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句可謂殺人誅心。眾臣皆跪下請罪。貞筠時至今日，方明了沈瓊蓮當日所言的深意：“祖宗二字重逾泰山，雖說是家法，卻無異于國法，熟諳其解讀方式，就相當于握著一把尚方寶劍?！彼η?，終有了用武之地。

    黃鐘懇切道：“臣等固然無能，還請圣上給臣等改過自新的機會，而非聽婦人之見，貿(mào)然行事啊?！?/br>
    “正是。婦人之言不可聽吶?！?/br>
    “陛下，聽婦人之語親征，任豎宦為監(jiān)軍，實乃取禍之道?！?/br>
    “是啊，是?。　?/br>
    貞筠不由冷笑連連，這些人說不過，就開始扣帽子，為了他們的顏面，他們也必須要一口咬死，她是錯的。還好，她還有準備。她再次叩首道：“臣婦乃以卑賤之身，盜皇后寶印在先，闖陛下闕廷，出言不遜冒犯諸公，只知罪大惡極。然臣婦于國之忠，于夫之義，天地可鑒。只求陛下發(fā)兵，解民倒懸，臣婦愿以死贖罪！”

    語罷，她即刻從袖中抽出那把刀，那把月池在宣府日日磨礪的刀，刺進了自己的腹部。這個世道對女人來說，從來就不公平。男人可以大聲說出自己的見解，女人卻只能夾著尾巴做人，一旦她們表露出自己的不馴，就會被禮教規(guī)矩所磋磨。她曾經(jīng)在禮教的高壓下，甘愿低眉順眼過一輩子，可如今為了那個人，她愿意用死，來換一個說話的機會。刀鋒已經(jīng)插進了她的腹部，她要用血來洗清罪名，用死來確保自己永遠站在道義的一方。

    然而，就當她即將捅進去，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雙手死死地握住了刀刃，一時間皮開rou綻，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淌了出來。貞筠愕然抬頭，謝丕面色蒼白地看著她：“弟妹，萬萬不可！”

    一眾文官見兩人的血流了一地，又是驚，又是怒，又是怕。他們都明白，都鬧到了出人命的地步，一切都難以挽回了。只有朱厚照的聲音在殿中回蕩：“傳太醫(yī)！快??！”

    貞筠暈暈乎乎地倒下去，等她再次醒來時，已經(jīng)是四天以后了。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了自己的jiejie。婉儀又哭又笑：“你這丫頭，你差點把我的心都弄碎了！”

    第279章 心路玲瓏格調(diào)高

    早在宣府時，老娘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們。

    貞筠想要起身， 腹部卻是一陣刺痛。婉儀和沈瓊蓮忙按住她，她面色慘白，問道：“怎么樣了， 可以出兵了嗎？”

    沈瓊蓮沒好氣道：“萬歲帶東官廳將領與神機營輕騎， 已經(jīng)走兩天了，這都是你做得好事！”

    貞筠大喜過望， 她道：“神機營？！居然是神機營！這下好了，這下好了?！?/br>
    沈瓊蓮責怪道：“如有損傷，你就是千古罪人！”

    貞筠搖頭：“不會的，我相信皇上，皇上不會冒這種險。而只要他去了， 局勢就會逆轉(zhuǎn)。阿越有救了……”

    她忍不住又笑，肚子卻又疼起來， 婉儀忙按住她：“別動了，幸好謝郎中攔得及時，否則就要傷及內(nèi)臟了?！?/br>
    沈瓊蓮道：“還要幸虧她平日吃得多，腹部有rou，否則這么一扎，早就捅進去了?！?/br>
    貞筠這才想起了謝丕，她眼前浮現(xiàn)他鮮血淋漓的手， 忙問道：“他怎么樣了？”

    沈瓊蓮皺眉道：“你還敢問他，以前的事， 你都忘了。”

    貞筠道：“我只求問心無愧，不管其他?！?/br>
    她所不知的是，謝府之中， 謝丕亦在受責怪。叔父謝迪恨鐵不成鋼：“人家是躲都躲不及， 你卻要湊上去。上次的牢獄之災， 你都忘了嗎？”

    謝夫人看著兒子被包得嚴嚴實實的手，淚水簌簌直下：“我兒是探花郎，傷重如此，這還怎么寫字作畫……”

