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谷蓮?fù)Ｏ履_步，面前是一扇簡約的木門, 他用手掌籠罩住門把手，緩緩下壓。房門在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響的情況下被打開了。

    與主臥中松谷蓮刻意沒有拉嚴(yán)實的窗簾不同，這間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打開的木門外投進(jìn)來的幾絲光線。

    松谷蓮本想把房門關(guān)上，但如果這樣做了, 他自己在短時間之內(nèi)也無法在黑暗中視物, 更別提不發(fā)出聲音的走動了。

    所以他只是將房門帶了一下, 留出了一條縫隙，讓房間內(nèi)不至于過度的漆黑。

    松谷蓮有點緊張，以及惡作劇即將達(dá)成的興奮。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 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下艱難地分別出織田作之助所在的位置，然后幾乎是踮著腳尖走了過去。

    織田作之助的呼吸依舊平穩(wěn)，似乎并沒有察覺到房間里多了一個人。

    松谷蓮忍不住勾起嘴角, 正想伸手推一下織田作之助的肩膀, 稍微想了下, 往后退了兩步，用了些力氣捶向織田作之助的腿。

    預(yù)料中敏銳迅捷的反擊并沒有到來。

    松谷蓮表情漸漸轉(zhuǎn)向疑惑，這實在不應(yīng)該啊，即便睡得正熟，被突然襲擊了，織田作之助也應(yīng)該醒過來了才對。

    難道是幸介睡覺太不老實，織田作之助已經(jīng)習(xí)慣時不時被碰一下了？

    松谷蓮頂著滿頭的霧水往前走了一些，蹲下身用手指推了推織田作之助的手臂。

    毫無反應(yīng)的反應(yīng)讓飽含期待的松谷蓮感覺自己像是網(wǎng)戀見光死的瞬間，但是他起了個大早除了有惡作劇的想法，也是有正事的。

    織田作？他試著把織田作之助喊醒。

    本以為還要再多喊兩聲，誰知道就在他開口的瞬間，手邊本該沉沉睡著的織田作之助就回應(yīng)了:怎么了？

    松谷蓮呆住了:你不是睡得很沉嗎？

    我一直醒著。織田作之助坐起身，雙眼低垂下來，看著蹲在床邊的松谷蓮，我看你在忙，就沒有說話。

    原來一直小心翼翼的惡作劇從一開始就失敗了，得知真相的松谷蓮幽幽地嘆了口氣:謝謝你我準(zhǔn)備去晨跑，一起嗎？

    好，等我一下?？椞镒髦鷮⑿医榇钤谧约盒靥派系氖直勰瞄_，掀開被子，穿上了拖鞋。

    松谷蓮飄去了門外等他。

    等到柔和的晨光灑在身上，平穩(wěn)的步伐變作跑步的節(jié)奏時，松谷蓮已經(jīng)能夠坦然面對之前惡作劇驚嚇的失敗，甚至越挫越勇，已經(jīng)開始籌備下一次的惡作劇驚嚇了。

    松谷蓮有一陣子沒有進(jìn)行過體能訓(xùn)練，猛然長跑起來到中途就有些控制不住節(jié)奏了。

    織田作之助一直跑在他身側(cè)，呼吸和步伐從頭到尾都沒有改變過，注意到松谷蓮節(jié)奏亂了之后便跑在他前面，無聲地帶動他的節(jié)奏。

    他的雙手勻速擺動著，成了松谷蓮視線中唯一不變的存在，松谷蓮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不再去看周圍不斷在改變的街景，將目光定在織田作之助身上，慢慢找回節(jié)奏。

    晨跑結(jié)束的時候，松谷蓮整個人已經(jīng)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連發(fā)絲都在冒著熱氣。

