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沉浸在亢奮中的朱厚照終于決定做一些爹該做的事。因?yàn)榫秃⒆拥拿质冀K無法達(dá)成一致，月池翻閱字典，而朱厚照則開始造字。按照洪武爺?shù)囊?guī)矩，永樂爺這一脈的字輩應(yīng)為：“高瞻祁見佑，厚載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簡靖迪先猷?！彼?，這個孩子的名字第二字當(dāng)為“載”，第三字當(dāng)序土德。只是以土為偏旁的字，哪有那么多好聽又寓意深刻的?；薁斢谑谴蠊P一揮，決定自己來造。月池看著這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字，只覺眼睛疼。雖說是在為元素周期表做貢獻(xiàn)，但也不必這么折騰吧。她道：“大名可以慢慢琢磨，不若先取個小名，叫著再說?！?/br>
    這又是捅了馬蜂窩了?；薁旈_始左右為難，就他個人的審美來說，哪怕是個小名，也要不同凡響，可他在民間接觸的人，都告訴他，需得取個賤名才好養(yǎng)活。那么，得到什么程度才夠呢？

    于是，月池就聽到，他在小聲地叫孩子：“蟲兒？小擖？”

    稚童兩眼蓄滿淚水，哭了出來。他又驚得捂孩子的嘴。月池扶額，不能再讓他這么帶下去了。

    第四天，她終于起身，接過孩子的教養(yǎng)之責(zé)，至此整個摩訶園方重回正軌。人人走路都帶風(fēng)，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只有經(jīng)這么一遭，才會發(fā)現(xiàn)有一個情緒穩(wěn)定又穩(wěn)重靠譜的上司是多么重要啊。

    月池很快就一錘定音，孩子的乳名喚作丹哥兒。朱厚照不解其意。月池道：“‘丹哥時引舞，來去跨云鸞’。丹哥即為鶴的別稱?！?/br>
    “丹哥兒，丹哥兒?！敝旌裾漳盍藥状?，“鶴壽千年，鴻儔鶴侶，的確是好寓意?！?/br>
    他將這孩子高高拋起，又接住：“你有名字了，丹哥兒！高興嗎？”

    月池：“……快放下！”

    她定下了課表，丹哥兒上午讀書認(rèn)字，中午午休，下午玩耍鍛煉，晚上回來早早睡覺。

    每天清晨，月池就帶著這個小糯米團(tuán)子在桃花林中讀書。落英繽紛，紅香滿地，一大一小或誦讀《三字經(jīng)》，或一起寫字，有說不出的溫馨和樂之感。

    月池給丹哥兒了一個小冊子，只要他聚精會神完成一項(xiàng)任務(wù)，她就在他的冊子上蓋一個小紅花，紅花累積到一定數(shù)目，就能提各種的要求。丹哥兒一聽，眼睛就亮了。他本來就是個懂事的孩子，從此更是勤勉，甚至要把玩樂的時間，都用來讀書。

    朱厚照看得嘖嘖稱奇：“這個勁兒，可真不像我?！?/br>
    丹哥兒不解其意，茫然地看著他。侍奉在一旁的乳娘，出身王府，聞言已是面如死灰，當(dāng)即就要失態(tài)。月池神色如常道：“我的書落在浸月亭了，你去取回來吧?！?/br>
    乳娘如夢初醒，趕忙告退。月池這才攬住丹哥兒，孩子依偎在她懷里，微掙了一下，又一動不動了。她沒好氣道：“像你有什么好，沒得把先生氣死。”

    一句似嗔帶怨，又將他們帶回到柳絲如剪花如染的端本宮。朱厚照失笑：“你怎么還記得。”

    月池問道：“是你，你會忘嗎？”

    他只得賠不是：“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成了吧。早知有今日……”

    他扶了扶她鬢邊金蟬玉葉簪，早知今日事，悔不慎當(dāng)初。要是一開始，他沒有那么對她，是否他們也不會走到今天？只可惜，木已成舟……

    他低頭看向丹哥兒：“我聽說，你將心愿都攢著，想向你母親求一個大恩典？”

    丹哥兒怯生生點(diǎn)點(diǎn)頭。朱厚照拿過他的小冊子，隨意翻了翻：“就這么點(diǎn)兒花，可求不來恩典?！?/br>
    丹哥兒極為怕他，一下就低著頭，不敢作聲。

    月池：“……”聽聽你說得是人話嗎？

    她抱起丹哥兒道：“這是我定的小紅花，他說了不算。說說，想要什么，我來幫你看看，還要多久?！?/br>
    可不論如何，丹哥兒都不肯開口。他急切地望著門外，卻遲遲見不到那個想見的身影，想要流淚又不敢喊出聲，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月池心下已經(jīng)了然，朱厚照的眼中仍帶著笑意：“看來，是個了不得的大心愿?！?/br>
    他道：“你叫聲爹，爹教你一個馬上就能記下《三字經(jīng)》的辦法，好不好？”