    謝丕只垂頭道：“是孩兒不孝，累母親勞心?！?/br>
    謝遷在一旁道：“罷了，罷了，嫂溺援之以手者，權(quán)也?？偛荒苷嬉娝啦痪劝?，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了?！?/br>
    謝丕眉心一跳，他心中隱隱有一個念頭，卻不敢輕言半字，倘若他問心有愧呢？【1】

    鄂爾多斯部中，探子早已稟報，汗廷大軍氣勢洶洶而來。亦不剌與滿都賚阿固勒呼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春沉聲道：“必須要向陜甘求援。”

    琴德木尼道：“不行，誰知道，你們是來救援，還是來趁機占領地？”

    張彩冷笑一聲，他真的對這個女人萬分厭煩，道：“也好，那就等你們打得兩敗俱傷時，我們再來占領地也不晚?！?/br>
    語罷，他抬腳就要走，亦不剌父女對視了一眼。琴德木尼如被潑上了一盆冷水。她發(fā)熱的頭腦冷靜下來，對明廷來說，事情已經(jīng)鬧成了這樣，他們完全沒有必要早早發(fā)兵，只需等左翼和他們廝殺后，他們再來收拾殘局。而張彩他們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因為他們也想活命！

    琴德木尼忙笑道：“等一等，不過一句玩笑話，你怎么還當真了。”

    張彩轉(zhuǎn)過頭，他似笑非笑道：“我還以為哈敦只會擲飛刀來開玩笑，沒想到，您原來是會說笑的?！?/br>
    琴德木尼面色一青，滿都賚阿固勒呼道：“好了！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說這些干什么。那就只你一個人去求援，其他人都留下！”

    張彩眉心一跳，一口應下。只是，當他們折返自己私下議事時，張彩卻是憂心忡忡。他道：“我擔心……”

    時春卻截斷他的話：“不必擔心，你只管去了就是?！?/br>
    董大等人也道：“是啊，張郎中，不論結(jié)果如何，我們都記得您的恩情?！?/br>
    他們都是在宣府待過的人，豈會不知這些總兵、巡撫和中官的秉性。事情鬧到今日，眾人早置生死于度外。張彩深深地望了大家一眼，他道：“我一定會帶回援兵，一定！”

    鄂爾多斯部與陜、甘、寧三地相鄰，是以時時南下劫掠。蒙古騎兵對這一條路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他們連夜將張彩送到最近的寧夏鎮(zhèn)。當?shù)氐氖淇吹竭@么一小撮人馬，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當即摩拳擦掌，準備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誰知，騎兵讓開，中間卻走出一個漢人，張彩手持牙牌，大聲道：“我是吏部文選司郎中張彩，快帶我去見你們上官！”

    戍卒大吃一驚，面面相覷。張彩因此又過寧夏，直達固原鎮(zhèn)，直奔城中央的府邸。他見軍門堂皇巍峨，粉壁之上竟然畫了一只麒麟、三只鳳凰和九只老虎。麒麟為總制，鳳凰為巡撫，老虎想必就是總兵了?？磥?，總制之權(quán)，是凌駕于陜西四鎮(zhèn)巡撫、總兵之上的。張彩不由大喜，有能一錘定音的人就好吶。

    他來得路上，已然知曉，楊一清已調(diào)往宣府，新任三邊總制是原來的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才寬。他也聽說過此人的聲名，是成化十四年的進士，歷任西安、淮安二府的知府，善決疑獄，斷案如神，素有青天之名?；噬吓蛇@么一個人來接任楊一清，一定是早有謀劃。孰不知，朱厚照任才寬，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九邊軍鎮(zhèn)實行三堂共治，名義上是各有分工——“國家之制，邊防以文臣巡撫，以武臣總兵，而內(nèi)臣綱維之?！薄?】實際執(zhí)行中，是政出多門，漏洞百出。楊一清來陜西本來是修馬政，就是因四鎮(zhèn)互不救援，才被臨時委任總督之職。而李越“死后”，朱厚照就更加意識到，不止是陜西，九邊其他軍鎮(zhèn)也必須要有一個領導核心了。