    果然鍛煉就是不能中途停止。松谷蓮甩了甩有些發(fā)軟的腿，手臂搭在織田作之助肩膀上，織田作，幫一下，走不動了。

    織田作之助此時也是個發(fā)熱體，兩個人湊到一起，除了升高溫度之外沒有別的作用。

    但是這種熱度似乎還能忍受，織田作之助低了下肩膀，手臂攬住松谷蓮的腰，撐住了他的大半體重，放慢了步伐。

    這樣的場景在東京時也曾出現(xiàn)過許多次，尤其是松谷蓮剛剛開始進(jìn)行體能訓(xùn)練的時候。但是之前的許多次與這一次似乎都不太一樣。

    偏低的視線難以避免地落在扶在對方腰側(cè)的手掌上，織田作之助神色并沒有什么波動，也沒有在思考什么，只是單純地放空。

    稍微低一些的位置不停地傳來急促的呼吸聲，砸在他的耳畔，身體相觸的部分隨著走動相互貼近。

    還不等織田作之助覺察出什么，家門已經(jīng)近在咫尺。松谷蓮垂下了手臂，靠在旁邊等著他開門。

    其實松谷蓮在織田作之助扶住他的時候也感覺有點不太自在，甚至不知道說什么，只能一副跑步好累我說不出話的模樣拼命呼吸。

    是因為有一陣子沒見到織田作之助，所以關(guān)系有些生疏了嗎？

    松谷蓮在織田作之助開門的時候默默思索著，片刻后在上一個猜測后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如果是因為關(guān)系生疏了，在見面的一瞬間就能察覺到那種有點尷尬又有些局促的氛圍，但是他沒有，所以并不是這個原因。

    那還能是什么別的原因呢？

    松谷蓮在玄關(guān)處換下鞋子，踩著柔軟的毛絨拖鞋坐到沙發(fā)旁的地毯上。

    那就只能是因為功課退步后看到老師的心虛了。

    畢竟當(dāng)時織田作之助宣布他的體術(shù)已經(jīng)過關(guān)，可以自己鞏固加強(qiáng)的時候，他可是滿口答應(yīng)著。

    誰知道數(shù)月之后主動邀請老師一起晨跑，還被看到了如此不合格的模樣。

    不自在是應(yīng)該的，自在才是不應(yīng)該的。

    松谷蓮恍然大悟，再看向織田作之助的時候目光里就不禁帶了一些躲閃與歉意。

    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會讓織田作看到他勤奮練習(xí)之后的成果的！

    在周末去過織田作之助居住的小鎮(zhèn)上之后，松谷蓮祓除咒靈的頻率就又調(diào)整到了隔一天一次。

    一方面是因為他已經(jīng)完成了十連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卡牌。

    另一方面是五條悟特意找上門來指指點點地說他太卷了，搞得他最近被夜蛾校長教訓(xùn)過許多回。

    明明之前松谷蓮最討厭的就是內(nèi)卷，沒想到不知不覺間他自己差點就成為了咒術(shù)高專內(nèi)卷的源頭。

    松谷蓮幡然醒悟:我知道了，悟，我不會讓大家卷起來的！

    這才對嘛！五條悟豎起大拇指，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

    不過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

    性格一向很好說話的同事雙手合十地向咒術(shù)最強(qiáng)如此拜托道:裝作很在意一樣?xùn)|西，很簡單吧。

    陽光沙灘邊擺放著四個沙灘椅，遮陽傘豎在一旁，擋住了大半陽光。

    澄澈的海水里，仍是咒胎狀態(tài)的陀艮自由自由地飄來飄去，時不時吐出海水泡泡，噗噗兩聲，權(quán)當(dāng)加入同伴們的會談了。

    雖然一頭陰影的漏瑚并不需要。

    又是無功而返？真人合上手中的書，語氣中是愈發(fā)濃厚的興奮與不悅，真能躲啊。

    羂索坐直了身體，目光在滿頭黑線，情緒瀕臨爆發(fā)邊緣的漏瑚身上掃過，落在真人身上:再多一點耐心吧，總會找到的。

    火礫蟲留在外面，只要那家伙一出現(xiàn)，我就能感覺到。漏瑚坐到空著的沙灘椅上，身影有些佝僂。

    咒術(shù)高專一年級的學(xué)生即將入學(xué)，先不管那個詛咒師了，執(zhí)行加茂的計劃吧?；ㄓ幌衤┖髂菢舆^分在意名叫芥川的詛咒師，找得到自然很好，找不到也不應(yīng)該浪費更多的時間。

