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上船的人很多, 但出于試航負重的考量，最終還是控制了一下人數(shù)。身為技術(shù)主力的七座船塢，每家可以派四人上船, 為以后技術(shù)改造積累經(jīng)驗。

    駐防在白鷺口的黑甲水軍也在允許登船的列表里，他們是從黑甲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良干將。以后白鷺口造出來的蒸汽船，有一部分要賣給邊軍做軍艦使用, 所以這一次也算是客戶提前體驗產(chǎn)品了。

    剩下的, 就是海船學(xué)房培訓(xùn)出來的船手和把頭后備。寧非按成績選了本次大考排名前十的學(xué)霸, 在眾生員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 排著整齊的隊列踏上了大船的甲板。

    汽笛再度響起, 大船緩緩離開了白鷺口碼頭, 逆流進入烏知河航段。

    這條水路, 船上的眾人大多走過許多遍, 對兩岸的景色也不陌生, 但卻從沒有一次走得這樣輕松快速！

    站在甲板上，鋪面而來的風(fēng)吹得衣袍獵獵，有種飄飄欲飛的感覺。

    同樣的路, 船不但能走直線, 速度還又快又穩(wěn), 比風(fēng)帆或是人力不知快了多少。

    最妙的是, 這船上還裝載了好幾門火1炮，底倉還有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呐?彈，這要是換成普通的船，怕是要造得更大更寬才能穩(wěn)當(dāng)！

    這就是……寧先生說的……科學(xué)么？

    船塢派出來的都是團隊中的精英, 在享受過蒸汽船帶來的便利之后, 幾乎不約而同地把視線集中在船體中央的那座蒸汽鍋爐上。

    之前他們曾經(jīng)在寧先生的課上聽過講解, 煤燃燒的過程燒開了鍋爐里的水, 水變成蒸汽后在鍋爐內(nèi)產(chǎn)生壓力，推動連桿傳輸?shù)饺~槳上。葉槳轉(zhuǎn)動推開水流，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轉(zhuǎn)動的槳片能推著船往前走，但事實勝于雄辯，他們正站在由螺旋葉片推動的大船上。

    那堂課聽得許多人都云里霧里，完全想象不到什么叫做蒸汽產(chǎn)生壓力，什么作用力和反作用力。

    但寧鋸子說蒸汽機是船的“心臟”，這句話他們記住了。

    現(xiàn)在想想，這話說得其實非常形象。眼前這艘大船，可不就是蒸汽機壓著蒸汽才動起來的？這和他們身體里不斷跳動的心臟并無區(qū)別??！

    “矩子，我們以后能造更大更快的船嗎？”

    其中有一個年輕的船手激動地問道。

    寧非側(cè)頭，發(fā)現(xiàn)這孩子看著還蠻眼熟的，好像是克雷曾經(jīng)的“小弟”之一。

    他依稀記得，在克雷被留在東胡之后，這幾個孩子還跑過來問他“老大”的下落，立志要跟著林卡把頭學(xué)船手，將來坐大船去東胡看望“老大”……沒想到，竟然夢想成真了。

    “會的。”

    寧非笑著點點頭，

    “會有更大，更快的船，只要船坊好好研究和發(fā)展蒸汽機，以后不但會有鋼鐵船可以漂洋過海，在大地上也有可以風(fēng)馳電掣的鐵火車，日行千里，朝發(fā)夕至?！?/br>
    小少年被他說得激動，腦補了一下“風(fēng)馳電掣，朝發(fā)夕至”這幾個字，還略顯稚嫩的臉上滿是神往。

    “那可真好呀！”

    他握了握拳頭，也不知道在心中發(fā)下了什么誓言，一臉振奮地去找同伴了。

    寧非失笑，覺得年輕真好，一針雞血下去就能振奮起精神，重新獲得出發(fā)的動力。

    他兩輩子加起來也算是過了不惑之年，似乎對現(xiàn)實的一切都已經(jīng)司空見慣，很少再有這樣單純輕松快樂的時候。

    快樂到，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

    其實他一直覺得，人生最可怕的不是衰老和死亡，而是選擇的可能在不斷減少，最終只能認(rèn)命地前往既定的道路。

    也許有人把這叫做宿命，悲觀地認(rèn)為不管怎樣掙扎，最后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結(jié)果，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來生。

    但對于一個篤信科學(xué)的理工男來說，從他睜眼到這個世界，就一直在為創(chuàng)造和保持選擇的可能而掙扎奮斗。

    索性，這種奮斗是有結(jié)果的，就在這短短的幾年中，墨宗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質(zhì)疑和不能接受一個有胡人血統(tǒng)的克雷，到與東胡三部結(jié)成了堅實可靠的同盟，現(xiàn)在不會再有人覺得與外族交往是個禁忌，不同血統(tǒng)的孩子可以自由地玩在一起，一同成長。

    更多的女子走出家門，不再把自己的生命和價值局限在家中的床前灶后。說話越來越硬氣的九凌湖小娘子，已然成為邊城的一個新風(fēng)向。有守舊的人罵她們不守婦道、沒有婦德，但卻又無比眼紅她們?yōu)樽约簞?chuàng)造美好生活的能力，打臉現(xiàn)場不要太多。