    但誰來任，皇帝卻十分猶豫。勛貴雖有地位，卻無才干，并且這樣委以重兵，終不利于君權(quán)集中。而平民將官倒是便于把控，可既無威望，也無戰(zhàn)功，皇爺就是敢派，他們只怕也不敢接。太監(jiān)倒是最讓皇爺放心，可他們是身份、威望、才干、戰(zhàn)功都沒有，而且天知道他們是去總制，還是去為禍。到了最后，還是只能用暫時文臣。他將楊一清調(diào)到宣府收拾大爛攤子后，就遣才寬來接任，希望這個正直之人，能延續(xù)楊一清的努力。

    而才寬聽罷張彩的奏報后，第一反應是猶豫。一旁的固原總兵曹雄馬上就道：“可我們一向是以守備為本，不以攻占為先。萬一深入韃靼腹地，糧草不支，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他們的想法早在張彩的預料之中。他道：“可這般防備，能有何用。賊寇聞出師而暫退，見班師而復來。我們一進一退，不過是虛耗糧草，最終仍是徒勞無用。不將他們打痛打傷，胡虜還會卷土重來，卑職素聞您勇毅清正之名，這樣的良機，難道您真要錯過嗎？”

    才寬捋須沉聲道：“當然不能錯過。還請張郎中先去休息，我這就去安排點兵，準備出戰(zhàn)?！?/br>
    張彩是萬萬想不到，居然會這么順利。他千恩萬謝，欣喜若狂。他躺在客房的床上時，仍覺飄飄蕩蕩，如在夢中。他實在是太累了，一會兒就睡著了。他這一覺，睡到了第二日早上，他忙起身，隨便洗漱了一下，準備去見觀看點兵的情況。然而，他卻發(fā)現(xiàn)，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動靜。

    張彩的腦子嗡得一下，被騙了，居然被騙了……他先是快步，接著是狂奔，直往才寬的內(nèi)宅沖去，可卻被仆衛(wèi)阻攔。張彩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被一伙人壓制得動彈不得。懊惱、絕望輪番涌現(xiàn)，他忍不住破口大罵：“才寬，你這個卑鄙小人，騙子！你見死不救，遇機不出，你還是個人嗎，你的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仆婦忙來堵他的嘴，正鬧到不可開交之時，眼底青黑的才寬已然出來，他忙喝止下人道：“快住手，安可對張郎中如此無禮！您先莫急，請入內(nèi)詳談?！?/br>
    張彩衣冠不整，兩頰通紅，他已然出離憤怒了，他快步上前道：“好，我倒要聽聽，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二人進屋落座。張彩橫眉怒目，才寬被他的灼灼目光，盯得一聲苦笑：“我昨日的確決心要點兵出戰(zhàn)，可在于眾將連夜商議后，卻覺此并非出戰(zhàn)的最好時機?！?/br>
    張彩冷笑一聲：“慫就是慫，何必找這些理由。”

    才寬正色道：“我并非是有意推諉，只是長途跋涉，與右翼去共抗左翼，遠不如等鷸蚌相爭，坐收漁利?！?/br>
    好似一個霹靂在張彩頭上炸響，他猛然起身，問道：“那李御史的夫人、一眾錦衣衛(wèi)和高僧呢？”

    才寬面露痛色，他道：“某萬分遺憾，只是為了軍民和勝利計，不得不先將他們的安危放在一邊?！?/br>
    張彩一個箭步上前，他揪住他的衣襟道：“放在一邊，你怎么說得出口，他們都是功臣，都是為國效命的功臣！”

    才寬還是沒有動怒，他道：“可為大義計，必須得暫時舍棄他們。這亦是圣君明臣所為。說不定，蒼天有眼，也會讓他們安然無恙呢?！?/br>
    張彩啐道：“放屁，你簡直是在放屁！”

    才寬無奈道：“張郎中亦是博古通今，難道不曾讀過《資政通鑒》。唐貞觀四年，突厥頡利可汗在兵敗后愿意舉國依附，太宗大喜，先遣鴻臚寺卿唐儉為使節(jié)，后遣大將衛(wèi)國公李靖去迎接。而李靖到了之后，卻認為頡利可汗雖然遇兵敗，卻仍有實力，若他率部去投靠敕勒九姓，必成大唐心腹大患。如今，我方的使節(jié)已經(jīng)到了突厥營地，頡利必然放松戒心，不如趁機連夜突擊，必能打得敵方丟盔棄甲。同行的張公瑾不同意，言語中指朝廷已經(jīng)接受了頡利歸降，且派遣使節(jié)，怎可出爾反爾。衛(wèi)國公卻道：‘此乃韓信破齊之道，唐儉等人，不值顧惜?！?，他連夜出擊，大勝而歸，而唐儉一行也全身而退。這不是正是英明謀劃，得天之幸嗎？”