    哈，那邊加茂已經(jīng)安排好了吧。真人笑嘻嘻地?fù)沃掳?，畢竟是加茂提出來的計劃，很完美嘛?/br>
    羂索露出苦笑:請不要再取笑我了，如果沒有你們，封印也無法松動。憑我自己是無法完成計劃的。

    所以我們才應(yīng)該合作?；ㄓp眼位置的樹枝看向羂索。

    在制定計劃的這段時間里，羂索展現(xiàn)出的才智與對咒術(shù)界的熟悉已經(jīng)讓咒靈們不再將他看作可有可無的人類，而是話語可以聽上一聽的暫時同盟。

    就在這時，漏瑚忽然站起身，日光落在它陰沉的獨眼上，照清了其中漸漸彌漫的血紅，它咧開嘴:那家伙終于出現(xiàn)了。

    正欲說話的羂索驀然抬眼:芥川？

    我跟你一起去！真人興高采烈地扔下書，畢竟束縛說的是和首領(lǐng)一起帶著計劃去見他，我有點迫不及待了。

    一起吧?；ㄓ酒鹕?。

    羂索笑著復(fù)議:是該一起，我當(dāng)初可是被截胡了的，萬一今天之后再見不到了那可就太遺憾了。

    加茂是在想著殺死那個詛咒師嗎？真人看過去，眼中神色莫名。

    當(dāng)然是先看看他的本事了。羂索笑著。如果沒有真本事的話，那個詛咒師都不用他出手，漏瑚就能把他烤熟。

    一行人離開蕩韻平線，順著火礫蟲留下的線索找去，最后停在一家熟悉的咖啡廳外。

    真人目光灼熱地盯著玻璃窗邊低頭翻看書冊的人影，眸光微顫:真是美妙純粹的惡念。

    這家伙最近做了什么漏瑚有些忌憚，他身上的負(fù)面情緒比我上次見到時還要濃厚，比陀艮還像個特級咒靈。

    披著白布的陀艮本來在抖身上的沙子，聞言噗了漏瑚一身。

    他在怨恨著這個世界嗎?；ㄓ哉Z。

    咖啡廳中悠閑品嘗咖啡的青年緩緩合上書冊，側(cè)目看向店外駐足的咒靈與詛咒師，彎起眼睛，露出一個溫良無害的笑容。

    第59章

    羂索能夠感覺到, 在看見名叫芥川的詛咒師的一瞬間，真人身上一直蓬勃不散的殺氣忽然凝滯了，緊接著迅速轉(zhuǎn)化為對詛咒師濃厚的興味。

    這并不奇怪。真人是從人類對人類的負(fù)面情緒中誕生的詛咒, 在這一群特級咒靈中對人類格外感興趣。不論是觀察人類的一舉一動，還是學(xué)習(xí)人類的狡猾jian詐, 它都樂在其中。

    羂索偶爾注意到真人看向他的目光時都會忍不住提醒自己, 真人不能久留。它太像人類了，但不存在人類美好的品德, 它肖像的是人類最邪惡混亂的一面。

    它從羂索身上學(xué)會了許多東西。它開始讀書，開始學(xué)習(xí)人類社會的知識，開始與人類交流, 像玩弄玩具的幼童一般因為玩具的毀壞而哈哈大笑。

    真人在不斷成長，總有一天它能夠成為足以抗衡五條悟的咒靈戰(zhàn)力。但是在此之前，羂索露出微笑, 他會讓真人發(fā)揮出最后的作用, 然后送他離開這個世界。

    加茂在想什么, 表情真恐怖啊。真人彎下腰，灰藍(lán)色的劉海歪向一邊, 異色雙瞳直勾勾地從下往上盯著羂索。

    在與真人對上視線的一瞬間，羂索心中便升起了殺意，但他很好地掩飾了過去, 面上則是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我在想, 這個叫芥川的詛咒師恐怕以后要經(jīng)常見面了。

