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爾回頭看向地上的女人，長發(fā)被綁著，幾綹汗?jié)裰N在額頭上：“還不走？”

    女人一個勁道謝，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我這就走，以后不會來這邊了?！?/br>
    巫爾挽了袖子，纖長的眼睫閃了閃：“我說的是這地方，你還不走？”

    女人微愣，目光茫然地望著她白凈的皮膚，眸中一點一點浮現(xiàn)出凄然：“我不會走。”

    沒人敢留步。

    也沒人敢勸慰。

    這是這里默認(rèn)的潛規(guī)則，無論男女一旦生理反應(yīng)上來都是直接找別人解決。反正都是在泥濘里掙扎的人，誰也翻不了身，誰也不比誰高貴，也不在乎是爛了皮還是爛了根。

    不是沒有人反抗過，可惜反抗不過；也不是沒有人告密過，可惜管事從來不理，將他說的“用人不看男女老少”貫徹到底；同樣不是沒人想過要報官，可惜天高皇帝遠(yuǎn)，遠(yuǎn)近唯一的縣令老爺就是這里的管事最偏頗的后盾，因為每一年礦場交的供奉都是最多的。

    當(dāng)然也可以逃，還是那句話，逃了就活不了，因為窮。

    身體再高貴，比得過命嗎？

    若是比得過，那就是日子過得還不夠苦，處境同死亡的距離還不夠近，承擔(dān)的壓力還不夠重。否則憑什么不折腰。

    未時一刻，管事得了消息，聽說自己管的地兒有個女人拿著鐵鍬砸死了五個勞動力。

    彼時巫爾剛解開那頭散亂的頭發(fā)，身后的破風(fēng)聲直逼耳畔。她下腰翻身躲開，抬眸望著趕來的管事。

    管事握著鞭子，眼里像淬了毒：“誰許你動手弄死人的？”

    巫爾彎眸笑了聲：“他們又不是人，我弄死了又如何？”

    “我不管他們怎么樣，他們的命都是我的，你一個窮鬼有什么資格敢動？”帶著倒刺的鞭子擦著她的肩膀飛過，管事眼里怒火中燒，“他們死了你能替嗎？他們挖的礦你能頂嗎？他們本該替我賺的那些錢把你賣了你都賠不起！”

    巫爾躲開鞭子，直接跑向管事?？蓻]來得及靠近，更多的人卻先一步上前圍住了她。

    為何這樣的壓榨一直沒有被掀翻？

    管事站在一眾雇傭的打手中央：“誰要是能抓住她，直接賞賜千兩銀票！”

    十?dāng)?shù)個身強(qiáng)力壯的打手身子崩得更緊了，下意識朝中央的女孩傾身。

    管事冷笑道：“包括所有在場的人！誰抓到她，一樣拿賞賜！”

    周圍原本低眉順眼的男女老少下意識抬起頭，同為礦場里的賣身人，此刻各種各樣的目光聚攏在同一處，仿佛看的不是一個和他們一樣的人，而是一張放大的銀票。

    巫爾眼里的笑一點一點淡下去。

    “都給我上！拿下她！”

    當(dāng)真不怪沒人逃出去，不僅僅因為窮，還因為弱小，更因為這里的人都太好cao控，一句話就能直接將他們撥到對立面。

    你打得過一個人兩個人人三四五六個人，可你要如何在千人萬人中掙扎而出。

    巫爾被扔進(jìn)地窖里時意識是清醒的。

    她用右手抹了把肩膀上的血，指尖捻著猩紅溫?zé)岬囊后w，將整只手染紅，眉眼稍稍一動，抬眸看向來人，笑了：“哥哥?！?/br>
    地窖里光線很暗，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一個影子。

    師瑜聽著她的聲音：“你能看得清？”

    “看不清。”巫爾將手上的血在衣擺上擦掉，望著他的身影，“但只有你會過來?！?/br>
    師瑜點開手環(huán)：“手。”

    巫爾攤開手，下一瞬掌心便落了個瓷瓶。她愣了下：“我不是說了送給你么？”

    “算還你的?！?/br>
    “借我的花獻(xiàn)到我面前，好敷衍啊。”

    師瑜沒應(yīng)聲：“等晚上再離開。”

    巫爾一頓：“離開去哪？”

    “崇連山?！?/br>
    那是他們被臉皮鬼的白霧包圍前所在的地方。

    她側(cè)過臉：“這地方和那個臉皮鬼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按照之前游戲里的經(jīng)驗，人死化鬼，她白天打聽過關(guān)于那個臉皮鬼的事。倘若臉皮鬼生前真的殞命在此，按理來說長成那般模樣應(yīng)當(dāng)很有記憶點，可是這周圍的人卻沒一個聲稱見過那樣的人。

    師瑜：“它的臉上男女老少都有，未必特指某一個人?！?/br>
    巫爾拔開瓶塞，因為光線暗，半瞎的情況下只能借著經(jīng)驗丈量雙手距離，將藥粉倒進(jìn)掌心，靜了幾秒，方才順著他的意思道：“所以那只鬼是很多人怨魂的集合？”

    “單個鬼魂的力量上限也不大可能制造出這樣一個幻境?！睅熻さ?，“假設(shè)最初它對玩家下手出發(fā)點就不是為了讓玩家去死，而是為了讓所有人都進(jìn)來親身經(jīng)歷一遍它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一切呢？”

    巫爾：“為什么偏偏是我們？”

    玩家被系統(tǒng)分配的身份究竟特殊在哪里才被臉皮鬼盯上？

    她問道：“它想讓我們經(jīng)歷什么？”

    師瑜靠墻站著，望向遠(yuǎn)處門縫里透進(jìn)來的那一點點微光：“那些死在帝王不健全統(tǒng)治下的冤魂，對作為統(tǒng)治方的官員們復(fù)仇，讓他們感同身受底層生活，聽起來合理嗎？”

    巫爾一怔。

    “礦場雖然無人有資格私有，可資本整體單向往上傳遞，他們開采售賣最終都得流進(jìn)皇宮里，被打上大成國，被打上皇帝的標(biāo)簽。他們的饑寒交迫成就了上位者錦衣玉食，可上位者驕奢yin逸卻加劇了他們的生活困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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