    月池低斥道：“皇上！”

    朱厚照按住她，輕聲道：“逗逗他。”

    丹哥兒這一聲爹，叫得格外爽快。朱厚照應(yīng)了一聲，把他圓滾滾的小身子抱起來顛了顛：“好，爹就來教你?！?/br>
    他將這個孩子帶了出去，直到傍晚時分才帶回來。丹哥兒彼時已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卻仍抓著朱厚照的衣襟不肯放：“爹，爹，我數(shù)完了嗎？”

    朱厚照篤定道：“數(shù)完了，明天你就能一口氣背下《三字經(jīng)》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這個孩子臉上，看見純?nèi)坏南矏偅拖裉焓挂粯印?/br>
    月池斜倚在美人榻上，她道：“你已經(jīng)無聊到，連一個小孩都要費(fèi)心欺負(fù)了嗎？”

    朱厚照一哂，他懶洋洋地枕在她腿上，他的眼睛也如水洗過一般：“只有你的事，我才會費(fèi)心?！?/br>
    第二天，丹哥兒果然沒能按時起來，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日上三竿后，急得淚眼婆娑。乳娘道：“哥兒別急，皇爺吩咐了，叫您好好睡呢。”

    丹哥兒道：“不是，母親說了，要是有拖延，就要扣小紅花?！?/br>
    他著急忙慌地爬起來，險些摔下來。乳娘忙抱住他安慰道：“您別急，這是皇爺?shù)姆愿?，不會有事的?！?/br>
    提到朱厚照，丹哥兒總算想起來昨天所學(xué)的“秘籍”。他道：“快把《三字經(jīng)》拿過來?！?/br>
    乳娘不解其意，還要絮叨，卻被他喝止。丹哥兒滿心期待，打開這本冊子，很快，他的哭聲就響徹整個鶴舉齋。

    月池匆匆趕到時，乳娘正在拼命捂住丹哥兒的嘴，她自個兒也急得涕泗橫流：“我的小爺，求求您別哭了，要是驚動了人，咱們?nèi)慷嫉猛臧??！?/br>
    丹哥兒的眼淚卻越流越多，他的臉漲得通紅，突然發(fā)狠咬住了乳娘的手。乳娘的手一時間血rou模糊，她疼得齜牙咧嘴，卻放松下來：“咬，盡管咬奴婢吧。您千萬別鬧出聲來，一旦叫人知道了，世子和夫人，咱們兩個都會沒命的?！?/br>
    丹哥兒的動作一僵，他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乳娘何嘗不覺心下酸楚：“您要乖乖聽話，要好好活著……還記得世子爺叮囑您的話嗎？等您做了這里的主人，就能把咱們?nèi)叶冀舆M(jìn)來了……”

    丹哥嗚咽道：“可那要等什么時候？”

    乳娘一時語塞，窗外傳來月池的聲音：“等到我們都死了，他們就能進(jìn)來了?！?/br>
    這一語，好似驚雷一般。乳娘的大腦中一片空白，她看向門口，月池緩步入內(nèi)。自入了摩訶園起，乳娘從未見月池動過一次怒，直到此刻，她仍是和顏悅色，可只要她在那里，就叫人不由屏氣凝神，不敢少動。

    乳娘已是連滾帶爬，伏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是磕頭如搗蒜。而丹哥兒，也已經(jīng)嚇傻了。

    月池伸手摸了摸丹哥兒的頭：“你想向我求的心愿，就是回家看你的父母嗎？”

    不提猶可，一提丹哥兒的眼中又蓄滿淚水。月池微微一笑：“別哭，我最不耐煩孩子哭了。”

    丹哥兒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再不敢作聲。月池似在自言自語：“宗室子弟無數(shù)，為何會挑一個父母雙全的？”

    乳娘忙道：“不敢欺瞞您，實(shí)是小公子的八字極好，年柱為根，椿萱并茂，月柱為苗，蘭桂騰芳，這是極旺父母的命格，再加上他的相貌有幸生得與您有幾分相似，這才得了皇爺青眼……他才三歲，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月池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她的辯解，椿萱并茂，父母俱存；蘭桂騰芳，綿綿瓜瓞。自詡無所不能的人，現(xiàn)在卻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命格上，又何嘗不是一種莫大的悲哀呢？

