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問道：“你去哪了？”

    師瑜沒有回答，或者說他看出來了對方壓根就沒想過要聽他的回答。

    “你離開城堡了對嗎？”彼得潘看著他，“對不對？”

    師瑜靜了幾秒，很輕地應(yīng)了一聲。

    眼前的景物驟然一花，他被人從陽臺上一把扯進(jìn)房間，門哐當(dāng)一聲閉合，后背便撞上門扉，嗡嗡嗡的震動傳導(dǎo)至脊骨，許久才有鈍痛漫上來。

    彼得潘已經(jīng)封上了兩人之間的出路：“記得我一個小時(shí)前對你說過的話嗎？”

    他們從離開房間走到河邊再到南橡樹最后回來，花的時(shí)間也不過短短六十分鐘。

    “你想干什么？”

    彼得潘充耳不聞：“記得嗎？”

    師瑜只能答：“記得?！?/br>
    彼得潘抓著他就往角落飛去，也不顧對方被拖得踉蹌，驟然掀開角落里那塊幕布。

    粉塵四散，煙霧嗆得人直咳嗽。

    下方的鎖也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解開了，師瑜第一次看清了幕布下的東西。

    高高的原木架上搭著一條鎖鏈，上方的鐵環(huán)垂下來，而下方接著地面，鏈子順著著木架的直徑蜿蜒往上，猶如毒蛇緊緊纏繞。

    “我說過了，再離開我會生氣的。”彼得潘取下最頂端的鐵環(huán)，“所以我要你現(xiàn)在把它戴上，好不好？”

    師瑜沒多看：“我本來也沒答應(yīng)你?！?/br>
    “可你也沒有否決啊?！币?yàn)闀w，彼得潘此刻看他幾乎是居高臨下，“你已經(jīng)違約一次了，還想再來第二次嗎？”

    師瑜：“我會違約難道不是因?yàn)槟?？?/br>
    彼得潘驟然一頓。

    “希望大灰狼把我吃了的難道不是你？”

    彼得潘禁錮著他的手腕因?yàn)橛昧Φ綁撼隽饲嘧稀?/br>
    “故意把錫兵扔進(jìn)水里希望他葬身魚腹的難道不是你？”

    彼得潘聲音一下子沒控制住：“你在胡說什么？！”

    師瑜問道：“那為什么你的書架上會有專門講鯉魚做法的烹飪書？”

    彼得潘忘了要質(zhì)問對方是怎么知道他書架里有什么書的。

    “錫兵只有一條腿，奔跑速度遠(yuǎn)比不上你會飛，甚至比不上正常人。如果有人想對他做什么，他壓根來不及逃?！睅熻ふf，“四個房間，還恰好只有他的房間陽臺上沒有護(hù)欄。”

    彼得潘下意識后退。

    師瑜卻靠近：“只要在暴雨天里將窗戶打開，隨便用個什么理由將他喊到陽臺上，例如你站在城堡外面朝他喊上兩句，狂風(fēng)就能將他掀得掉出城堡，最后被雨水匯聚的水流沖進(jìn)河里，再被大魚吞吃入腹?？伤墙饘?，動物消化不了，你便將他連魚一起買回來，略去解剖的過程，直接扔進(jìn)火堆烤。”

    【臥槽】

    【這這這？？？】

    彼得潘的后背撞上墻壁，終于退無可退。

    師瑜停在他面前：“我猜對了?！?/br>
    房間里沒有光，唯一的亮度都靠窗簾偶爾掀起的角度貢獻(xiàn)，在地面上投下的曲線時(shí)起時(shí)伏，像是小孩頑皮著扯動的輕紗。

    彼得潘靜了足足一分鐘，忽然眨了下眼。

    一滴水驟然砸下來，滾過在兩人之間的縫隙，最后落在地上，洇出了深痕。

    對方不知何時(shí)紅了眼眶，眸中的委屈顯而易見。

    師瑜也只有這時(shí)得到了最后呼吸的剎那，下一刻脖頸上已經(jīng)松懈的力道便再度收緊了，冰冷的侵略感倏地深入又撤離，直到汩汩的血順著領(lǐng)口淌下，他才意識到剛剛割破自己皮膚的是什么。

    下意識想要抬手掙扎的時(shí)候，余光里的料峭卻先一步降生，準(zhǔn)確無誤地割破了他雙手透出的青色血管，溫?zé)岬囊后w合著心跳的節(jié)拍一滴一滴往外滲。

    彼得潘將挑破他手腕的刀片收回來，眼里卻還干干凈凈，是純粹的，天真的，不諳世事的，仿佛剛才的難過只是旁人錯覺：“我會生氣的。”

    他強(qiáng)調(diào)一般的語氣，像是驟然發(fā)現(xiàn)大人的哄騙，不滿地抗?fàn)幨侄尉褪亲约簞邮謴谋渖先∠伦類鄣奶枪?，完了還要像大人炫耀自己的本事：“誰讓你不信?！?/br>
    師瑜動了動指尖，驀然從身體異常的疲憊中意識到什么：“你在房間里放了什么？”

    彼得潘笑得燦爛：“長眠花，你當(dāng)初還問過我能不能教你種的?！?/br>
    窗簾終于徹底被窗縫的風(fēng)吹開，角落里金色的花朵開得正盛，自窗臺堆放至床邊，盞下長條形的綠葉葳蕤。

    對方靠近的那刻，師瑜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長劍投了出去。

    充斥房間的劍光比想象的更耀眼，將人包裹，纏緊再熨燙，融化著人的骨，人的血，人的寸寸皮rou。

    手腕上的桎梏消失了。

    師瑜順勢后退，在光芒散去以前踩上了密閉房間的門檻。

    一只手卻在這時(shí)擒住他的肩膀，帶著幾乎要將骨頭捏碎的力道。驟然濃烈起來的香味嗆進(jìn)肺腑，像錘鑿猛地敲碎了昏暗的視野。

    師瑜手抖得厲害，脖頸上被割破的口子因?yàn)樗麆×业膭幼餮鞯糜l(fā)快了，染臟的衣料黏膩地貼在心口的位置，即將跌倒的那刻反倒被肩上的手提了起來。

    他被拖著轉(zhuǎn)身，對上雙冰冷的眸子。

    彼得潘浮在高空，長劍和他錯開后深深地嵌入墻壁，而他卻只有袖子被鋒銳割破了，拎著對方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師瑜腳下沒有落點(diǎn)，失重感撕扯著心跳，視野中對方瞳孔的烏黑濃郁又稠密，靠近便透出叫人窒息的壓迫感，一字一句地朝他宣判：“這是第三次?！?/br>
    --