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葉紫凝醒得很早，窗外天剛剛破曉，她側(cè)頭看了看身邊的葉以琛，深知他太過疲憊，因此連起床的聲音都盡量放輕。

    走到桌子旁解鎖他的手機(jī)，她深吸了一口氣，翻開他的微信通訊錄，找到沉逸的微信號記了下來。她知道這樣做不對，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是她能想到的在她的能力之內(nèi)可以做到的事，一直以來似乎都是葉以琛擋在她的前面，包容著她對于這段關(guān)系的懦弱和膽小，現(xiàn)在該換她保護(hù)他了。

    將微信號輸入搜索欄，備注好名字發(fā)了過去，原以為會石沉大海，卻沒想到對方極快的通過了她的驗(yàn)證消息，只是在通過以后，那個對話框里始終沒有再彈出新的對話。

    望著那個空白的對話框，葉紫凝轉(zhuǎn)身看了看還在床上熟睡的葉以琛，緊了緊手指，手指流暢的在鍵盤上滑動：“沉督導(dǎo)，我是葉紫凝，很抱歉這么早打擾您，能否允許我接下來占用您一些時間，我想跟您聊一聊?！?/br>
    消息發(fā)出去，十分鐘后手機(jī)在手心里震動，她解鎖，沉逸那一欄里只有一句話：好，十分鐘后我在餐廳等你。

    身體忽然間xiele力，跌坐在椅子上，葉紫凝鎖了屏才發(fā)現(xiàn)拿著手機(jī)的手此時正微微顫抖，裹著睡袍的身體被冷汗浸透，她不知道如果沉逸拒絕和她對話，她接下來該采取什么措施才能替哥哥保全所有他想守護(hù)的東西。他是自私的，她又何嘗不是，可兩個自私的人卻一次又一次因?yàn)楸舜硕黄频拙€，竭盡全力的將對方所珍惜的東西放在第一位。

    自私在這里反而成了奉獻(xiàn)的替代品。

    輕手輕腳洗漱好，葉紫凝臨走前在他的手機(jī)下壓了一張便條，讓他安心呆著，她去樓下買些餐點(diǎn)，很快回來。

    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趕到，剛好十分鐘，在攢動的人群里，她一眼便看到了遠(yuǎn)處的沉逸，他正在切著漏奶華，垂眸的模樣讓葉紫凝終于明白葉以琛那種嚴(yán)謹(jǐn)?shù)膽B(tài)度究竟是從何而來。

    抬腳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葉紫凝努力壓住情緒，緩聲開口：“抱歉打擾您的時間了，這次前來，是為了我和哥哥的事情?！?/br>
    拿著刀叉的手頓了頓，沉逸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少女，她的神情里帶著些局促與緊張，可那雙與葉以琛截然不同的眸子里卻滿是堅(jiān)定，似乎只要他阻止與她對話，她大有可以糾纏他一天的架勢。

    還真是親兄妹，連固執(zhí)的性格都一模一樣。

    將最后一塊吐司放入嘴里咽下，手邊的咖啡杯也見了底，他站起身：“去外面說吧，這里不方便?！?/br>
    酒店外面是一個小花園，每個早晨總會被附近居住大媽們占領(lǐng)，甩著扇子扭著略微發(fā)福的身體，用廣場舞的音樂開啟新的一天，偶爾假期也會有小孩子被帶著前來，于是那音樂聲里便插入了些與樂譜相不符的節(jié)奏，天真而又令人愉悅。

    兩人一前一后來到花園的涼亭里，早已升起的太陽將陽光透過密密叢叢的葡萄架枝干灑向地面，在深秋的早上平添了幾分暖意。葉紫凝看到他站定，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了沉逸的聲音：“葉以琛告訴你的？”

    “不，是我自己的感覺，”葉紫凝靠在木頭欄桿上，馬丁靴的鞋尖有一搭沒一搭地磨著地面，“沉督導(dǎo)應(yīng)該沒有親生兄弟姐妹吧？”她笑了笑，“這是來自親兄妹之間的心靈感應(yīng)，況且昨天晚上你們的態(tài)度情緒已經(jīng)這么明顯了，我也沒辦法裝作不在意。”

    “所以你也知道你們是親兄妹，”沉逸嗤笑一聲，語氣里略顯嘲諷。

    “是啊，我知道，他也知道，”葉紫凝聲音透過清晨的風(fēng)，顯得有些模糊，“可是，知道又怎樣呢，我們都掙扎過了，以為這樣能讓對方更好受一些，結(jié)果卻是被自己的小聰明弄得傷痕累累。”

    “沉督導(dǎo)有喜歡過女孩子嗎？”葉紫凝看著他，眉眼溫和，絲毫沒有被冒犯了的情緒。

    “有過，只不過不般配就散了，”沉逸在她對面坐下，“所以我很討厭女孩子，女人都是麻煩的生物?！?/br>
    “麻煩......嗎....”葉紫凝收回腳抵在欄桿上，輕笑出了聲，“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我挺想糾正您這個說法的?！?/br>
    她在沉逸疑惑的眼光里，慢悠悠地開口：“覺得是負(fù)累與麻煩的，只不過是遇到了錯的人罷了，這句話雖然聽上去爛俗幼稚，可事實(shí)就是這樣，況且，感情難道不是兩個人的事嗎？彼此缺乏交流，一方用力付出另一方站著不動，時間久了用力的一方就會感覺到疲憊，自然會產(chǎn)生不適合的想法。人們都誤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對方好，可最后還是將自己自私的一面表現(xiàn)了出來，然后再被冠以‘他不懂我’，‘不愛我’之類的自我欺騙的理由?！?/br>
    “是真的不愛嗎？不是，是這種感情沒能經(jīng)受住生活的打磨，如果真的不愛，那么當(dāng)初兩個人又是如何在一起的呢？人和人之間是有排異反應(yīng)的，不舒服的人連接觸都覺得困難，哪里還能做到一起戀愛呢？”

