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根本就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

    他被他的師父水神誆騙，犯下大罪，終究成了這世上人人懼怕的怪物，以及所有人口中的世間至惡的存在。

    如是，南曾試過給天帝遞信，為相柳說情。

    他認(rèn)為相柳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孩童，這一切罪孽的源頭，是在共工那里。

    天帝卻認(rèn)為南被相柳所誆騙，他告訴南，若不如期誅殺相柳，他也會派別人來完成此事。

    再者，天帝表示，相柳不知善惡，正因?yàn)樗煌ㄈ饲?，他就是至惡的化身，若有機(jī)會，他還會給神州大地帶來浩劫。無論如何，相柳的存在，都依然是他的心腹大患。

    相柳犯了罪，他必須贖罪。

    他不僅這一世要受罪，他世世代代都要受到處罰，永世不能得到所愛，孤獨(dú)至死。

    南再問天帝，如果相柳建立功績呢？

    天帝表示，若他能給這個世界帶來大功德，能找到辦法抵消這一世的罪惡，或許可以擺脫處罰，有機(jī)會像普通人那樣活著。

    所以，對于相柳，南不得不殺。

    -

    南從始至終，都在騙相柳。

    甚至面對相柳，他不敢顯出真面目。

    可是他也想盡了辦法，求一個讓相柳能活下去的辦法。

    他想到了，哪怕代價是他耗盡神力而死，哪怕他或許再也沒有轉(zhuǎn)世為人的機(jī)會。

    某一日，南以相柳的面貌出現(xiàn)在他面前。

    相柳詫異地問他：“這是你本來的模樣？”

    南搖頭：“我可以幻化出任何模樣。你說想握我的手，想擁抱我。所以我想，那我變作人吧?！?/br>
    “那你為什么變成了我的樣子？你是不是覺得我好看？”

    “嗯，我的阿柳最好看。”

    “你真能幻化出任何模樣？”

    “能。若我變成別的東西，你還認(rèn)得出嗎？”

    相柳緊緊擁住他：“肯定能。你就算變成天上的一片云，我也認(rèn)得出，抓得??！不管你走到哪里，變成什么模樣，我都能找到你。你是我的，只是我的?！?/br>
    南對他說：“好，阿柳，你一定要記住這句承諾。無論我變成什么樣，你都會找到我?！?/br>
    其后，南把鴉九劍贈與他，教他練劍。

    對于相柳來說，南舞劍時那行云流水的樣子，就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風(fēng)景。

    那會兒的他不知道，鴉九劍其實(shí)是在慢慢吞噬他體內(nèi)的至惡之氣和靈力。

    再后來，南教他習(xí)字、教他這世間的許多道理。

    漸漸地，相柳也明白了他從前闖下了多大的禍，明白了自己被關(guān)在共工臺的原因。

    “阿柳，你怨不怨天帝的處罰？”南曾這么問他。

    相柳答：“原本是有點(diǎn)怨的，因?yàn)槲乙且惠呑颖魂P(guān)在這里，多寂寞啊。但你來了，我就不怨他了。有你陪著我，我什么都不在乎了。遇見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幸運(yùn)的事。我感謝天地，感謝天帝。”

    聞言，南只輕輕擁住他，心里一片悲涼。

    -

    三年之后，恰逢歲星初照，那是相柳靈力最弱的日子，也是天帝下令誅殺相柳的最后期限。

    那一日，相柳還專門囑托了南，說這一天他得好好休息。

    他讓南一定要小心，因?yàn)樽约哼@一天靈力微弱，萬一遇到什么事，沒法保護(hù)他。

    南對他的說是：“你放心，我會保護(hù)你。”

    相柳沒有想到的是，口口聲聲說著會保護(hù)自己的南，會將那名叫“鴉九”的劍刺入自己的心口。繼而，南侵占自己的身體，毀掉他的蛇身、毀掉他每一個頭顱。

    相柳那個時候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rou體上的疼痛。因?yàn)樾目诘奶弁匆呀?jīng)蓋過一切。

    相柳不可置信。

    ——原來，南是天帝派來的，派來殺他的。

    “阿南，一切都是假的嗎？你對我的好，從來都是假的？你一直在騙我？你接近我，是為了殺了我，得到我的身體與靈力？！我……我連你的真面目都沒有見過?！?/br>
    南在一片血色中緊緊擁住他：“阿柳，對不起。對不起！但我向你發(fā)誓，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會找到你?！?/br>
    “我跟天帝談好了的條件。他會將你放逐到其余世界里。那些世界都會遇見大的災(zāi)劫，只要你阻止災(zāi)劫，湊夠功德，就能抵消所有罪孽。到時候你會活得和普通人一樣。我知道，阻止那些災(zāi)劫不容易，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受，我會去幫你的。哪怕傾盡所有神力，我都會去幫你?！?/br>
    “不，阿南，我不會原諒你。我永遠(yuǎn)不會原諒你！”

    相柳說完這句話，已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

    從此，南得以占據(jù)他的身體，以他的面貌而活。

    但，天地蒼茫，何時能真正再相逢呢？

    這個答案，南自己都不知道。

    從那之后，他就踏上了茫茫的尋覓之途。

    -

    萬年之后，北京亦莊某產(chǎn)業(yè)園。席南猛地驚醒。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徹骨的寒冷，繼而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冰棺里。

    席南立刻從冰棺里爬起來，隨后，從近乎透明的冰墻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這才是他真正的模樣。可是他都快要忘記自己本身長什么樣了。

    所有的記憶，當(dāng)南神的時候，以及每一個世界里他和相柳相處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都潮水般向他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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