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恒腦子里隱約升起一個想法。

    這個人，就應當恣意張揚的馳騁于疆場，那是歸屬于他的領(lǐng)地。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病于臥榻之上，困在這小小的棠京……

    謝恒出了一會神，臉色便不如之前好看，郭老還以為他是心疼秦燁，心下暗自欣慰了一下，出聲安慰道：“殿下安心，沒什么大事?！?/br>
    “公爺這模樣原也不是針灸才折磨疼的，是剛才那碗藥下的重了些，激起了公爺體內(nèi)的余毒，兩者相沖，這才難捱了些，如今都過去了?！?/br>
    老人蒼老和藹的聲音在耳邊響徹，謝恒回了神，點頭道：“有郭老在，孤自然是安心的。”

    從沒照顧過病人的謝恒打量了秦燁兩眼，有些手足無措，不由問道：“那孤該做些什么？”

    郭神醫(yī)笑了一下，溫言道：“適才公爺飲的藥中老朽下了安神的東西，若是今日這診療之法并無不妥，那么公爺當可一覺睡到明日清晨?！?/br>
    “若是公爺中途睡不安穩(wěn)，或是身體有何異變，就煩請殿下派人通知老朽一聲，老朽今夜就在府中歇著，隨時候命。”

    謝恒明白了。

    看著秦燁，有動靜就叫人，沒動靜就是最好的消息。

    謝恒親自將郭老送到知微堂門口，而后回身，沉沉嘆了口氣。

    來的時候，他還以為秦燁會和上次一樣，為余毒所折磨，他多少能寬慰幾句陪人說點笑話什么的。

    來了才知道，純粹干個看人睡覺的活。

    秦燁再愛清靜不喜歡人伺候，主屋里三四個小廝總是有的，哪里輪的到太子來守著？

    要不……找個機會在郭老面前澄清一下？

    郭老你聽我說，孤和定國公一清二白、干干凈凈。

    特意跑去尋老人家說這種話，感覺會越抹越黑被人以為他兩吵架了……

    謝恒憂愁的邁步，坐在了他上次坐過的那張八仙椅上，閉目養(yǎng)神。

    剛開始兩個時辰，謝恒還盡職盡責的履行他陪護的責任，不時抬首看看秦燁的狀況，后來夜色漸濃，屋內(nèi)燭火明滅，他自以為自己不困，卻在一陣恍惚間想起了前事——

    謝恒前世出身豪富，卻極倒霉，論起來與這只登基了一日的太子倒有幾分相似。

    家中父母勉強能維持面上的和平，實則夫妻關(guān)系極為塑料，不到逢年過節(jié)都難見一面，上面另有一個能頂立門戶又和他關(guān)系不睦的兄長，謝恒見醫(yī)生的次數(shù)都比見家人多些。

    剛來時，謝恒認真思考過自己原來那具身體已經(jīng)猝死的可能性，得出的結(jié)論是可能性很大。

    穿來前的幾日，謝恒照舊住在醫(yī)院里，一向關(guān)系親厚的表妹來看他，順便帶了本書來。

    就是那本弄得他現(xiàn)在身處此地的《大齊》。

    表妹指著書里太子謝恒以身殉國的那一段笑道：“看這位和你同名同姓的太子同學，全書里沒幾個人比他更倒霉了，建議全文背誦，以防不測。”

    謝恒左右無事，真的翻著那本書看完了。

    看完之后，他對原書里只出現(xiàn)過幾頁紙的的太子沒投放什么注意力，反倒是饒有興致的道：“秦燁是個斷袖？”

    表妹正坐在凳子上給他削蘋果，聞言水果刀都扭了一下，硬生生把削得漂亮完整的果皮弄斷了：“?。俊?/br>
    謝恒翻到書里最后兩頁，理所當然的道：“你看?！?/br>
    那行字是謝之遙駕崩后登基的新帝在與寵臣交談時提及秦燁——“惜乎定國公一生無子，府中亦無妻妾，無人承嗣。民間有傳言說他是天上破軍星君轉(zhuǎn)世，下凡為我大齊主兵事、解憂困，倒也不算空xue來風。”

    表妹已經(jīng)對謝恒抓重點的技巧絕望了：“沒子嗣而已，你這就斷定人是斷袖？！這是污蔑！”

    謝恒有理有據(jù)的開始論證：“這可是古代，位高權(quán)重至此，他又不是生出來卻養(yǎng)死了，是府里一個人都沒，連個緋聞對象都沒有。只有三種可能?！?/br>
    謝恒豎起第一根手指：“第一，他是斷袖。”

    謝恒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他不行?！?/br>
    謝恒豎起第三根手指：“第三，他又不行又斷袖！”

    表妹：“……”

    表妹試圖掙扎：“書里說他自幼父母不睦，明宣郡主和武寧侯在他小時候就合離了，說不定是從小感情受創(chuàng)引起的某種冷淡！”

    謝恒若有所思：“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br>
    表妹已經(jīng)后悔把這本書拿來給謝恒看了，但還是試圖引導。

    “你看完這本，就沒有什么別的觀后感什么的？比如謝之遙起于微末，一路靠奮斗當上了皇帝，感慨一下人定勝天，要好好治療保養(yǎng)自己的身體，不再這么每天瞎貧？”

    “有啊，”謝恒合上書，手指在封面燙金的‘大齊’兩個字上一撫而過，嘴角輕輕勾了勾：“惠帝這昏君，一把好牌打成這樣?！?/br>
    “我上我也行?！?/br>
    他閉上眼，仿佛又能看見書里描繪的那個少年將軍的樣子。

    書里說，這人少年成名、為齊朝開疆拓土、建不世功勛，而后雖遭昏君猜忌，卻能于大廈將傾時扶狂瀾于既倒，重建清平江山。

    謝恒卻只看見，這人一身才華不得施展，被困于皇權(quán)之下的苦楚。

    和他受限于這幅身體又有什么區(qū)別？

    拖了這么多年，想來也是快拖不住了，連表妹拿本書來給自己解悶，也能從其中的人物聯(lián)想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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