    她朝他眨了眨眼，接著說：“人都是自私的，都是利己主義者，哪怕平時以慷慨自稱，到了緊要關(guān)頭還是會優(yōu)先考慮自己，我是這樣，我哥也是這樣，但是啊，在這個時代，自私一點(diǎn)沒什么不好，利己主義者都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為了目標(biāo)不斷奮斗，甚至不惜被冠上自私的稱號。”

    “所以，沉督導(dǎo)，人只活這一次，我想過的自私些，當(dāng)然前提是，這份自私不會傷害到他?！?/br>
    “那你清不清楚，這段感情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沉逸皺著眉頭看向她，“一顆眾人矚目的天才星星就此隕落，他會斷送他的前程，因?yàn)樽约旱淖运蕉滤@樣也是為了他好嗎？這明明就是胡鬧！”

    “可是沉督導(dǎo)，您真的覺得，我的自私對他而言是負(fù)累嗎？”葉紫凝笑了，“真正的自私是不顧對方意愿，將自己的情感強(qiáng)加到對方身上，而當(dāng)雙方心甘情愿接受對方的行為想法時，自私就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br>
    “對他而言，我的自私是最初逃避這段感情以此保全他，但這份保全，他不想要?！?/br>
    “你們這是悖德......”沉逸略顯痛苦地抓了抓頭發(fā)，他活了二十五年，拿到了無數(shù)科研成果，成了國家科研室的督導(dǎo)，可他不能不承認(rèn)，他在感情方面還沒有葉紫凝通透，他理解不了這種炙熱的感情，他只知道這種感情是不對的，破壞道德倫理的，而葉紫凝卻在這里告訴他，喜歡上任何人都是可以的，前提是不會因?yàn)樽运蕉ビ绊憚e人。

    比如強(qiáng)加愛意的追求者，比如介入別人家庭的第叁者。

    “我知道，”他聽到她語氣輕快，有些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她，看她發(fā)亮的鹿眸里滿是溫柔：“可如果是他需要，我會一直在，如果他哪一天重新過回正常人的生活，我也會祝福他，不要讓我做‘在我和科研中間他會選擇誰’這個問題，因?yàn)檫@個問題本身就是毫無意義可言的，真正在乎自然會努力將他們都抓住，選擇其中一項(xiàng)的，只不過是從很早以前就決定了要放棄另一項(xiàng)罷了。”

    “沉逸，”她第一次開口喚他全名，“我和我哥都是瘋子，瘋子是拉不回來的?！?/br>
    “一定要是他嗎？”沉逸嘆了口氣，銀色細(xì)框眼鏡后面那雙漆黑的眸子里滿是壓抑。

    手機(jī)震動，是葉以琛發(fā)來的消息，問她在哪兒，要不要去接她，她淺笑著按下幾個字放回口袋，抬頭看向面前這位真正的天之驕子，葉以琛一直努力追求的目標(biāo)與方向，溫柔卻堅(jiān)定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必須是他?！?/br>
    “你果然如葉以琛說得那樣，很特別，”沉逸捏了捏鼻梁，“我忽然有一點(diǎn)理解他為什么喜歡你了，雖然這種喜歡是不被允許的。”

    很特別，這個詞最近好像一直在她耳邊打轉(zhuǎn)，葉紫凝有些糾結(jié)自己到底是哪里跟其他女生表現(xiàn)得不一樣了，一個兩個都這么說。

    還未反應(yīng)過來，沉逸再次開口：“我可以幫你們保密，但是我有條件。”

    “您說，”葉紫凝將靠在欄桿上微曲的身體站直，看向沉逸。

    “這段感情不能影響葉以琛的發(fā)展，所以你們平時相處的時候注意一些別被人抓了把柄，如果被發(fā)現(xiàn)，哪怕他再優(yōu)秀，是我最喜歡的學(xué)生，我也會毫不猶豫的舍棄他?！?/br>
    “成交，”陽光下的少女笑得純凈，讓沉逸一陣恍惚，她是唯一一個在他尖銳的性格里仍舊沉靜處之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不靠發(fā)脾氣就能讓他心甘情愿接受她所說的道理的人。

    就像玫瑰花，溫柔卻有鋒芒，平日總是溫和如水，可一旦觸碰到了她想要保護(hù)的東西，即使是湖水也能卷起海嘯。

    告別沉逸，葉紫凝回了酒店，途中還不忘捎了早餐帶上樓，拿著房卡開門的一瞬間，巨大的拉扯力讓她一個踉蹌，跌到了那個熟悉溫暖的懷抱，下一秒門被用力關(guān)上，葉以琛將她抵在門上，準(zhǔn)確吻住了她那雙唇，他的吻里含著情欲，帶著些許粗暴，似颶風(fēng)狂卷，在她的心里激起了一串又一串漣漪。

    她聽見他說：“凝凝，謝謝你?！?/br>
    謝謝你為了我們兩人做出的努力，謝謝你至始至終仍舊堅(jiān)定的選擇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