    第420章 解到多情情盡處

    虛名算什么，朕說的是真正的仙道長生！

    月池來到了菩提伽耶。根據(jù)佛經(jīng)記載， 佛主釋迦牟尼出身高貴，卻拋卻浮華，四處游歷， 歷經(jīng)磨難， 終于菩提伽耶的畢缽羅樹下得道，證悟十二因緣、四諦法， 修得正覺。菩提伽耶作為佛主證道之所，受億萬信徒膜拜。其被尊稱為金剛寶座，乃婆娑世界的中心。自號大慶法王的朱厚照，雖然此生無法親至天竺的菩提伽耶去朝圣，卻能憑借無上的權(quán)柄和財力， 在他所居的摩訶園內(nèi)造一座屬于他自己的圣地。

    這所縮小版佛國，按照玄奘法師在《大唐西域記》中的記載修建， 靈塔壯麗，道樹扶疏，不僅供奉著上萬座金玉佛像，還有數(shù)不清的道教和伊斯蘭教的法器和圣物，甚至還有民間俗神。這樣的供奉方式，在哪里都是離經(jīng)叛道，可各大教宗為了爭取皇帝這位大信徒， 不僅硬生生忍了，還年年進(jìn)獻(xiàn)寶物， 只求他能更偏向自家一點(diǎn)。

    月池一入中心的摩訶菩提神殿，就見珠玉滿室，地涌金蓮， 耀眼生花， 可居于佛殿中央的朱厚照， 卻是難得著素服。他立在宏偉的佛像下，虔誠地拈香祈愿。七寶香爐中，燃著多揭羅香。一縷縷香煙繚繞，仿佛空谷冷霧。隔著香煙望去，他看起來竟有幾分莊雅，鋒銳內(nèi)藏，溫良如玉。

    月池駐足，久久地凝望他的身影，忽而道：“陛下富有四海，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還有何事要求諸神佛？”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堂中回蕩。朱厚照動作一頓，他回頭笑道：“你怎么來了，丹哥兒醒了嗎？”

    他不提丹哥兒猶可，一提丹哥兒，月池更覺五味雜陳。朱厚照似渾然不覺，他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數(shù)了一天佛米，能醒就怪了，這傻小子！”

    “他不住地問我，說數(shù)完了這些佛米，佛主就能成全他的心愿嗎？難怪人說，孩子就是用來玩的?！?/br>
    這些家常話，從他口中說出是那樣的詭異。孩子，孩子，孩子，月池深吸一口氣，她終于忍無可忍：“你那么盼著孩子，為何不自己生一個呢？”

    她眼中有火焰在燃燒，幾乎是惡狠狠道：“沒人會阻攔你，從頭到尾，都沒人阻攔你?！?/br>
    為什么你要這樣，為什么把自己和把她都逼到這個進(jìn)退兩難的份上。

    面對她突然的怒火，他毫不動氣：“你錯了，天會阻攔我?！?/br>
    月池不解：“天？”

    朱厚照幽幽道：“你還記得，那年在茶樓中的誓言嗎？”

    月池恍然回到了那個傍晚，那她初見唐胄之時，也是她抱回大福的那一天。他留下了她，他們對彼此都做出了承諾。

    “蒼天在上，厚土為證，如殿下以國士之禮待我，我必一生忠心不二，任勞任怨。如違此誓，就讓我斷子絕孫?！?/br>
    “如李越果真為股肱之臣，那孤自然會以禮相待。如違此誓，斷子絕孫?！?/br>
    誓言猶然在耳，情形卻已迥然不同。朱厚照覆上她的小腹：“我們都違背了誓言，所以不論我們怎么恩愛，也注定不會有子嗣?！?/br>
    月池嗤笑一聲：“這你也信?！?/br>
    朱厚照皺眉：“我為什么不信。那一年，你就那么躺在那里，血流不止，那時我是真的后悔……”

    月池了然，這又是說他們在一起不久后，他就逼走貞筠，擾得她心神不寧，月信紊亂。他則借機(jī)生事，和奧斯曼帝國搭上線，釜底抽薪占了馬六甲，叫她的開關(guān)大計(jì)，為他做了嫁衣裳。

    他說得是那樣情真意切，深情款款，讓人覺得不原諒他，似乎都是一種罪過。

    而月池卻似笑非笑道：“那么，如果給你重來一次的機(jī)會，你會為了我的身體，放棄那個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嗎？”

    一個問題，一針見血?！啊敝旌裾沼行年e，可對上她的雙眼后，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月池見狀輕笑出聲：“你我都清楚，無論再來多少次，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既如此，又何必再說這些虛言？”