    邊城的突然開放而富有生機，腐朽的世家制度在這里幾乎得不到任何生存的養(yǎng)分。云浮學(xué)宮宣揚的綱常倫德被九凌湖的生員們嗤之以鼻，他們海綿一樣吸收著新知識新技能，將來會成為新階級誕生和發(fā)展的最堅定的力量，為這片古老的土地帶來新的變化。

    想到這里，寧非長舒一口氣。

    看著逐漸能看到輪廓的九凌城，心中驀地也升起莫名的豪情。

    新時代的開啟總是伴隨腐朽的滅亡。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最后一步。

    天涼了，是該把那些破破爛爛的世家殘余清掃干凈了。

    定安城，清晨。

    天剛朦朦亮的時候，城中的大都護府中就有了動靜。

    不同于以往，今天的演武場看不到做早課的身影，封家的幾位郎君早早就穿戴整齊，神情肅穆地騎馬出城，似乎是在奔赴一場十分重要的邀約。

    封大都護帶頭，在他身旁的還有封六叔、封堂叔等封家長輩，十二郎跑在最末，今天一身勁裝護甲，已然有了幾分戰(zhàn)將的氣勢。

    他們的目的地是九凌城碼頭。

    之前收到白鷺口的消息，說今天蒸汽船下水試航，除了抓鬮輸了被迫留下看家的封二叔，封家有點分量的人都到齊了。

    一路上，家中的長輩都眼神凝重，看得幾個小輩心中沒底，有憋不住的就來問十二郎。

    大家都知道十二郎和墨宗矩子關(guān)系不錯，十二郎的小金金就是墨宗矩子贈送的，很是讓一眾兄弟姐妹羨慕。這次去九凌城，聽說是要看封家的大船，可看船為什么要出動這樣多的長輩，幾個年輕的小子實在想不通。

    “小十二，到底咋回事？這船可有什么貓膩？”

    一個表哥打馬貼近了封慷，小聲問道。

    十二郎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特別高貴特別矜持的那種，眼神中充滿了不可言喻但毫不掩飾的傲慢。

    “就是船?！?/br>
    小少年惜字如金。

    “嗐！我還不知道是船么！”

    那堂哥一拍大腿，一臉著急。

    “我是說，那船是不是有什么說道，為啥家里這么多……都去了？”

    十二郎又特高貴特矜持的看了他一眼。

    “到了就知道了?！?/br>
    說著，他就抖了抖韁繩，一溜煙跑到前面去了。

    堂哥氣急，偏又拿這小子沒什么辦法。

    自從十二郎去九凌城讀書以后，他們這些做哥哥的想要擠兌他就沒以前那樣容易了。

    小十二好像比以前成熟了穩(wěn)重了不少，說起話來條理分明，時不時還會冒出一些他們從沒聽過但細想?yún)s又很有道理的東西，再不是之前那個毛毛躁躁，混不吝的臭娃子。

    十二郎的變化，封家的許多長輩都看在眼中，私底下動了心思的不在少數(shù)，都想把自家的娃子送到九凌城學(xué)點本事，就算不能像三堂妹那樣成為算數(shù)大家，至少也不能日日在城中玩耍閑晃，不學(xué)無術(shù)。

    一時之間，封家適齡的小少年都有些心態(tài)失衡，十分擔(dān)心被送去九凌城大牢洗腦。

    長輩們只看到十二哥（弟）現(xiàn)在乖巧聽話，卻沒見到他臨近大考時那個瘋魔的樣子！原本好端端的一個傻小子，整夜不睡覺坐在屋里叨叨什么“力的分解”、“光的折射”之類的，人都走火入魔了！

    堂兄們憋了一肚子氣，但又不好去問自家長輩。

    問多了就會被罵說什么都不懂，說不定又要念叨去九凌城上學(xué)……他們這個年紀(jì)，去了九凌城還要從初級班學(xué)起，比十二郎和三堂妹還低了不知幾期，這不是等著讓十二郎看笑話嘛！

    不學(xué)，不學(xué)！

    不過等他們有了娃，一定要把娃早早就送去九凌城，最好啟蒙的時候就去，早學(xué)一年便比旁人多學(xué)一些，就算是個不開竅的也能補拙，可不能再輸在年紀(jì)上！

    一群媳婦還沒影子的少年早早為娃定下了人生軌跡，個個腦補的神清氣爽，只覺能出了最近被十二郎憋悶出的一口惡氣。

    幸而封家人的馬術(shù)都十分出色，他們這樣走神竟然也沒摔馬撞樹，半個時辰不到便齊齊站在了九凌城碼頭。

    今天的九凌城碼頭比平日熱鬧了許多，碼頭周圍的桅桿都掛了野花編織的花環(huán)，看著比平日多了幾分喜氣。

    墨宗的幾個主要坊主也來了，大家相互見過禮后便有志一同地找好視野最優(yōu)良的位置，齊齊舉起了望遠鏡。

    遠處，悠長的汽笛聲已經(jīng)傳入耳中，寬闊的烏知河面上，一艘大船正破開清晨的薄霧，緩緩展現(xiàn)出強悍驍勇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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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事情多，再加上文快要完結(jié)了，速度的確比不得之前。

    越是臨近收尾就越容易卡文，總想把之前發(fā)撒出去的暗線都收一收，有些交代可能會細致了些，我會在內(nèi)容提要標(biāo)注出來，不喜歡看的可以跳過。

    以上，努力收尾圓滿完結(jié)的我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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