    真人眼睛瞇了下:是因為這個嗎。啊, 進(jìn)去看看吧，別讓人家等太久了。

    它直起身, 三股長發(fā)垂落在身后。

    加茂, 快來啊。真人站在咖啡廳的玻璃門前, 微笑著看向羂索。

    其他三個特級咒靈已經(jīng)走了過去，神色各異地看著羂索。

    羂索舔了舔牙根，走上前去，推開了玻璃門。

    門口的侍者滿面笑容地喊著歡迎光臨，絲毫不知額上有些縫合疤的客人身旁還跟著四個非人生物。其中一個還湊到他面前，觀察著他什么也沒有映出的瞳孔，手指蠢蠢欲動。

    把他改造成咒術(shù)師的大腦之后，就能看到他們了吧。真人滿懷惡意地想著，他會因為視線里忽然多出的四道身影而慘叫出聲嗎？會淚流滿面地爬出去大喊有妖怪嗎？會被同事們當(dāng)作癔癥發(fā)作吧只有自己看清世界的絕望，多美妙啊。

    真人，待會再玩。

    真人看過去，花御落在最后看著它。

    現(xiàn)在鬧出太大動靜的話，還要浪費時間重新找個能夠安靜談話的地方。真人眼珠動了一下，迎賓的侍者已經(jīng)直起了身，偷偷捶著自己的腰。

    好啊，聽你的。真人從侍者身前走開，勾住落在肩膀的長發(fā)，纏繞在手指上。

    花御看了一眼一無所知的迎賓侍者，轉(zhuǎn)頭跟在真人身后，向窗邊的座位走去。

    漏瑚已經(jīng)先一步到了，正面色不善地坐在詛咒師對面，心中認(rèn)出了這家咖啡廳就是他們上次來過的那一家，甚至連位置都是一樣的。

    這個芥川特意來到這里等它們。

    這次你帶來了很多同伴啊。松谷蓮雙手交握放在腿上，目光一一掃過咒靈與羂索，這么多未曾登記過的特級咒靈。

    且全部頭腦清晰，具備自我意識，擁有與人類平均水平無差的智慧。

    咒術(shù)總監(jiān)部每天都在做什么？

    真人飛快地越過還未落座的陀艮，直接坐到松谷蓮身邊，視線一寸寸地將他掃過，手臂抬起就要放到他的肩膀上。

    蜘蛛感應(yīng)瘋狂提醒著松谷蓮，他慢悠悠地扭了下頭，看向滿臉縫合疤的咒靈，嘴唇微啟:雖然這么說很沒有禮貌，但是請你不要碰我。

    他的語氣依舊溫和有禮，目光卻冰冷地注視著真人。

    如果我一定要碰呢？真人為這冰冷的視線而感到興奮，身體中并不存在的心跳砰砰作響，它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頃刻之間氣氛陡然變得劍拔弩張起來，無影的硝煙彌漫在空氣中，火焰的引線一觸即燃。

    羂索緊盯著僵持住的一人一咒靈。

    與漏瑚定下束縛后還敢有恃無恐地出現(xiàn)，看來他確實是知道夏油杰的術(shù)式是怎么一回事。眼下他的計劃陷入僵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夏油杰沒有在既定的時間死去。

    他必須得從芥川的口中得知夏油杰術(shù)式分離的真相。

    而真人若不是他的術(shù)式太過特殊，能夠作用于靈魂，恐怕羂索現(xiàn)在就要擔(dān)心芥川會不會暴起祓除咒靈了。

    只是此時還不到讓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羂索心中已定，正要開口打斷面前的僵持，就見芥川突然攤開掌心，伸到真人面前。

    真人瞳孔緊縮，看著近在咫尺的手掌。

    那只手十分白皙，掌心柔軟有光澤，并沒有長期體術(shù)訓(xùn)練留下的厚繭，手指修長干凈，讓人一眼看去就覺得是應(yīng)該握筆看書的手。

    然而真人知道，只要自己輕微地觸碰一下，這只好看的手就會隨他的心意變作任何可怖的形狀。

    他咧開嘴，眼瞼下壓，忽略掉縫合疤堪稱清秀的面容瞬間變得陰森詭譎。

    羂索欲言又止。

    真人才不管同伴和同盟在想什么，他目光死死盯著平靜望來的松谷蓮，手掌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