    她甩開他的手：“你是把你所有的悔意都給了我，可這悔意就跟我在韃靼時，你寫得那堆廢紙一樣，也就只能看個樂子。要是真信了，我墳上的草估計(jì)有都有三尺高了。想必那時，你會更加追悔莫及吧?！?/br>
    自他們年歲漸長，權(quán)柄日重，也更加喜怒不形于色。他們基本不吵架，因?yàn)槎贾?，吵了也沒什么用?？傻搅诉@會兒，她卻又一次失態(tài)了。這證明，她已經(jīng)無法控制情緒，無法冷靜思考。

    朱厚照當(dāng)然知道是為什么，他甚至還在火上澆油：“你是怎么了，是那個孩子不合你的心意嗎？”

    月池一凜，他已經(jīng)叫來錦衣衛(wèi)，緊接著，丹哥、奶娘等人在鶴舉齋的對話，被一字不漏地復(fù)述出來。

    巍峨的佛像低垂著眼，俯瞰著眾生。朱厚照聽罷始末，只是一哂：“原來是這么回事。這有什么大不了的，處理掉這批人，再換一個不就好了?！?/br>
    他說得輕描淡寫，和在菜市場上買rou沒有分別。

    月池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道：“凡事都需要積累經(jīng)驗(yàn)。這次咱們知道，三歲的孩子已經(jīng)在記事，原來王府的下仆用不得，下一次就可以換成一兩歲的孩兒，再將他抱進(jìn)來慢慢教?！?/br>
    耐心陪伴丹哥兒玩耍的人是他，如今輕言決定丹哥兒死路的亦是他。他對丹哥兒的熱情，不是源于父親對孩子的愛，而是主人對新玩偶的興趣?，F(xiàn)在回想，他讓丹哥兒不斷換衣裳的模樣，跟玩洋娃娃有什么區(qū)別。

    月池喃喃道：“……你究竟有沒有心？”

    朱厚照失笑：“朕的心何等珍貴，豈能隨便容阿貓阿狗進(jìn)來。我說了，只有你的事，我才會費(fèi)心。”

    月池的心在一剎那靜了下來，她緩緩開口：“那么，你是在殺雞儆猴嗎？”

    朱厚照笑道：“怎么會？我是為了你著想啊?！?/br>
    他們攜手漫步在佛塔下，午后的陽光如碎金灑落遍地，池中的噴泉如鮮花怒放。

    朱厚照柔聲道：“你要做的是弒君篡位的大事，手中的提線木偶自當(dāng)慎之又慎。要是選個聰明的，保不齊會反噬自身，要是選個笨的，又憂心他不知世事，恐壞了你一生的心血。要知道，以你今時今日的勢力和地位，刺王殺駕不在話下，擁立新主也易如反掌，難的是在帝位更替和新帝成人時，如何穩(wěn)住局面。你要繼續(xù)深入革新，勢必會觸動更多人的利益，他們可不會坐以待斃。這就和我為什么不能動你，是一個道理。要除掉你是易如拾芥，可在除掉你之后，帶來的威信掃地，政局動蕩，人才斷層，勍敵反撲等種種惡果，我亦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br>
    朱厚照感受到月池手心的冷汗，他握得更緊了：“那可是一群喂不飽的餓狼。他們會想盡辦法，利用新帝父系和母系的親眷、伺候他的老仆、他的后宮、乃至他的子嗣等等，塑造新的權(quán)黨，削弱你的力量。你身強(qiáng)體健時，或許還能壓服他們，可等到你年老體衰時，就不得不低頭做人了。到了那時，你又該如何是好呢？畢竟不是自己親生，到底隔著一層，沒有生恩，就只能靠養(yǎng)恩了。我能替你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抓緊時間，好好教養(yǎng)一個孩子，這個不行，就趕緊換下一個。”

    他眼見月池的胸口起伏，奇道：“朕不是一心為你著想嗎？你怎么還生氣了。這樣，你要是覺得太慢了，那就干脆把所有候選人都叫到園子里來。苗人把這叫什么，養(yǎng)蠱！讓他們自相殘殺，留到最后的那個，再來做你的兒子?！?/br>
    他眨眨眼，扳著手指頭數(shù)到：“如此算來，差不多……十年、約摸二十年以后，你便能得償所愿了，這下可教你稱心如意了？

    月池禁不住在想，那天晚上為什么不干脆再用點(diǎn)勁兒，索性直接掐死他該多好。她氣得太陽xue突突直跳，卻仍在勉強(qiáng)控制自己。她那晚的舉動，既是情緒失控，亦是有意而為。與其讓他繼續(xù)加強(qiáng)軍備，徹底扭轉(zhuǎn)局勢，還不如讓他主動發(fā)難，她方能乘勢而動。正如他所說，勍敵太多，只要他亂了陣腳，大家便會群起而攻。但讓她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出這么一招，不動朝局，只為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