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個被我這么伺候的人還是我媽。”溫何似一下一下給他順氣，將他的頭發(fā)重新抓回來吹干，“我真是欠了你的。”

    師瑜大腦昏沉得厲害，沒反抗，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發(fā)表言論。

    端出還在冒泡的砂鍋，溫何似揭開蓋子，順手將被白霧染得模糊不清的眼鏡摘下來掛在衣襟上。

    眼見對方起身，他伸手扶了一把，喊道：“師瑜。”

    他難得正正經經叫他的名字，律師曾經專門練過口齒吐字，發(fā)音清晰標準，一字一頓撞入人耳：“我是個法律人，只認理不容情。你愛怎么過我不管，但在我還清欠你的債之前，你都不能死?！?/br>
    “給我好好活著。”

    托七年前曾兼職廚師的福，溫何似練出了副能拿得出手的廚藝，至少比起大部分天天宅在家叫外賣的亞健康人種綽綽有余。

    七年前的溫何似還不是如今業(yè)內叫得上名的溫大律師，只是個剛剛畢業(yè)的愣頭青。這行要熬資歷熬經驗熬人脈，出頭的人寥寥可數，泯然眾人的比比皆是。

    那會兒他剛剛處理完母親的骨灰，去醫(yī)院看望遺傳了母親先心病的meimei。周末乘電梯的人太多，他向來不喜歡等，索性走了安全通道，結果就在三樓的樓梯平臺上遇到個穿長衣長褲的少年人。

    通道里的白熾燈不知用了多久，光線暗淡得可以，安全指示牌上的綠光瑩瑩，映進對方深色的眼瞳里，眼睫垂落，投來的眸光清清冷冷像池山泉。

    ……說實話，那樣的環(huán)境下，真的非常像走夜路撞到了鬼。

    那怕撞的是只艷鬼。

    中間發(fā)生了什么這里暫且不贅述，反正最后，那只艷鬼道：“我有個案子，想找個律師，你有沒有興趣接？”

    溫何似的資歷是沒法單獨接案子的，倒不是不合規(guī)矩，主要是別人只要有第二選擇，都不會把信任托付給他一個剛畢業(yè)的學生。

    他愣了，第一反應是遇上了騙子：“為什么找我？”

    那艷鬼指了指他手上的飯盒：“你會做飯?！?/br>
    溫何似：“？”

    那艷鬼道：“如果你答應，這段時間你每天過來，麻煩多帶一份送去五樓5032病房?！?/br>
    溫何似：“？？”

    那艷鬼道：“我發(fā)工資?！?/br>
    溫何似：“什么時候上崗？”

    “……”

    他就這么為了一份高額可預支足以替meimei墊付醫(yī)藥費的工資去給人兼職了兩個月的廚師。

    至于他從對方手里接下的人生中第一件大案，于大半年后在法庭上宣告落幕，而他在業(yè)內也自寂寂無名的新人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新星。

    溫何似說得沒錯，他就是欠了師瑜。

    欠了很多很多錢，還欠了一條命。

    第39章 現(xiàn)實 公墓

    溫何似嘴上說著休假, 實際上隔天便再度約了新的客戶，轉頭就投入了工作的浪潮，忙得天昏地暗竟然還記得打電話提醒人吃飯。

    這天正是小滿，外面雨下得很大, 行人拿手聊勝于無地擋在腦袋上, 紛紛跑向近處外翹的屋檐。

    師瑜換了身衣服, 翻出折疊傘出了門。

    樓下的電子玻璃門外站著人，一個小姑娘拉著個比她還矮一個頭的男孩肩并肩躲雨，手里還拿著支沒舔完的牛奶冰棍。

    大人一般不會讓小孩子隨身帶著出入磁卡。

    小姑娘舔冰棍舔得嘴邊一圈白奶油, 聽到身后門鎖被打開的動靜，轉身正要上前，結果就看清了出來的人的臉。

    男孩已經用背靠著抵住了玻璃門，不懂自家jiejie為什么突然停下，疑惑地抬頭, 乖乖叫人的聲音稚氣十足：“漂亮jiejie好。”

    師瑜垂眸看他一眼，沒應聲, 只點了下頭, 撐開傘走進雨幕里。

    身后的動靜透過雨聲傳來：“jiejie進來呀，我們回去啦?！?/br>
    “……下次看見他不要理他。”

    “為什么？”

    “爸爸mama說, 他是啞巴, 腦子有問題?！?/br>
    “為什么？”

    “爸爸mama說，他要是個正常人一個男的為什么要留長頭發(fā)？”

    “啊……原來他不是jiejie？”

    “不然呢？反正爸爸mama說了要離他遠點，你以后記得就行?！?/br>
    玻璃門關上了。

    小區(qū)外的路邊停著輛出租車，司機從后視鏡看到有人上車, 關掉手機上的廣播：“手機尾號多少？”

    師瑜報了串數字。

    司機驗證了叫車人的身份，調出導航看了一眼目的地。

    明昭公墓。

    這傾盆大雨的，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司機壓著好奇心沒多問, 安安分分地開車。

    墓園門口設有安保系統(tǒng)，車輛不能進去，加上其本身建在這座城市的外圍，從踏進去第一步起到目的地多費了點時間。

    墓碑前砌著石圓筒，每次有人拜訪里面的花就會多一支，早的已經凋零枯黃，而晚的還只是剛剛犯蔫。

    若是溫何似在大約能認出來，碑照上的女人正是當初師瑜將他聘請為廚師的那兩個月里，日日去送飯的5032的病人。

    女人是傳奇的女人，這一點主要體現(xiàn)在她二十四歲那年同丈夫離了婚，卻獨自穩(wěn)住搖搖欲墜的公司，在商界斬頭露角，從溫室嬌養(yǎng)的小白花變得冷硬，變得果敢，變得說一不二，變得雷厲風行，變成所有生意伙伴不容小覷的女總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