道：“只是皮rou之苦而已， 他們還想著與明通商， 不會傷及我的要害?！?/br>
    張彩搖頭道：“我不敢冒這個險，您的身子太虛弱了，再說了，一封信而已，未必能勸動皇上，何不遂了他們的心意呢？”

    倆人四目相對，多次合作的默契，讓他們一下就明了了對方的意思。月池靈機一動，她故意嘆了一口氣：“你這樣做，是要害我的妻子如蘇蕙一般，受盡世人的恥笑，責(zé)罵她像蘇若蘭一樣嫁了一個漢jian?！?/br>
    張彩一愣，他當(dāng)然知道蘇蕙是誰。蘇蕙，字若蘭，是前秦著名的女詩人。她貌美有才，嫁給了刺史竇滔。竇滔娶了蘇蕙還不滿足，另有寵妾趙陽臺。蘇蕙因此十分嫉妒，頻頻生事。竇滔因此厭煩了她，去外地赴任時，只帶上了愛妾，卻把原配夫人撂在了家鄉(xiāng)。蘇蕙日夜思念丈夫，于是用五色絲線，織成了錦繡文圖，名曰《璇璣圖》?！惰^圖》上有詩文百首，橫可成詩，豎可成詩，就連斜著也是成文，句句都是相思哀怨之情。竇韜見后，深深感佩蘇蕙的才華，夫妻因此重歸于好。

    李越在此提蘇蕙顯然是另有深意，張彩恍然大悟，他一下就明白這信該怎么寫了。

    他絞盡腦汁，寫了一封長信，本為安定政局，可沒想到，卻因此掀起了另一場軒然大波。

    一個月后，武英殿中，群臣正為此信吵得面紅耳赤。

    內(nèi)閣次輔劉健叫道：“這一看就是假的，是蒙古人偽造的！”

    龍案前的朱厚照都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他緊緊攥著信，沒有作聲。

    劉健繼續(xù)道：“奏本書寫俱有明確的條陳?！啾久糠?，一行二十四格，抬頭二字，手寫二十二字。頭行衙門官銜，或生儒吏典軍民灶匠籍貫姓名?！赡銈兦魄?，這寫得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張彩、李越，俱是在京為官多年，他們怎會連這種基礎(chǔ)的東西都弄錯?！?/br>
    其他人聞言紛紛稱是：“確實不像樣，這字太過鄙陋，一看就是偽冒的。”

    提及字，朱厚照看向了梁儲，這個張彩的老上司。他問道：“梁尚書如何看？”

    梁儲看著這一筆熟悉的字跡，沉默片刻道：“啟奏萬歲，次輔所言極是，這不是張彩的字跡，確是假的?！?/br>
    江彬要立不住了，他看到這奏本時有多歡喜，現(xiàn)下就有多郁悶。他趕忙道：“啟奏萬歲。僅因格式不對，字跡有異，就斷言這奏本是假，未免太武斷了，萬一這是李御史手下的錦衣衛(wèi)所書呢？末將以為，還是當(dāng)取來他們每個人的字跡，一一校對之后，再做決斷?！?/br>
    朱厚照道：“準(zhǔn)奏?！?/br>
    校對筆跡的人很快就上殿來，當(dāng)著滿殿朱紫比對字跡，可最后的結(jié)果，確還是如開始一樣。所有人都一口咬定，這是假的，萬歲切不可中了韃靼的陷阱，貿(mào)然出兵。

    朱厚照的胸口不斷起伏，他最后看向了李東陽，問道：“李先生也覺這是假的嗎？”

    皇帝在殿上稱先生，是客氣至極，以至于不合禮數(shù)。李東陽乍一聽這句先生，恍惚間想起了那句——庭前花始放，閣下李先生。

    他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劉健忍不住在背后扯他的衣裳。他終于長長吐出一口氣，道：“老臣以為，此事茲事體大，還是待往韃靼查探的斥候回來再議，較為穩(wěn)妥。”

    朱厚照一直屏住的呼吸，終于漸漸放松，他道：“甚好，就依李先生?！?/br>
    楊廷和看到這樣的情景，忍不住暗自搖頭。他回到自己家中后，就開始揮毫潑墨，居然將張彩那封信的內(nèi)容，一字不漏地默寫出來。他是十二歲就鄉(xiāng)試中舉，過目不忘只是雕蟲小技。

    他對著這封信良久，手指在其中的含字與章字上打了一個轉(zhuǎn)，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起身離開后，他的長子楊慎悄悄進來，也將這信默記在心。

    楊慎第一眼看這信，也覺得假的過火。滿都海殺了達延汗后，難產(chǎn)至死。圖魯在流放途中被臣子追殺。汗廷亂作一團……這把韃靼說得，好像派個人去就能打贏似得。

    可當(dāng)他仔細看第三遍時，就察覺了不對。他激動的手都在發(fā)抖，顧不得已經(jīng)是晚上，沖到父母的房前去砸門。

    他叫道：“爹，那信是真的！只是其中內(nèi)有玄機，孩兒已經(jīng)破解出來了……”

    一語未盡，楊廷和霍然推開門，他怒道：“畜生，還不快閉嘴！”

    楊府的書房在深夜時分又一次燃起燈火。楊慎跪在地上，滿心的茫然與無措，他問道：“爹，原來您也看出來了，那今日在武英殿您為何……”

    楊廷和看著這個兒子，覺得真是天真懵懂得可以，他一想到這個大寶貝明年就要參加春闈，正式踏入仕途，就覺得一陣窒息。他冷笑道：“怎么，楊大才子以為，全天下就你一個是飽讀詩書之輩，朝堂上的金印紫綬都是徒有虛名，沽名釣譽？”

    這話里的信息量可就太大了，楊慎只覺驚心駭神，完全不敢相信。他道：“爹，您是說，還有其他人，也看了出來？這怎么可能呢……”

    楊廷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是其他人，是除了那位和江彬之外的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但我們都不約而同，守口如瓶。只有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敢私入我的書房，還不管不顧地叫了出來，險些闖下了滔天大禍。”

    楊慎一時呆若木雞，而在回過神后，他就開始疑問：“但，這是為什么吶。這信里寫得是荒誕不經(jīng)，但是字里行間中卻藏著真實的情況。您是東閣大學(xué)士，是萬歲的股肱之臣，您怎么能……”

    他壓低聲音道：“欺君之罪，是要誅滅九族的！”

    楊廷和拍案而起：“那你怎么不動腦子想想，為何你爹，和那么多幾代元老，要冒著殺頭的風(fēng)險，違背一貫以來的德行，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呢？”

    楊慎的心一陣亂跳，他的里衣漸漸濕潤，他畢竟只是年輕，而不是無知。他咽了一口唾沫道：“您是不想開戰(zhàn)，你們都不想對蒙開戰(zhàn)。但，以前不打，是因我們沒有勝的把握，可如今含章、張彩他們已經(jīng)引起了韃靼的分裂。這是前幾代都沒有帶來的成就，是天大的好機會?！?/br>
    楊廷和長嘆一聲，他重新落座：“可是這樣的好機會，我們抓不住，也抓不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