    張彩的雙手抖如篩糠，他終于意識到，才寬不是在推諉不想出兵，他是真的這么想。他道：“那萬一，老天無眼，他們都犧牲了呢？”

    才寬道：“本官必為他們請死后哀榮，蔭及后嗣。這是為大局計，最好的辦法。如若此刻出兵，我們這方的士卒長途跋涉，又去開戰(zhàn)，也會犧牲不少，難道他們的命就不是命嗎？張郎中，我明白你的難處，只是我等為朝廷命官，應當摒棄私心才是。相信就是李御史在此，也會理解本官，忍痛割愛?！?/br>
    張彩倒退一步，忽然想到了李越的那個夢，那個怒奴和悅奴的夢。難道貴極將相的代價，就是要將親情、友情、信義全部割舍嗎？他搖了搖頭：“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才總制，您是深明大義，可我張彩不過是個蠅營狗茍的小人，在我心中，私遠大于公，私遠勝于公，我只想我的同伴，好好回來！”

    才寬道：“那么，恕我無能為力。”

    張彩道：“好，既然您是秉承公心，那想必也不會阻攔我去請旨吧?！?/br>
    才寬一愣，他道：“千里迢迢，你趕不及的……”

    張彩聲嘶力竭道：“趕不及也要趕！哪怕累死在路上，我也要趕！”

    才寬長嘆一聲，他道：“您請便。我已將隨你而來的騎兵全部斬殺，我會再派護衛(wèi)，隨侍你左右。不過，恕我直言，萬歲的英明，亦如唐太宗?！?/br>
    張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又一次踏上了無望的征程。邊塞的風吹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黃沙遮蔽了他的視線。他以為自己會痛哭流涕，可到最后眼窩干涸，卻連一滴淚都沒有淌下。

    朱厚照同樣也在吃塵土。他是喜歡外出游獵，騎馬疾馳，可從未這樣夜以繼日地長途奔襲。他的大腿內(nèi)側(cè)磨得血rou模糊，十個手指上都起了水泡。在短暫的休息時，張永一面替他挑水泡，一面忍不住流淚，他道：“您打娘胎落下來，就沒吃過這種苦頭。您這是何苦啊?！?/br>
    朱厚照閉目養(yǎng)神，沒有作聲。他心里很不耐煩，可他連罵人的心情都沒有了。這時，隨侍的翰林顧鼎臣捧了今日的晚飯來。張永抬眼一看，居然是一塊烤得黑黢黢的rou。他忍不住斥道：“好大的膽，你竟然將給萬歲吃這種東西，還不快去重做！”

    榜眼顧鼎臣是打破腦袋都想不到，他只是幫萬歲解了一次字謎而已，居然就被委以隨行史官的重任。他是渴望時時與圣上接觸，但不是這種在鬼地方替他端飯擦藥的接觸！

    顧鼎臣愁眉苦臉道：“張?zhí)O(jiān)，下官也不想，但這荒郊野外的，皇上也想日夜兼程，實在是一時拿不出東西啊。”

    朱厚照一看之下，也皺起了眉頭。但他卻什么都沒說，而是果斷接過rou，大口大口嚼起來。張永看得目瞪口呆，相攔又不敢攔，他道：“這哪里是您吃得東西，咱們又不是沒有銀兩……”

    朱厚照道：“朕的銀兩是有大用，而非用來吃喝玩樂的。大明的將士吃什么，朕就吃什么?！?/br>
    直到這一刻，皇帝身邊的近臣才深深發(fā)覺到他的決心。在此之前，一些臣子雖見他起東官廳、興武學、推武舉、大造火器，可仍只是將這當作是他好武的表征?？扇缃?，眾人眼看他長途跋涉，與士卒同吃同住，并且持續(xù)不斷地調(diào)度軍餉鎧甲武器等物，運往九邊，才意識到，他是真心實意，要深入蒙古腹地，和蒙古人真刀真槍地干上一架。

