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劍十六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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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未亮, 但覆著皚皚白雪的洗劍宗山系已經(jīng)在微弱的天光下顯出輪廓來。銀灰色的山系與多云的天光同色, 恍惚在人的視野里連成了一片。于是一眼看過去, 天是山,山還是山,渾然一體。 山光天色連綿而來, 高高聳立著。人置身于其中,就仿佛即將被偌大的山勢壓在谷底, 再也見不著天日。 一種浩瀚的窒息感。 這般赫赫山勢……離音總覺得自己似乎曾在哪里見過。 她看這樣的風光看得入了神,另一邊, 隱隱被山勢所攝的薛貴仁終于險險回過了神。 他擦了擦額頭上不自覺冒出的冷汗, 正覺心有余悸,余光一瞥, 又看見了離音目不轉(zhuǎn)睛的樣子…… 薛貴仁心里咯噔一下。 這小年輕該不能被嚇破了膽子了吧? 薛貴仁伸出了手,預備拍拍離音的肩喚醒她。但不等他動作, 看天光看得入了神的那個人卻忽然回頭,淡淡地看過來。 離音看了看薛貴仁抬起的手,挑了挑眉, “怎么?” 薛貴仁不知怎么的覺得有些訕訕的, 但還是解釋道:“我聽聞如洗劍宗這樣的大宗門,門內(nèi)一山一景皆成陣法。洗劍宗的山勢尤其超然,每每結(jié)合著朝暮四時風光, 能攝人心智, 錘煉膽魄……” 他解釋了一番, 又看向離音, 頗為語重心長:“你初到洗劍宗,還是要提著個心,莫要被嚇破了膽……” 嚇破膽?這不至于吧? 可能是離音的表情太過不以為然,薛貴仁便說得深了一點:“你可別不信。你如今覺得這山勢不過爾爾,那是因為你就在這觀禮席上坐著,人家沒跟你認真呢!倘若你是洗劍宗弟子,屆時陣法全開,你可就不能這般輕松了……” 他湊得離離音近了一點,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我聽聞啊,如今洗劍宗年輕一代弟子的第一人,名叫楚飛流的,據(jù)說當初初入洗劍宗的時候,直接就被山勢給壓昏過去了,一直歇了大半年才敢出屋門……” 他說得頗為幸災樂禍,離音眼神一轉(zhuǎn),隱約摸明白了他的一點心思。 這楚飛流估計跟他兒子有點什么說法吧? 離音不動聲色地探聽:“你兒子呢?他怎么樣?” 薛貴仁似乎就等著離音問,這會兒興奮得眉梢都開始翻飛起來,“哎呀,我兒子就一般般。他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第一次見山勢的時候,據(jù)說呆愣了大半個時辰就好了……” “那你這兒子在新弟子中排名如何呀?” 薛貴仁擺擺手,“犬子不才,上次門內(nèi)大比,也不過是取了第二名而已?!?/br> 說到這里,他似乎又有些不平,“他本來能拿第一的。但那楚飛流會耍手段,半途換了一柄好劍,這才出奇招贏了我兒半式??蓺馑牢伊?,劍修比斗還能半途換劍的?還有沒有點劍道尊嚴了?可給他難耐的!” 這樣說來,薛貴仁這兒子還挺厲害的? 這倒是離音沒預料到的。 不過…… “你兒子都這么厲害了,為什么還需要找我來借運?我不是說他不好,但一般而言,他都能在門內(nèi)大比拿個第二了,應對大多數(shù)危機還是沒問題的吧?” 說到這個,薛貴仁的臉色一下子就淡了下來。 他嘆口氣,“實不相瞞,我也想知道為什么。洗劍宗乃堂堂劍修第一大宗,又不是那種上不得臺面的。我兒自己的實力也不差……何至于就卜算出了那般結(jié)果?” 合著薛貴仁自己心里也糊涂著呢? 