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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莊不語,席南繼續(xù)道:“祝冠宇為了給他自己洗白,順便也把薛莊洗白了。現(xiàn)在,薛莊奉祝冠宇之命,來殺國之叛徒山賊老七,薛莊成功了,等他回到懷尺,榮耀加身。再也沒有人不信你。” “我一路往淮城來,百姓們都怕‘山賊老七’,把他當做魔,人人都巴不得朝他吐口水。你現(xiàn)在這個身份,在夏國實屬聲名狼藉,罪孽深重。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日你縱拿下夏國所有江山,終有個造反的罪名一直伴隨著你,何況你此戰(zhàn)已傾盡兵力,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你以后那龍椅坐不安穩(wěn)的。此外,你徹底舍棄了你薛家的身份,又憑何為薛家伸冤?” “薛莊,你說過,沒有人愿意舍棄自己。你以薛莊的身份活下去,有朝一日定能揭露祝冠宇的罪行,為死去的人報仇。過去的三年,我都以你的身份而活,現(xiàn)在我把這個身份還給你?!?/br> 薛莊擁緊席南:“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不會這么做的。沒有人愿意舍棄自己。既然如此,我為何要求你以‘山賊老七’的身份死?我憑什么讓你這么做?” 席南道:“我本不屬于這個世界,以什么樣的身份死,都沒所謂?!?/br> 薛莊道:“席南你聽我說……” 席南用盡力氣推開他:“是你要聽我說。我能說的話沒有多少了,你連這點都不愿意聽?” 席南嘴唇又溢出血,薛莊心臟疼得難受,只得緊緊攬住他?!昂?,你說,我聽?!?/br> 席南道:“我要你答應(yīng)我剛才的要求,我要你發(fā)誓。你做回薛莊,像從前一樣,光明敞亮地活下去,不要做任何會讓自己后悔的事。你若不答應(yīng)我,我死不瞑目,永世不安心——” “席、南……”薛莊幾乎咬牙切齒,聲音已經(jīng)極度沙啞。 席南抓緊他的手腕。“你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我?!?/br> 說完這些話,席南又吐出幾口血。 薛莊不舍得他再開口,只得應(yīng)下來。 席南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氣?!澳蔷秃谩N揖头判牧?。只是這么做,委屈你了?!?/br> 薛莊:“我有什么委屈的?” 席南笑了笑,然后說:“因為你不像我,你做事很直。就像當年在封山鴻門宴上,你就能痛罵祝冠宇。就像如今,你真要對付他,就真的找兵來端了他的江山。只是……” “祝冠宇心計太過深沉,過去幾年把‘山賊老七’,又或者周國‘周承帝’說成了一個人人痛恨的對象。在鴉九劍的影響,你又確實有幾分嗜殺……所以我覺得,我這主意,到底對你是好的。只是,這樣卻要加你忍辱負重,再對祝冠宇俯首稱臣。這對你這樣的性格來講,就是委屈?!?/br> 薛莊啞聲道:“我知道你對我好。你不想讓我別走那造反的、帶血的、惹人非議的路。我會以你想要的方式,把祝冠宇的罪行公布,讓他自食惡果,終得滅亡?!?/br> 席南道:“其實你的法子雖不得人心,但確實是正面剛他。我的法子……是功于心計了?!?/br> 薛莊吻了吻他的額頭?!澳憔蛣ecao心這些。我答應(yīng)了你,就會做到,你安心休息。這些日子,我什么事都不再管,我去給你請最好的大夫?!?/br> 席南確實沒什么力氣,說完這些話,已經(jīng)又昏睡了過去。 薛莊一直守著他,到了后半夜,席南開始發(fā)抖,嘴里不疼喊“疼”。 薛莊再找來黃大夫,得知席南五臟六腑竟都開始破損。 黃大夫給了他用上了麻服散,還有好多止疼的藥。 一開始這些藥還有點用,但后面已經(jīng)失效。 接下來的三天里,席南少有清醒的日子,他每次醒來,都是活活被疼醒的。 這日,已差不多到了席南最后的期限。 薛莊對著滿屋子到處搜刮來的珍奇藥材,問黃大夫:“就連這些,也救不了他嗎?!” 黃大夫嘆氣?!氨菹?,你看他有多痛苦?這幾味藥材,確實能把他吊一口氣??伤嗷钜蝗?,就多痛苦一日。他的臟器沒一處是好的。這……” “朕知道了,下去吧?!?/br> 薛莊遣走大夫,獨自守著昏迷的席南。 等到傍晚的時候,席南醒了過來,精神竟然不錯。 薛莊知道那是回光返照,心里沉痛得說不出話。 席南拉了拉他的手:“屋里藥味太重了,我想出去走走?!?/br> “好?!毖ηf把他抱上木質(zhì)輪椅,推著他走到了庭院里。 三月,桃花爭艷。 此刻夕陽西下,橙色撲在粉色上,光影沉沉,暗香浮動。 “這幾日,你是不是不好過?”席南突然問薛莊。 “我怎樣都無所謂。沒有你不好過。我……”薛莊說到這里,忽而也吐出一口血。 薛莊憋了三日,忍了三日,因為他不敢崩潰,不能崩潰,他還要照顧席南。 現(xiàn)在已迎來席南最后的時光,而這一切,他認為都自己造成的。 自己不該用鎖困住他,不該不聽他勸告,不該不和他好好商量對待淮城百姓如何處置的問題。 他內(nèi)疚得不知如何是好。 過去三年他憋著一口氣,拿回天下,殺祝冠宇,除了報仇,就是能真正擁有席南,再不讓任何人將他奪走。 可到頭來,親手害了席南的,竟是他自己。 但他竟然還要讓席南替自己頂罪,將之前那些所謂“周承帝”、又或者“山賊老七”犯下的殺戮,全推到他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