    太監(jiān)和文臣皆是萬分惶恐。《明會典》明確規(guī)定，天子巡狩、親征，必有文武大臣隨行。但朱厚照是要急行軍，自然不肯帶上那么多人。于是，內(nèi)閣并府部等衙門俱各開具堂上官姓名上請，伏乞于內(nèi)各點一員隨侍，以盡臣子之心。朱厚照以“吊民伐罪”為出師之名，借貞筠之口以祖制壓服官吏，這時自然不能立刻變卦，又把圣人之言、祖宗家法撂在一邊了。

    “最強者并非永遠能保持其主人的地位，除非他將力量化為正義，將服從化為責任。”【3】使人心甘情愿地服從才是權(quán)威。他的羽翼未豐，是以只能扯先輩的大旗，立下不世之功后，再在其中慢慢地進行演化。因此，他還是帶上了各衙門的代表。

    結(jié)果，這一帶上，他就片刻的安寧。剛開始，代表官吏們是勸皇上盡快回去，后來勸皇上切勿親出與之對陣，再后來甚至開始說：“今元子未生，九重大內(nèi)無人居守。不如于宗室之內(nèi)挑一人暫立為儲君?！?/br>
    對于這些話，皇爺是充耳不聞，只是第二日特特又加跑了二十里路，這下再也沒有人找他支吾了。大家在自己的帳篷里累成死狗一般，只得一面流淚，一面祈禱，寧愿萬歲像太宗爺一樣在草原上撲一個空，也不愿他正面碰上韃靼騎兵，與人交戰(zhàn)。土木堡之變時，文武百官可是死傷不少啊。

    然而，他們的這番打算注定落空，只因他們在山西境內(nèi)時，碰到了一個熟人。張彩此時已然形容枯槁，淚水在他臉上沖下兩條長長的溝壑，他既想哭，又想笑，終于扭曲成了一個古怪的表情。他幾乎是跌跌撞撞撲到朱厚照的馬前，喊道：“皇上，快去救命，快去救命！”

    看到他這幅慘狀，同樣灰頭土臉的朱厚照一時也是怫然色變。此時，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才寬已然率軍往鄂爾多斯去了。他們趕到固原，卻撲了一個空。

    張彩渾身發(fā)麻，才寬出發(fā)，意味著左右翼大戰(zhàn)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揪住巡撫喝問道：“有沒有消息，董大他們怎么樣了！”

    巡撫一個勁地搖頭，磕磕巴巴道：“不知道、下官不知道啊……”

    朱厚照沉聲問道：“那是誰勝誰?。俊?/br>
    巡撫忙道：“回萬歲，這……我們也不知，只是聽說那邊都戰(zhàn)成了一團了，尸橫遍野，才總制怕貽誤戰(zhàn)機，就急急追上去了！”

    時間拉回到在大戰(zhàn)前的鄂爾多斯，時春：“……早在宣府時，老娘就知道，指望不上你們。”

    第280章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過幾息的時間，局勢就無可挽回。

    “你們這些軟弱的漢人， 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和你們合作！”亦不剌太師眼見援兵不至，后悔不迭。

    滿都賚阿固勒呼陰狠道：“不如將他們?nèi)吭琢思榔欤?nbsp;也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惡氣?！?/br>
    大小領主聞言齊齊稱是， 殺氣騰騰，眼看就要動手。巴亞金等一眾馬賊嚇得魂飛膽裂。他們都是些粗莽之人， 只要有吃有喝有穿，對外頭一切事宜都不關(guān)心。先前，月池被軟禁，他們也只是害怕了一陣，見供奉如舊， 就又開始醉生夢死。時春等人重入王帳時，他們本以為自己跟的漢人和鄂爾多斯部又重歸于好了， 誰知，這怎么又喊打喊殺起來。

    一眾馬賊哭天喊地地求饒。他們叫道：“我們只是跟著他們，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啊?！薄扒笾Z顏饒我們一命，我們愿意給諾顏做奴仆……”

    “對對，我們還可以繼續(xù)去扮和尚，幫諾顏騙人吶?！?/br>
    扮和尚騙人戳中了這些領主。他們眼神交匯，黃金家族的威望不可侵犯， 他們要想和皇權(quán)抗衡，就只能借助于神。這樣看來， 這群和尚和馬賊或許可以暫時留下，當個擺設，安定民心。

    董大見狀道：“哎呀， 他們不來援助， 也不是我們想得啊。我們和你們一樣， 都是被坑害。左翼就要打過來，我們都坐在一條船上，干嘛還殺來殺去，何不一塊想辦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