為人父親,便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總也想著替自己的兒子周全。他本著的大概是這么一種心思吧? 離音便也不再多問。 她和薛貴仁來得算是早的,星光還未散盡兩人就早早到這親友觀禮臺上坐著了。等到天光亮起,天色和山色終于能區(qū)分開來時,才陸陸續(xù)續(xù)又有人來。 事實上,這也是親友們真正該來的時辰。如離音和薛貴仁這般趕早,甚至還看了一輪洗劍宗山色和天色相應成勢的畫面的,還真是獨獨一份。 不過早來也有早來的好處。離音和薛貴仁就當仁不讓地坐在了最前排的最中心,這幾乎是整個親友觀禮臺上的最佳位置。 等到親友團們短暫地打過一次招呼,朝陽將將升起時,有一聲浩渺的鐘聲忽然在天地間響徹。 說它是鐘聲,其實又不太像。其音色在渾厚中還雜著錚錚尾聲,有點低沉,倒像是什么金屬相碰的聲音。 這聲音的來向也是模糊的。仿佛憑空自天地間響起,又憑空在天地間回蕩,鋪天蓋地而來,聽得人心神微凝。 薛貴仁嘿了一聲,轉(zhuǎn)頭看離音,下意識就想顯擺。 洗劍宗的這個鐘聲,可是有說法的。 未等他道破這個“說法”,就見離音忽然抬起了頭,眼神直直看著北面的山峰,一直看到了云端深處,仿佛那里有什么東西似的。 她的視線仍放在云端,卻問薛貴仁,“這是劍鐘?放在高山之巔的?” 薛貴仁噎了一下,好半晌才答道:“是?!?/br> 他有點不甘心,“你怎么知道的?” 離音的眼神便有點奇怪,仿佛薛貴仁問了個傻問題似的,“聽出來的。鐘聲太過嘈雜了,隱隱還有錚鳴聲。這里又是洗劍宗,聯(lián)想到他們用劍撞鐘也不奇怪吧?” “那高山之巔呢?這又是怎么回事?” “那里的聲音最強烈,最適合放一口鐘引得天地回響……” 離音剛說到一半,眼神忽然一凝,“有人來了。” 薛貴仁下意識跟著她的眼神看去,就見北面山峰云端深處,忽然無聲地速降了一群人。 來人俱是一身白底長袍,下降的速度又極快,一眼看過去,就仿佛有數(shù)十道流光匆匆自山頂向下滑墜似的,看得人眼皮微跳。 待這數(shù)十人站定后,離音又聽見了一聲快而脆的鐘聲。 鐘聲剛落,離音身周的人都拉長了腦袋,興奮難耐,“劍要出鞘了!要出鞘了!” 劍出鞘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緊接著,離音的眼神忽然縮了一縮。 第一道劍光爆開,恍出了一抹靈鳥的影子。這靈鳥就停駐在一抹銀白的劍鋒之尖,展翅欲飛。 一聲脆而亮、卻極短的錚鳴聲慢了一步入了眾人的耳。錚鳴聲響徹時,展翅的靈鳥終于飛了起來,越來越高,身影越來越淡。 聲消,影散。只留三尺青鋒,泛著冽冽寒光,幾乎能逼傷人的眼。 離音的眼神亮了起來。 這是……劍意! 一道靈鳥劍意過后,持劍人上前一步,抱劍垂眼,“緲劍峰領隊,張凌越,報到?!?/br> 聲音剛落,第二道劍光緊接著爆開。 這次是一片連綿的竹影,在眾人眼前的空氣中獨成一角風光。 竹影散盡,錚鳴聲消失,另一人持劍上前,“獨劍峰領隊,朱世明,報到。” 緊隨兩人其后,又有重劍峰,軟劍峰,傷劍峰……一連十四個劍峰領隊一一報到。 十四道錚鳴聲過后,眼前的廣場上一字排開了十四個人。待得空氣中激蕩的靈氣和霧氣慢慢散盡,離音終于看清了這群人的模樣。 是一群過分年輕的人。他們身上穿著洗劍宗弟子的宗門服飾,除了胸口處的劍紋不同之外,幾乎渾然一體。 劍影人影相襯,獨成一股可怕的勢。 但好像……他們中間缺了人? 離音看著十四人最中心處特地空出來的兩個位置,微微挑了下眉。 十四個人站定后,有一道中年人渾厚的聲音傳來,“行了行了,林雍和邊堯都出去了,這次就不用給他們留位置了,你們自己看著補上?!?/br> 聲音剛落,北面山峰之下的小平臺上,另外三人的身影緩緩浮現(xiàn)。分別是洗劍宗霸劍峰峰主康啟為,銳劍鋒峰主邊江,馳劍峰峰主沈青青。 十四個領隊對視了一眼,下意識想行禮。 康啟為大咧咧地往下一坐,擺了擺手,“別整這些虛的。時辰是不是已經(jīng)可以了?趕緊的,先立顯影屏,再開天池,然后領著小崽子去劍湖拔劍。流程都知道?” 這么急? 十四個領隊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沒說什么,只拱手行了個禮,而后十四柄劍先后揚起,在眾人眼前的空氣中輕輕一點再一提。 劍鋒所到之處,有數(shù)十道高大的顯影屏在廣場四周立起。每一個顯影屏正對著的都是一角山路,山路彎彎繞繞的,盡頭處立著一個門,門上有匾,上書“天池”二字。 顯影屏立定后,這十四人又在廣場四周分散站立,各自站住一角。 “緲劍峰弟子入列?!?/br> “獨劍鋒弟子入列。” …… 一連十四道指令之后,是康啟為的聲音,“霸劍峰弟子、銳劍峰弟子入列?!?/br> 十四峰外加霸劍峰和銳劍峰,洗劍十六峰的弟子就都全了。 前后不過盞茶功夫,廣場上就多出了一百六十位小輩弟子。 薛貴仁激動起來,“看那里,站在霸劍峰最前列的那個,個子最高最白,以青玉束冠的那個,那個就是我兒子,薛睿?!?/br> 離音瞇著眼睛看去,在霸劍峰的最前列看見了一個一身書卷氣,看起來很是溫柔的小青年。 這長得跟薛貴仁有點不一樣?。客耆褪莾蓚€風格。 薛貴仁很是得意,“好看吧?不是我這個當?shù)拇蹬?,我兒子在忘憂城,那可是響當當?shù)娘L流人物……” 離音眼神一錯,又落在薛睿身旁不遠處的一個青年身上。 她會注意到這個小青年,是因為他和周圍的環(huán)境有些格格不入。周圍的同輩都在輕聲交談著,便是強自按捺也難掩其激動的心情。只他自己孤零零地站著,不言不語,神色還冷冰冰的,無端凝了一層化不開的沉郁。 劍修中也不是沒有走冰冷劍意系列的,但即便是這類修士,其氣質(zhì)也是清透的冷,而不是像這個人一般仿佛沾了一身孤苦,苦大仇深。 有點奇怪。 離音問薛貴仁,“那人是誰?” 薛貴仁順著離音的指示看去,嘴角輕輕一癟,“楚飛流。” 他就是楚飛流? 離音有點驚訝。 薛貴仁忍了忍,沒忍住,“他是不是長得一副不像好人的樣子?我跟你說……” 沒等薛貴仁說個明白,場上弟子就開始動了起來。他們被打亂了次序,依照著先前門內(nèi)大比的次序拍成了一列。 打頭的那人就是楚飛流,緊接著才是薛睿。 排完序,這一長列弟子一刻也不停,跟在一位領隊身后往山下走去。 顯影屏內(nèi)的內(nèi)容同時發(fā)生了變化,由天池門的場景轉(zhuǎn)成了小道上的場景。 一群洗劍宗弟子排成長列,從洗劍宗其中一座卡在半山腰的廣場上下來,沿著山谷走上一段路后,又爬上了另一座山,沿著山路往上,漸漸接近了天池的大門。 這一路的風光被框入了顯影屏里,在眾人眼前一一上映。 整個流程的節(jié)奏稍快,但并不顯亂,是以觀禮臺的眾人雖然覺得此次劍湖拔劍有些快了,倒也接受良好。 只薛貴仁皺緊了眉。 “不對勁!這不對勁!歷次劍湖拔劍都得等到正午時分才能正式開始,正午前基本是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相互論道聊天的,怎么這次會進行得這么快?” 他心頭發(fā)沉,“他們?yōu)槭裁催@么著急?” 急什么呢? ※※※※※※※※※※※※※※※※※※※※ 十分抱歉,我可能不得不請個假了。馬上就是考試周了,我除了課程作業(yè)之外還需要有一部分助教工作,所以更新上可能得暫停一段時間。 我最后一門課的考試時間是在12.19,所以恢復更新的時間大概在12.20-12.21之間. 這應該是本文連載期間最后一次請長假了。 放寒假以后我會勤勤懇懇把本文更完的,再……信任一次? _(:3ゝ∠)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